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日一早就被錦生叫了起來, 匆匆忙忙的收拾妥當,就趕到了院門口,福晉、年氏、李氏都已經上車了, 我扶着一個小太監上了馬車。馬車裡燒着炭火, 厚重的棉布圍在四周, 暖和的催人入睡。我迷迷瞪瞪的靠在軟墊上, 不知過了過了多久, 馬車突然一晃開始前進了,我的身子也跟着歪了一下,從睡夢中驚醒了。我悄悄掀開窗簾, 偷偷地往外看了一眼,王府門前的兩隻石獅子映入眼簾。冷風從縫隙灌入車中, 吹得我眼睛生疼, 馬車一顛一顛的前行着, 街上的商鋪飛快的向後倒退,我的手僵在空中, 窗簾隨着顛簸從我手中滑落。淚水從眼角滑落,我用手掩住臉小聲的啼哭着,我不知此生能否再見到宮外的景色。
從神武門進了皇宮,馬車到向左一轉,不一會就停了下來, 一個小太監掀了簾子扶我下來。錦繡也從後面的馬車上下來了, 快步走過來輕輕的一福, 就順勢攙着我, 在我耳邊輕聲道:“剛在車上已有老嬤嬤給奴才講了規矩, 讓奴才下了車就扶主子進屋去,教習嬤嬤在裡面等着呢, 學一下規矩就去給先帝爺守靈。”
錦繡扶着我慢慢的往屋裡走,我看了看四周,奴才們一個個的低着頭,束手站在牆邊,從府裡帶進來的人都小心翼翼的扶着自己的主子,縮手縮腳生怕壞了規矩。我見沒人注意這邊,輕輕側過頭,極小聲的問錦繡道:“錦生和小白子呢。”
“已經進宮了,跟行李在一起呢,說是晚上過來。”錦生低聲回道。
到了屋裡,一個穿着孝服的老嬤嬤一臉嚴肅的站在屋裡,見我進屋行了一個蹲禮,道:“奴才鍾氏請未娘娘安。”
我收斂了一絲愁容,強打起笑意,道:“起吧。”我對錦繡使了個眼色。
錦繡從袖裡拿出了一個荷包,笑着對鍾嬤嬤道:“有勞嬤嬤了。”鍾嬤嬤接過荷包不着痕跡的顛了一下,有些下垂的眼皮眯了一眯,滿意的收了起來。
鍾嬤嬤收了荷包後說話的態度變得恭敬了些,教我規矩時也沒有刻意爲難,順順當當的就學完了粗淺的規矩。
到了乾清宮,一屋子太妃命婦跪在靈前,哭聲一片好不熱鬧,福晉還有李氏都已經到了,我趕忙跪到李氏後面,想着年氏還沒到,又跪着往後挪了挪,給年氏留出個地方。過了一會宋氏也到了,跪在我後面,帕子一捂臉哭了起來。耿氏,郭涼兒,吉官也都陸陸續續的到了,年氏還是沒出現在靈堂,已經有些太妃開始往這邊看了。
我心下微覺奇怪,怎麼連吉官都到了年氏還遲遲不肯過來,按理說教導嬤嬤早就應該放她來哭靈了。又過了好久,我哭得嗓子都啞了,年氏才姍姍來遲,年氏一進殿好些個福晉命婦都朝她看去,有幾個跪在後排的太妃也紛紛皺眉,倒是那些位份高的太妃們頗有定力,不曾分心一直在靈前哀泣。
年氏快步走到李氏身後跪下,立時就嚎啕大哭了起來,比太妃們哭的還要痛徹心扉,嚇得我手一抖,帕子差點從手中滑落。李氏和嫡妃娘娘本因哭泣兒顫抖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些,似乎是在努力憋笑,我雖沒有回過頭去,但也能想到跪在我身後的女眷們是何種反應。
年氏不倫不類的哭靈,引得幾個頗有身份的太妃都禁不住側目,嫡妃娘娘見殿中的女眷都向我們這看,便招手喚來了幾個嬤嬤,小聲吩咐道:“年妃懷着龍子,孕中控制不住情緒,又忌操勞,把她扶回屋裡好好養胎吧。”
年氏聽了嫡妃娘娘的話,似乎有些不樂意,秀眉微蹙,原本佈滿哀容的臉更顯悲傷,雙目中露出了不滿的神色,那些個老嬤嬤可不管年氏怎麼想,還未等年氏張嘴反駁就連擡帶拽的把年氏請出了乾清宮。
一衆女眷哭過之後,回到乾西五所,路過年氏屋子時,只隱約聽到年氏在屋中啼哭,邊哭便道:“她們知道些什麼,先帝是千古一帝,我哭哭還不行了。”說完又的哭個不停,小聲的咒罵着什麼,只是聲音太小聽不清楚。我和錦繡面面相覷,苦笑不止,這等犯忌的話就是聽了也少不了一頓責罰。
乾清宮的一幕自然是瞞不過胤禛,聽雲惠說胤禛氣得摔了個杯子,胤禛自然捨不得責罰年氏,只能拿教年氏規矩的老嬤嬤發作。
這老嬤嬤捱了責罰,心中很是不忿,整日裡抱怨,宮中流言蜚語傳播的速度不下王府,不到一日宮中就流傳,年妃娘娘仗着皇上的寵愛,不肯學規矩,雖說尊卑有序,年妃理應在我之前到乾清宮,但是年妃規矩太差只得多留她學了許久,纔敢讓她去哭靈,誰知還是出了岔子。
宮人們飛短流長說的好不熱鬧,傳到年氏耳中氣得年氏大哭了一場,蠟黃的臉色暗了幾分,似是身子又差了不少。嫡妃娘娘自是饒不了那個老嬤嬤,只是國喪期間有所顧忌,賞了一頓板子就趕出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