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的雪花飄飄搖搖的從天空中飄落下來,滿天飛舞的雪沫迷亂了雙眼,松樹的針葉上蓋滿了白霜,遠遠望去好像是一樹盛開的白菊。耿氏請來一尊送子觀音擺在屋中,觀音座前亮起了長明燈,耿氏一日三拜,虔心供奉只盼能夠早日得子。慈眉善目的觀音抱着懷中嬌小的嬰孩憐憫的看着紅塵瑣事,心安理得的受着香火,耿氏不知道她這輩子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吃過晚飯我讓小白子搬了個躺椅放在廊子下,我懶洋洋的躺在上面享受着日光浴,午後的陽光灑在身上,驅走了身體力的寒氣。刺眼的陽光照在身上,反射出金色的光芒,我像一隻千年老妖在吸收着日月精華,我“撲哧”一下笑了出來。
轉過年就是康熙的六十歲大壽,京中熱鬧非凡,胤禛表現的極爲開心,一派恨不得康熙再活六十年的架勢,可心裡巴不得康熙明天就嚥氣。康熙面上對於衆皇子在誠親王府上起綵衣娛親的戲碼十分的喜歡,但他私下如何看待這羣盯着他寶座的兒子就不得而知了。當權力在近在咫尺時,父子親情不過是場戲。年氏身在胤禛府中,可是她的家人又在乎過她嗎,她的兩個哥哥和八皇子還有三皇子過從甚密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
仲夏時節,我喝着冰涼的酸梅湯驅走這炎炎的暑氣,窗外的知了奮力的叫着夏天,它們的生命也就短短一季,秋風一吹萬籟寂靜。毒辣的陽光透過了紗窗照到我的臉上,火辣辣的燒着我的臉,我忍不住擡手遮住我的臉。錦繡一臉不忿的走了進來,因爲走得急了頭上的珠花不停地顫抖,我看她滿臉的大汗的樣子,心疼道:“什麼事情值得你這麼急,快喝碗酸梅湯去去汗。”
錦繡從錦燦手中接過酸梅湯,一飲而盡,焦急的對我說道:“主子不好了,年福晉有了。”
我聽了錦繡的話手不由得一顫,碗中的酸梅湯撒出不少,月白色的衣服被褐色的湯水染上了顏色。錦燦也是捂住嘴低聲驚呼,滿臉疑惑道:“主子不是說年福晉服過甘遂了嗎,如今怎麼就懷上了。”年氏服過甘遂只是我私下的猜測。
當年我隱隱猜到福晉對年氏下藥時,專門請教過萬言讓人難以察覺的避孕藥物。這種斷人子嗣的方子上不了檯面,只在大戶人家的主母中流傳,時間久了衍生出不同的配方,不過最主要的一味藥從未變過,那就是甘遂。
甘遂味苦有毒,人一喝就能察覺出來,吃多了還會出現腹痛嘔吐等症狀,避孕的效果不如紅花麝香,但磨成粉末下在混在別的藥中不易被人看出,等到藥性積累到一定程度就很難受孕了,就算藥性弱了生出的小孩也會體弱多病。
我把酸梅湯放到了桌子上,忖度了半晌,不確定的道:“那玩意不比麝香紅花來的厲害,年福晉入府四五年了,估計藥性也散了。不過生出來也沒什麼,活不長久。”
錦燦聽了才略微的放下心來,拍拍胸脯,乾笑了幾聲,“剛纔可是給奴才嚇得夠嗆。”
我看她一臉天真浪漫的樣子,嘆了口氣,道:“你也別高興的太早了,如今那位可是歡歡喜喜的等着生孩子呢,到時候孩子沒了,指不定要怎麼鬧呢。咱們在這件事裡本來就不太乾淨,小心到時候吃掛落兒。”
錦繡倒是一臉平靜的樣子,笑答:“既然主子都知道了,咱們先有所準備也就不怕她鬧騰了。”
我點點頭,道:“原本以爲她懷不上來了呢,誰知道突然一懷上打了我的措手不及,如今也沒什麼趁手的禮物送給她。”
錦繡思索片刻,道:“奴才記着去年琉球進貢了上千顆珍珠,宮裡賞了福晉一匣子粉珠,福晉都給了主子。珍珠既能安神,又能美容養顏,如今送了年福晉可好。”
福晉賞給我的珍珠顆顆渾圓,而且大小一樣,當時我一看就喜歡,讓錦燦收了起來,到現在還未用過,正好一百零八顆。雖然有些可惜了,不過我手頭也沒有趁手的東西,只得把珍珠送給年氏了。我道:“就依你的吧。”又想了了一下,道:“上次福晉還賞了幾十顆淡水珠,你一併找出來給吉官送去吧。年福晉脾氣不好,你們若去了,她保不齊給你們臉子看,讓駱姑姑給年福晉送去就好。”駱姑姑是府裡的人,年氏不會太刁難她。
錦燦和錦繡齊聲應道:“是。”錦燦笑嘻嘻的道:“還是主子心疼奴才。”神色又有些黯然,道:“那麼好的珍珠,主子沒用上白白的便宜了年主子,剩下的還要給蘇姑娘。”錦燦的嘴嘟的老高,像是一朵喇叭花。
我擦了擦臉上的汗,道:“吉官也是被我給連累了,那麼好的孩子就要在王府裡呆一輩子,讓我於心不忍。”
錦燦看我說的苦澀,想要緩和一下氣氛,笑道:“蘇姑娘見了這珍珠,怕是整天就要琢磨着怎麼打首飾了,哪還有時間想王爺啊。”
我看她說得開心,故意逗她,“說到首飾你這臉上都快笑出了花了,是不是看上我的東西了。”我看着她二人姣好的容顏不禁爲她們惋惜,道:“你們去我的首飾盒子裡挑去吧,只要是沒記過檔地隨你們選。”
錦燦和錦繡大喜,連忙福了福,謝道:“謝過主子。”
倆人手拉着手,往內屋跑去,我叫道:“慢些走,東西就在那還能跑了不成。”我又想到一事,連忙吩咐道:“等你們挑好了,把原來咱們剩下的那些玉石還有瑪瑙也找出來,連帶着上次額娘送進來的金塊一起給吉官送去,讓她自己打些首飾,畢竟是王爺的人了,也不能太寒酸。”
過了幾日錦繡偷偷摸摸來找我說道:“主子,蘇姑娘收了主子的金子,卻沒用來打首飾,而是送回家裡去了。主子看這事該怎麼辦。”
我聽了有些吃驚,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錦繡回道:“這吉官家裡本就人口多不太富裕,當年進府的時候家裡就花了一大筆,如今她嫂子剛生了個兒子,家裡面更困難了。吉官得了主子的賞,挑了十幾顆成色不錯的珍珠自己留下了,把剩下的珍珠還有金塊都送回家去補貼家用了。打首飾用的都是黃銅,她手裡面還剩下些王爺過年賞的金子,讓打首飾的融了鍍了層金在上面。”
錦繡看我的臉色還有些遲疑,繼續勸道:“奴才知道主子心軟,拿月錢補貼孃家就算了,可拿上面的賞賜也去補貼是府中的忌諱。”
我心中難以定奪,一手支腮,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錦繡道:“還不是小白子說的,他家就跟蘇姑娘家住一條街上,上次他回家看他老孃的時候,正好看到蘇夫人手裡拿着東西回家了,他也算聰明,沒聲張只是跟街坊鄰居細細的打聽了一下,知道後趕緊告訴了奴才。”
我頷首道:“這吉官也是個有孝心的孩子,這事我估計王府裡的人還不知道呢,小白子看見了也算是湊巧,不過咱們也不能不防。你讓我阿瑪額娘拿些錢把東西贖回來,再送進來吧,算是我成全了她一片孝心。”
錦繡答應了轉身要走,我連忙叫住她,還未等我開口吩咐,錦繡就笑道:“奴才知道,一定要做的隱秘些纔好。”我點點頭,安心的放她離去。
我趴在桌子上,想着要不要去看年氏,錦燦走了進來,微微一福,道:“回稟主子,李福晉還有耿格格院裡的人都傳來話了,說是她們主子一會去看年主子。”
我一聽立刻打起了精神,問道:“耿姐姐也去,那郭姑娘呢。”
錦燦搖搖頭道:“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想是也會去的吧。”
我思忖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我也就和她們做個伴吧。”
我帶着吉官和錦燦去看望年氏,遠遠地還沒進屋子,就聽到裡面歡聲笑語一片。進了屋子,只見府裡面女眷齊聚,就連一向避世的宋氏也在,看來她是存了和我一樣的心思,不來面子上說不過去,來了又怕惹上事端,只能等人多的時候湊湊熱鬧。
我先給福晉、年氏還有李氏請過安,就帶着吉官在最末的位置坐,只盼着越不起眼越好。
年氏懷孕之後氣色並不是很好,臉色慘白無一絲的血色,眼神無光,看着好像天上的白雲一樣飄渺,頭髮略顯枯黃,嘴脣也有些青紫的感覺。我看了心中詫異不已,當初宋氏懷孕時心情抑鬱,面色也沒有差到如此的地步,看來福晉在年氏身上沒少下功夫,我一直微懸的心總算是落地了,安安靜靜地坐在後面,看着衆人關心着年氏腹中的骨肉。
李氏一直盯着年氏還未鼓起的小腹,心中不知道盤算着什麼,偶爾看到年氏憔悴的面容時才露出一點笑意。李氏關心的問道:“看妹妹臉色不是很好,想來是第一次懷上還不太適應,如果有什麼需要的就和姐姐說,姐姐幫你去辦去。”
年如心雖然神情憔悴,可是傲氣卻是依舊,下巴擡了擡,傲然道:“王爺已經吩咐過了,有什麼需要直接打發奴才找管家要就行了。”年氏眼波流轉,看到了桌子上剝好了的柚子,笑道:“昨個突然想吃柚子了,隨口說了一句今一大早就給送來了,雖然不如冬天時水靈,可是味道還是不錯的。”年氏挑釁的話聽的李氏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
柚子是冬季的水果,炎炎夏日想要弄到個柚子比登天還難,年氏懷孕後胤禛對她關懷備至,別說區區一個柚子,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年氏想要也能給他找來。年氏盛氣凌人的摸樣氣的李氏渾身直顫,不過好在是摸爬滾打那麼多年過來的,很快就鎮定下心來,勉力一笑,尷尬的想要緩和一下氣氛,“這懷孕的人,口味難免奇怪些,妹妹莫說是想要吃柚子,便是再難找的東西管家也得給找來,不能委屈了肚子裡的小阿哥啊。”
耿氏一臉諂媚的樣子,恭喜道:“不是奴才自誇,這弘晝真是個有福氣的,剛抱給年福晉幾個月年福晉就有了。”耿氏以爲自己的兒子養在年氏院裡,她就能抱上年氏的大腿。
年氏聽了耿氏的話,不屑的瞥了一眼耿氏,道:“弘晝確實不錯。”年氏對耿氏輕蔑的態度讓耿氏的臉一下子變紅了。
涼兒在一身藍衣的坐在耿氏身後,幔子的陰影打在臉上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突然一陣風吹了進來,牆上的簾子隨風擺動,一縷陽光灑在涼兒的臉上,讓人看到了她滿臉的恨意,不過她說話的聲音卻是包含着無數的歡喜,似乎懷孕的就是她自己,讓人以爲看花了眼。涼兒羨慕道:“如今姐姐懷着小阿哥,管家哪敢有什麼怠慢。李姐姐也是關心則亂,生怕姐姐不好意思開口,才問上一問的。”倒是涼兒幫李氏說了句話,緩解了李氏的尷尬。
福晉看衆人脣槍舌劍,微微一笑對年氏道:“你要好好保養着,別辜負了王爺還有姐妹們的心意。我看你這臉色確實不太好,給你安胎的太醫是怎麼說的。”
福晉面子上待年氏一直不錯,身份也在這擺着,年氏不敢諷刺,只能老老實實的答道:“還能怎麼說唄,說是原先身子弱,導致血氣兩虧,只能慢慢的養着。”年氏一臉不滿的樣子,看來是覺得這個太醫沒有什麼本事。
耿氏突然有了一絲恍然大悟的樣子,接口道:“奴才想着原來奴才懷着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心情不太好,面色也就變差了,後來得了王爺的恩典讓奴才的家人時不時的進來看看奴才,奴才才慢慢好起來的。奴才想年福晉是不是想家了,福晉何不恩准年福晉的家人進來一趟,也好讓年福晉寬心養胎。”
還未等福晉開口,一旁的李氏按耐不住的說道:“妹妹有所不知,年妹妹的父兄均外放當官呢,父親也是在盛京老家,年紀大了也經不起車馬的勞頓,都難進京一趟。”耿氏三番四次的討好年氏讓李氏極爲不悅,直接開口反駁耿氏。
耿氏聽了李氏的話,一臉的愧疚,連忙道:“奴才不知道年福晉的家人都不在京中,還望年福晉海涵。”
年氏一臉驕傲的笑道:“不知者不怪。我父兄得皇上恩典身居要職,自然是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方能報效皇恩。不像你們的阿瑪,閒散之人,想什麼時候來,可不就能什麼時候來。”年氏的話說得十分的直白,直白的讓我們都想不出來理由讓自己的面子上好看些。
衆人又說了一會的話方纔散去,回到院裡,駱姑姑急忙迎了出來,一臉色焦急神色,問道:“格格,怎麼樣了。”
我喝着冰鎮好的菊花茶,錦繡在一旁幫我慢慢的打着扇子,我道:“放心吧,她這一胎生下來也活不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