姜宓躺在牀帳內,聽着在外殿的宮女七嘴八舌地向華謖描述當時的情況。當然,她們看到的情況,和事實相差很遠,但卻完全是姜宓所希望達到的效果。
不管這件事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趙貴嬪完全都是自作自受,誰讓她這麼沒腦子,在同樣的坑裡還能摔倒兩次?
如果是對顏妃,她絕對不會把同樣的伎倆用上兩次,因爲對方就算是吃了一次虧,也會避免第二次上當。
但是趙貴嬪……想到自己剛纔那一板凳用的力氣,姜宓就忍不住想笑,現在她連開口爲自己辯解的機會也沒有了,估計這會兒還在昏迷中。
雖然告訴自己現在要裝出繼續昏睡的樣子,但姜宓還是略微牽起了嘴角,扯動了臉上的傷口,竟然已經覺不出疼痛了,只有一點緊繃繃的感覺。
下手的時候她已經刻意把握好了力度,雖然見了血,但傷口並不深,又是用鋒利的瓷片割傷的,不會像趙貴嬪那樣糊了一臉的髒東西,應該會很容易癒合。不過,她弄傷自己倒並不是爲了陷害趙貴嬪,只不過是對方恰好送上門來,順手而已。
姜宓感受着臉頰緊繃繃的感覺,剛剛放鬆了嘴角,就聽到了布料摩擦發出的悉率聲音,有人已經到了牀前,並拉開了遮擋的帳幔。
一股清苦的藥味傳來,姜宓不用睜眼也知道來人是誰,這氣息實在是太熟悉了。
冰冷的糊狀物被毫不客氣的塗在了臉上,對方下手很重,塗抹的時候扯得傷口生疼,讓她不由自主地睜開了眼睛。
花影仍然是一副醫女的標準打扮,和她前世裡最後那次見到的一模一樣。
青色的長袍裹着她勻稱的身體,露在高高立領上的一張臉面無表情。在看到姜宓睜開眼睛之後,花影淡淡道:“就爲了陷害一個蠢貨,就弄傷自己的臉,下手的時候想到過後果嗎?”
雖然她的口氣像表情一樣都是淡淡的,但姜宓卻敏銳地在其中聽出了不屑的意味。
“會有什麼後果?”在花影一雙手的蹂躪下,她疼得齜牙咧嘴,連聲音都變了些。
花影認真地看了看她臉上的傷,又弄了一大塊藥糊抹上來,苦中帶臭的味道幾乎要讓姜宓趴到牀邊嘔吐了。
“會毀容。”花影冷冰冰地說出這三個字來。
“不會吧?”姜宓有些心虛,該不會這副身體和她前世的身體一樣,一旦弄傷了什麼地方就會留下特別明顯的疤痕吧?記得師傅以前說過,那是什麼百裡挑一的體質,最是受不得傷,有些嚴重疤痕還會逐年增長,醜的讓人不忍直視。
前世本來就容貌欠佳,還攤上了這麼要命的體質,偏生她還是個活潑好動的主兒,從小磕磕碰碰就不斷,長大後在戰場上衝殺幾回,更是添了幾個讓自己看了都覺得猙獰的疤。
這一世不會也這麼倒黴吧?
看到她明顯緊張起來的表情,花影的嘴角不易察覺地上揚了些:“還知道害怕,就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
兒,這些宮裡的女人,不是你這種小丫頭能隨便招惹的。”
姜宓愣了一下,花影這是在關心她嗎?
可是,爲什麼?對於花影來說,她只是個見過幾面的人而已。
看到了她眼裡的疑惑,花影把最後一點藥膏塗上來的時候,順帶着解釋了一句:“有人出了高價讓我幫幫你,我看在那幾株名貴藥材的份上就答應了。”
她退後一步,端詳了一下姜宓被塗滿藥膏的臉頰,一邊收拾藥箱一邊道:“不過我能做的就是這些,你自己小心點吧。”
聽到她這麼說,姜宓才覺得有幾分真實的感覺。
花影對事對人一向都比較淡漠,但只有對煉藥的追求十分狂熱,用名貴藥材來打動她,確實是最好的辦法。而現在,能幫她做出這種事來的人,似乎就只有昌意了。
按理說,她應該感到一點感激纔對,但是這一刻,她卻只想到,他暗地裡做了這麼件“好事”,還不知道將來要仗着這一點向她討要什麼報酬呢!
這麼一愣神,花影已經收拾好了東西要走。
華謖現在還在外殿,動作太大怕被他看到,姜宓只好保持着躺下不動的姿勢,伸手拉了拉花影的衣角。
後者愕然低眸,卻看到她對自己粲然一笑,有着說不出的狡黠意味。
“他給你的藥材,很名貴嗎,是你很需要的嗎?”
姜宓的動作和神情都有點像是在撒嬌,花影平常一個人獨來獨往慣了,被這麼個嬌俏少女這樣拉着衣角追問,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便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確實,那個跟蹤了她好幾天的奇怪男人,一出手就是幾種她最需要的藥材,確實讓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她之所以在皇宮裡做醫女,也是因爲宮中的名貴藥材最多。當然,一旦什麼被她瞄上了之後,不久便會神秘地在藥材庫裡消失。當然,這中間還要用點手腕,或是說放置太久藥效已經沒了,或者說是用在了什麼貴人的藥裡,總之,也要費點敷衍的工夫。
所以,這種平白無故送上門來的藥材,她不收白不收,總比自己監守自盜要省力氣得多。
對煉藥的癡迷,讓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那個男人的要求。
但是現在……看着姜宓的笑臉,花影突然覺得自己當時的考慮有些不妥……
“既然如此……”姜宓已經又開了口,“只是爲我治這麼小的一點傷,就給了那麼稀罕的藥材,好像有點不划算……”
花影本能地覺得有點危險,忙道:“你反悔也來不及了,那些藥材我已經拿來煉藥用了。”
看到她那副小氣的樣子,姜宓心裡偷笑,嘴上卻故意做出後悔的語氣:“這種賠本的生意怎麼能做?煉藥了也沒關係,那就把藥賠給我好了。”
誰知花影卻突然變了臉色,連嘴脣都變得有些發白了:“不行!”
姜宓從來都沒想過去要她煉的藥,只不過是爲了讓她再幫
自己點忙,所以故意這麼說的。但是現在看了她的反應,心裡倒有些疑惑了。
前世裡和她一同拜師學藝那麼久,姜宓還沒見過這個小師妹什麼時候這麼失態過,一時倒有些好奇她煉的到底是什麼藥。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並不是這個,而姜宓也不想對花影這麼咄咄相逼。
於是她趕快表明態度:“我不會拿你的藥的,雖然交易不划算,但你再多幫我做件事,咱們就兩清了。”
“什麼?”這一次,花影並沒有趕着答應下來,而是警惕地問了一句。
姜宓看了看門口的動靜,華謖好像還在外面審問那些宮女,並沒有留意到內殿發生的事。於是她把昌意給的紙包拿出來交給了花影,什麼都沒說。
花影是用藥的高手,只打開看一眼,臉色就變了。
她看了姜宓一眼,眼神已經迅速轉爲了厭惡。花影把紙包重新包好丟了回來,冷冷道:“我學醫術只爲了救人,絕對不會拿這種東西去害人……”略微停頓了一下,她的眼神變得十分堅定,“那些藥材我暫時沒辦法,我會在三個月內重新找來還給你們的。”
就知道這個師妹是認死理的主兒,姜宓早已想好該如何應對,只用同樣冰冷的語氣對她說道:“爲了救人,就要連害死同門的人也要去救嗎?”
花影正在收拾東西的手一頓,猝然轉身問道:“你說什麼?”
姜宓伸指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她小聲點,不要引起華謖的注意,然後才輕聲道:“我說的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剛剛在皇宮裡發生過什麼。”
花影雖然性子執拗,但並不是完全不知道轉彎的人。當下便做出繼續爲她抹藥的樣子,壓低了聲音問道:“你都知道些什麼?”
姜宓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是宮裡的醫女,那麼一定知道皇后小產那天的情況是怎樣的了?”
聽到這個問題,花影立刻握緊了雙拳,臉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憤恨的神情。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喃喃低語,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般,猛然抓住了姜宓的衣領,“本應該死的是你,爲什麼最後你活下來了,我師姐卻死了?”
沒想到花影會這樣激動,姜宓屢次勸阻都不能讓她平靜下來,只好咬牙念出一句詩來:“深林人不知。”
花影身子一震,已下意識地答出了下句:“明月來相照……”略微停頓了一下,她纔開口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句詩的?”
這兩句詩,其中暗含了她們所屬門派的名字,也是師傅最經常掛在嘴邊的,所有弟子耳濡目染,都不約而同地把這兩句詩當做了行走江湖時用的暗語。
只要能對上暗語,便是同門中人,哪怕是素未謀面,也能傾心相交。
而現在,這上句竟然從姜宓口中說了出來,花影看着她的臉,不知怎的竟覺得她剛纔的語氣十分熟悉。
“你……你該不會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