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裡,由着錦繡她們幫我卸了妝,換上了寶石藍色的家常褂子,鬆鬆的挽了個最近流行的婦人髻子,準備看會史記就睡下了。史記之中雖有不少穿鑿附會的故事,但司馬遷字字珠璣,讓人看得心曠神怡,難怪魯迅說史記是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太史公一隻妙筆可謂是橫掃千軍。
我正看得入神突然一隻冰冷的大手撫上我的臉,我回頭一看胤禛醉醺醺的站在我的身後,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今日的滿月酒雖不歡而散,可胤禛再得一子的喜悅卻是分毫不減,胤禛心情不錯就多喝了幾杯。
我一看胤禛來我屋就知道他喝多了,今晚胤禛若是沒有喝醉怕是要一直陪着年氏。胤禛清醒時會做些毫無理智的事,他頭腦不清楚時反而會有所收斂,可能是怕乾的太出格不好收場。
我連忙扶他坐下,給他倒了杯茶,用嘴抿了一下試試溫度剛好,便關心的對他道:“爺今日喝了不少酒,先喝點茶醒醒酒吧。”
胤禛接過茶喝了一口,道:“好苦的茶,你屋裡的人怎麼伺候的,大晚上還給你沏這麼濃的茶。”胤禛眉頭緊皺,苦着一張臉看着我。
我輕笑了幾聲,取笑道:“平日裡見爺喝藥都沒說苦,今日一杯茶就叫上苦了。這事不怨她們,奴才今晚開心多喝了幾口,剛纔有些頭暈,錦燦就沏了普洱給奴才醒酒。”
胤禛又喝了一口,品了品,道:“裡面還加了葛花和橄欖。”
我見胤禛嚐了一口就能說出茶水的配方,佩服的道:“王爺真是好舌頭。”
胤禛意猶未盡又喝了大半杯,苦澀的茶水刺激着胤禛的味蕾讓他清醒了一些,胤禛靠在椅背上,道:“看什麼書呢這麼入迷,連我來了都不知道。”
我笑笑道:“太史公寫的史記。”
胤禛沒精力細看,拿起書隨意的翻了兩下,睨笑道:“怎麼今個受了委屈就來學司馬遷了。”
我輕輕的給胤禛按摩這太陽穴,溫柔的道:“奴才不委屈,倒是委屈了蘇姑娘了。今被李福晉罵了,席上一直忍着沒敢壞了爺的興致,剛一出屋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哭的那叫一個梨花帶雨,奴才看了都心疼。”年氏是胤禛的心頭肉,我不敢多說,只能將火力對準了李氏。
胤禛“嘶”了一聲,奇道:“吉官怎麼得罪繡綺了,繡綺三番兩次的找吉官麻煩。”李氏曾明裡暗裡的找過吉官麻煩,吉官也不是任人踩捏的軟柿子,都給頂了回去,既然李氏沒佔到便宜,我就讓吉官別告訴胤禛,免得招胤禛煩。估計李氏曾在胤禛面前上過眼藥,再加上今晚上這麼一鬧被胤禛察覺了纔有此一問。
我微微一愣,佯裝驚訝的對胤禛道:“爺說什麼呢,李姐姐那麼和善一個人怎麼會找吉官的麻煩,再說了李姐姐也不知拈酸吃醋的人,王爺多心了。”吉官曾拒絕了李氏哥哥的求婚,如今又爬上了胤禛的牀,新仇舊恨李氏恨不得把吉官大卸八塊,只是這些話我不能說,得要吉官自己說才管用。
胤禛聽了我的話也不再深究,又喝了口茶,叮囑我道:“吉官現在沒有正經的身份,你多照看她些”。
我憐愛的說道:“爺放心吧,蘇姑娘是個可人疼的,奴才一直把她當自己的妹妹來照顧。”
胤禛對我的體貼很是滿意,拉過我的手拍了拍,道:“吉官年輕你多費些心思□□她,把她教好了你面子上也有光。”胤禛又陪我說了兩句話,就準備走了。
我看胤禛要走,連忙拉住他的手,道:“爺走之前去看看蘇姑娘吧,她今捱了罵心裡正不好受呢。”
胤禛雖喝了一盞濃茶但酒還未醒,聽我說的有道理,就轉到了吉官屋裡。快到年底,胤禛忙於公事好久沒在內宅過夜了,就連年氏也許久未曾承寵,今夜能否留住胤禛就看吉官自己的本事了。
過了沒一會,駱姑姑就走了進來,喜滋滋的說道:“蘇姑娘屋子裡的燈已經吹了,王爺留在蘇姑娘屋裡過夜了。”
我微微一笑表示知道了,駱姑姑又往前走了幾步,湊到我面前,小聲的道:“奴才剛纔在蘇姑娘門口聽了一耳朵,聽蘇姑娘說了句李煤。”駱姑姑一臉興奮,似乎親眼見到胤禛責罵李氏的場景。我有些好笑的看了駱姑姑一眼,揮了揮手讓她下去了。
吉官盈盈的笑容在我腦中閃過,司馬遷在周本紀中寫到,褒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萬方故不笑,今夜府中的女眷只有吉官能笑的出來。
第二天我去給福晉請安,李氏看我的眼神讓我不禁想到了胤禛生氣時的樣子,一樣的冰冷不帶一絲的溫度。李氏昨日責罵的人,到了晚上就被胤禛寵幸,這無異於當衆打了李氏一個耳光。
我還未坐定,李氏就衝我發難,她狠狠地看着我,道:“未格格好大的面子,不光自己的兒子養在了福晉前面,就連院中的姑娘都不用來福晉這請安,這御賜的格格果真不一樣呢。”
我看着李氏氣急敗壞的樣子,輕巧的一笑,不急不躁的開口,“元壽養在福晉膝下是爺定了的,也是元壽天大的福分,李姐姐要是有什麼不樂意的,直接回了爺去。至於蘇姑娘.......”提到吉官,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着福晉跪下來,道:“吉官雖被爺收了房,可還沒有個名分,所以沒有每天來向福晉請安,是奴才思慮的不夠周全,請福晉責罰。”
福晉被我突然的一跪嚇的微微一怔,不過很快就緩過神來,對身旁一個穿着水綠色旗袍的小丫鬟,道:“秀兒還不快扶未格格起來,這大冬天的別老在地上跪着了。”秀兒脆生生的應了句“是”,就走到我身邊,扶我起來了。
福晉瞥了李氏一眼,略有些責備的道:“不是我說你,你這脾氣該改改了,瞧給人嚇的,臉都白了。”說罷,也不再看李氏,轉頭正色對我說道:“李福晉雖然爲人嚴肅了些,可是話還是在理的,吉官都是爺的人了,按規矩該每日來請安,你以後每天都帶着她來吧。”福晉這一席話表面上順了李氏的意思讓吉官來請安,可也向府中衆人表明了態度,吉官是胤禛的人,雖然沒有名分但絕不再是個奴才了。
我規規矩矩的答道:“奴才知道了。”
李氏吃了個暗虧臉一下子就黑了,不過這麼多年的修養沒有白費,打落了的牙齒也要吞進肚子裡去,李氏強擠出了一絲的笑容,道:“那可是好呢,多了個妹妹來福晉這請安,到時候又熱鬧不少。”李氏說這個話時,一直盯着年氏看。
年氏本來就不喜歡胤禛身邊的鶯鶯燕燕,這次一聽吉官要來請安,她沒有李氏那麼好涵養,身子一震臉色變得鐵青,咬牙切齒的看着李氏,福晉叫了她好幾聲年氏都沒有反應。李氏經過昨天的事隱隱猜到胤禛對她略有微詞,若是再難爲吉官,這個妒婦的名聲就要坐實了。若是年如心出手,對她有利無弊,一屋的女眷看着年如心的出神,嘴角都向上翹了翹。
年氏前段時間把胤禛身邊的汪氏折磨死了,老實不少不再折騰了,對胤禛的女眷也不理不睬了,自己關起門來過日子,只有在給福晉請安的時候纔會碰上,彼此沒有交集。我們都早於她進府,她心中再是不滿也能忍下來,可是對於吉官,這個挑戰到她自尊的人,她忍不下這口氣。
第二天一早我就帶着吉官來給福晉請安,李氏看到吉官時臉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表情,分明就是想要看場好戲。吉官纖腰嫋嫋地跪下,給福晉請安道:“奴才給福晉請安。”
福晉看了一眼吉官,溫和的笑道:“起來吧,都是自家人,以後請安就不用行這麼大禮了。”吉官聽福晉說到‘自家人’時,忍不住的抿嘴笑了一下。
福晉看吉官拘謹的樣子,笑道:“倒是個懂規矩的。”說罷,福晉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李氏和年氏,對吉官說道:“你今算是正式開始立規矩了,去給你幾位姐姐也見個禮吧。”
吉官輕聲應了句“是”,吉官先走到李氏的面前,跪下道:“給李福晉請安。”李氏的臉上早就沒了昨日陰狠的戾氣,反而是一臉喜氣的看着吉官。
李氏親熱的把吉官拉起來,笑嘻嘻道:“妹妹快起來吧,咱們姐倆就不鬧那些虛禮,我進府早又癡長些年歲,你以後就叫我聲姐姐吧。”
吉官依言乖巧的叫了聲,“李姐姐。”
李氏見吉官聽話,喜笑顏開的從手上退下來了一隻溫潤剔透的翡翠鐲子戴到了吉官手上,道:“這是姐姐的一番心意,妹妹收下吧。”李氏摘下來的鐲子的顏色極爲鮮亮,通體的蔥心綠色十分均勻,一看就知道是大內的東西。
我怕吉官吃虧,出口提醒道:“姐姐手上的東西就是不一樣,看這水頭就知道是宮裡面賞下來的。”
吉官聽了我的話手微微一縮,小心翼翼的道:“這麼珍貴的東西奴才受之有愧,又是宮裡面主子賞下來的,還請姐姐收回去吧。”
李氏笑道:“不礙的,雖是宮中賞下來的,可並沒有記檔。今天看見妹妹我就覺得有緣,一個鐲子算不得什麼。”我聽到是沒記檔的放下心來,對吉官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收下。
吉官謝了李氏,轉身對年氏跪下,恭恭敬敬的請安道:“請年福晉安。”年氏原先沒有見過吉官,不過是從下人口中得知吉官服侍胤禛的事,她不肯自掉身價的來我這裡,吉官又少出院子,是以倆人沒照過面。
年氏對吉官一直窩着火,今日一見吉官的容貌更是來氣,眼中冒火,恨不得把吉官生吞活剝了,只是當着衆人的面不好發作,年氏強壓住心中的火氣,不悅道:“起來吧。”吉官年輕沉不住氣,見年氏沒有爲難自己心下得意,示威的看了年氏一眼,嫋娜娉婷的站了起來。
年氏被吉官氣的柳眉倒豎,再也按耐不住,低聲罵了句,“騷貨。”年氏雖是低聲咒罵,可屋裡的人都聽到了,一個個嘴角含笑,落井下石的看着吉官。吉官被年氏罵的臉色通紅,又氣又羞的愣在了原地。
福晉見狀輕輕地咳了一聲,道對吉官道:“既然行過禮了,就過去和你主子坐吧。”
吉官這纔回神,趕忙走到我身後坐在了凳子上,我有些擔心的看了吉官一眼,只見她淚光盈盈,一臉羞愧的表情,當着衆人的面我不好說什麼,只給了她一個寬慰的眼神,想着回院裡再慢慢安慰她。衆人看了一場好戲心情都不錯,陪福晉說話的興致高了不少,大家笑語晏晏,吉官卻和年氏一樣低着頭一言不發。
女眷們陪福晉說了好久的話才散去,我因爲要看元壽多留一會,就讓吉官自己先回去。等我到回到院裡,發現吉官還沒回來,有些奇怪的問錦繡,“蘇姑娘去哪了,怎麼還沒回來,平日裡也沒見她逛過園子啊。”錦繡一直跟着我在福晉院裡,也不清楚吉官去了哪,錦繡一臉茫然地看着我搖了搖頭。
我正想着吉官能去哪,小白子就急赤白臉的跑進院裡,見到我來不及行禮,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格格不好了,年福晉罰蘇姑娘跪在雪裡呢。”
吉官在我屋裡當差時一直由錦燦教導着,被胤禛開臉後也經常找錦燦過去倆人一起繡花,所以院裡錦燦和吉官的關係最好,錦燦不等我開口就問道:“怎麼回事,年福晉憑什麼罰蘇姑娘啊。”主子責罰奴才根本不需要藉口,年氏沒弄死吉官就算手下留情了。其實李氏想要罰我也是輕而易舉,她只要不怕擔上毒婦的名聲,就是活活把我打死她的地位也不會有半點的動搖,只可惜她不像年氏那般肆無忌憚,她要顧忌胤禛對她的看法。
我對錦燦的口無遮攔很是不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讓她不要再說話,我對駱姑姑道:“你去準備些熱水吧,待會吉官讓她洗個熱水澡軟軟身子。”
駱姑姑猶豫了一下,道:“格格蘇姑娘要是被凍壞了不能直接洗熱水澡,要先用雪擦身才是。”
我挑了挑眉,奇道:“哦,這是爲什麼。”
駱姑姑搖頭道:“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不過民間凍傷的人都是先用雪擦身的。”
我想起小時候在村子裡,有些佃農家裡窮冬天燒不起碳,被凍傷了就先用雪水擦身體。我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先去盛幾盆雪回來備着。”我又吩咐錦繡道:“你去看看蘇姑娘,等她跪到了時辰就把她扶回來。”錦燦見駱姑姑和錦繡都有活了就自己閒在一旁,焦急的看着我,讓我趕快給她安排個差事。我怕錦燦魯莽壞事,不敢讓她出院子,就讓錦燦去我屋裡找幾味驅寒的藥給吉官備下。
過了一個時辰吉官纔在錦繡的攙扶下回來,吉官一張俏臉凍得青紫,整個人都沒了生氣,像一座石雕一樣,僵硬的靠在錦繡身上。我趕忙讓錦繡把吉官扶進屋,然後就讓錦繡去找大夫了,駱姑姑幫吉官脫下衣服,用雪給吉官擦身。
吉官在冰天雪地裡跪了那麼久當天晚上就病了,臉上燒得通紅好像是被人打了一樣,人也是迷迷糊糊的一直說着胡話。年氏知道吉官凍病了,立刻派人送來了上好的藥材,吉官看着年氏送來的板藍根沙姜等藥材,一激動又暈了過去。到了年底,大夫們該歇診的都歇診了,願意出診的大夫少之又少,我只能請萬言過來看看,好在只是風寒沒有併發症,多調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我這邊爲吉官的事忙的焦頭爛額,額娘那邊派人送來了消息,阿瑪的兩個姨娘都生了兒子,而這兩個姨娘也產後大出血死了,兩個弟弟順理成章的養在了額娘身邊。
額娘知道元壽長大後想出人頭地除了自己的本事,我孃家也是一大助力,只是阿瑪這一輩還有往上的長輩都是平庸之人,只能好好撫養下一輩希望以後能幫上元壽,額娘對兩個庶弟照顧的極爲周到。阿瑪看額娘如此賢惠,對待庶子和親生的一樣,心下大爲感動,夫妻的感情又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