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福晉身邊的吉祥帶了十來個女孩子來我院裡,說是錦燦和娟子走了讓我再挑兩個順手的。
我看着一排十四五歲的女孩,問吉祥道:“年福晉挑了嗎。”
吉祥答道:“年福晉挑了兩個。”
我瞭然的點點頭,轉而仔細的觀察着這羣女孩,這羣女孩見我打量着她們,一個個的低下了頭,不敢與我直視。只有一個身材瘦小的女孩,半擡着頭,水靈靈的大眼睛偷偷的望着我。我也就多打量了她幾眼,她的身體尚未發育,臉上還帶着點嬰兒肥,但臉盤乾淨,眼中透着一股靈氣。一身墨綠色的旗裝,雖是七八年前的款式,袖口裙邊也都已經摩出了毛邊,卻收拾的整整齊齊,看她的外表打扮,心下就對她有了幾分好感。
只是我近來剛受了責罵,這羣奴才躲我還尚且不及,怎麼願意過來伺候我。我也不想強人所難,於是笑笑道:“瞧這一個個水靈的模樣,看得我眼都花了,真不知該挑哪一個了。這樣好了,誰願意留下自己說吧。”我笑盈盈的看着她們。
衆人被我看得發毛,全都低下了頭,縮手縮腳的站在那用眼角餘光打量着自己的同伴,吉祥看着眼前的情景也不禁感到尷尬。只有那個瘦小的女孩看衆人沒有反應,鼓起勇氣道:“奴才願伺候主子。”
我看着小女孩靈動的雙眼,問道:“誰家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家裡都有些什麼人。”
小女孩跪下,道:“奴才溫氏,家裡人喚奴才妞子,今年十二了。阿瑪是翰林院孔目,家中有兩個哥哥三個弟弟。”溫氏提到家人時面容稍顯僵硬,似是不願提起他們。
我本就中意溫氏,見她進退有度心中更是滿意,擡手道:“起來吧。”轉頭對吉祥道:“我看溫氏不錯,就她吧。”
我既然選了溫氏,再挑的那個奴才那就要去伺候吉官了,底下的人想到此節一個個臉色發青,縮緊了身子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還有幾個一臉懊悔的表情,恨不得時間倒流,在我選人的時候站出來,伺候我怎麼也比跟着吉官強。我對吉祥繼續說道:“再挑就是蘇姑娘身邊的人了,我也不好越權,叫蘇姑娘自己來挑吧。”
吉祥倒是無所謂,答道:“憑未格格做主。”
我讓駱姑姑把吉官找了來,吉官坐定後,看着一排妙齡少女不知該如何下手,只是求助的看着我。我溫柔的一笑,道:“你的人還是得自己用着順手才行,我也就替你掌掌眼。”
吉官挑了幾個略有顏色的女子問了問家裡的情況,最後選了一個把總的庶女,兆佳氏 。兆佳氏見吉官選了自己,眼圈一紅像是要哭了出來,只是擡頭看到吉官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臉上又有了幾分笑意。吉祥見我和吉官都挑好了人,就行了一禮帶着剩下的女孩走了。
我略感詫異的看了一眼吉官,這個人選並不妥當。吉官想讓兆佳氏替自己爭寵,但兆佳氏家世壓了吉官一頭,恐怕不會對吉官服服帖帖的。
倒是這兆佳氏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呢,我不悅的瞥了一眼吉官,我轉過頭看向溫氏的眼神立刻變得和藹可親,我笑道:“你來了我這也不好在大妞大妞的叫了,我給你取個新的名字可好?”
溫氏聽了我的話,立刻跪下道:“奴才請主子賜名。”溫氏這一跪,倒唬了我一下,錦繡也是一愣。
我坐在椅子上不動聲色的觀察着溫氏,墨綠色的衣裙早就洗的褪了色,不知又去染坊染了多少次,細看之後就會發現上面的顏色深淺不一,在不顯眼處還有幾個補丁。溫氏臉龐雖圓潤但身形瘦弱,衣裙很不合身,就像一個枕頭套罩在溫氏的身上。我看她贏弱的樣子,不忍道:“快起來,有話好好說。”
溫氏執拗的跪在地上不肯起來,擡起頭神色之中帶有一絲期盼的看着我,“奴才蒙主子擡愛,才能留下伺候主子,奴才願鞍前馬後伺候主子一輩子,還請主子給奴才賜名。”溫氏的聲音中帶着一絲的決然,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塊浮板不肯放手。
溫氏低着頭,頭頂上的頭髮稀稀拉拉的,能看到花白的頭皮。我見她可憐,柔聲道:“起來吧,地上怪涼的,入秋了還穿的這麼單薄,我那又幾匹棉布還有點棉花賞給你做幾件衣服吧。”我的拉過錦繡的手,我對着溫氏慢慢說道:“她叫錦繡,你以後喊她聲姐姐吧。我這原先走的那個叫錦燦,你便叫錦生了吧。”
錦生見我溫聲細語的樣子,一臉感動的神色,掙脫了我的手又跪了下來,眼中含淚磕了一個頭,道:“奴才謝主子賜名。”說完起身,對着錦生又福了一福,叫了一聲,“繡姐姐。”
錦繡和顏悅色的拉過了錦生,細細的打量了一下,展顏一笑,“這麼好的妹妹,姐姐我一見就喜歡,我也不能白讓你喚我一聲姐姐。”錦生從手上摘下一隻翡翠馬鞍戒指給錦生戴了上去,“姐姐也沒什麼拿的出手的東西,這也是原先主子賞下來的,妹妹可別嫌棄啊。”
錦生低着頭,佈滿了皸裂的手輕輕地撫摸着指上的翡翠戒指,嘴邊露出了歡喜的笑容,“謝姐姐,我很喜歡。”
錦繡轉頭對我笑道:“主子有了這麼機靈丫頭,可別把奴才就給放一邊了啊。”我也隨着錦繡說笑了幾句,錦生見我們打趣她,羞澀一笑,臉頰飛霞。
笑過幾聲,我看了一眼一直有些怨氣的兆佳氏,抿嘴微笑道:“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待會等你安頓好了,我叫錦繡給你送點衣料去,快入冬了做幾件新衣裳吧。”
兆佳氏低下頭掩蓋住臉上的不滿,低聲道:“奴才謝主子。”
我有意給她一個下馬威,道:“你以後就叫錦炫吧。”我目光如水掃過錦炫的臉,看着她頗爲不忿的樣子,聲音一沉敲打道:“好好伺候主子,若是敢偷奸耍滑,起什麼歪心思,別怪主子們心狠。”兆佳氏原本有些看不上我和吉官,但見我說的嚴厲也忍不住身子一抖,想來是被我嚇到了。
錦生倒是機靈,趕忙表態道:“奴才聽說格格對奴才們最是心善不過了,奴才們一定會忠心伺候主子。”
我心喜錦生伶俐,面色略有放緩,道:“行了,都先下去收拾收拾吧。”兩人行了一禮就下去了。
吉官見我不喜錦炫不知所措的看着我,貝齒緊緊地咬住下嘴脣,訥訥的不知說什麼好。我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嘆了口氣,道:“店大欺客,奴大欺主,這句話你聽說吧。”吉官一怔,被咬的發紫的嘴脣略微動了一下,似乎有話要說,我擺了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聽我說完,“你要端起主子的架勢來,莫得讓這起子奴才小瞧了,你自己若是不爭氣,日後我也幫不了你。”
吉官見我說的慎重,加上想起了娟子的事,臉色又白了幾分,眼神中也有幾絲懼意,有些個哆嗦的道:“奴才記住了。”
我見她把我說的話記在了心裡,便放柔了聲音道:“你也別一味的擺譜,恩威並施纔是。”
吉官自從失寵後,內心一直抑鬱,又經過上次娟子的打擊,身子骨差了不少,入秋後咳嗽不止,一句話裡經常要咳嗽好幾次。我見她一臉病容,也不再多說,簡單的囑咐了幾句就讓她回去了。
屋內只剩駱姑姑一人,我有些奇怪的對她道:“我雖然自小在外祖家長大,可也知道這無論是內外八旗的姑奶奶都是頂厲害的,在孃家說一不二的主。怎麼錦生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那手一看就是整日操勞,他們這麼使喚自己家的姑娘,也不怕以後找不到好人家。”
駱姑姑是府裡的包衣,對這些事情知道的多些,笑了笑道:“這旗人也不盡相同,像滿蒙人家的姑奶奶不論什麼身份都是嬌養着長大的。那些漢八旗的,要不是大戶人家以後指望着女兒能給家族掙個臉面,或是從了滿人習俗的打小也是嬌貴的不得了。只是這溫家是阿哈尼堪,歸順的時間短,還是按漢人那套規矩來的,家裡五個兄弟,女孩可不是最賤的嘛。”
駱姑姑一番話說得我連連點頭,我感嘆道:“真是個可憐的孩子,難怪這麼瘦小。”我又想了一想,道:“多看她幾日,若是個忠心老實的,咱們好好待她就是了。”錦燦走後我身邊只有錦繡一個心腹,現在急需再培養一個。
錦繡從裡屋的箱底收拾出了幾匹藍色的棉布還有兩匹深紫色的綾緞,準備給錦生和錦炫送去,我叫住她,又吩咐道:“去年福晉賞的綠地折枝菊花紋漳絨緞子咱們也沒用完,只做了一件馬甲,還剩點料子也不知道做什麼。現在快入冬了,拿過去給雲惠做付護膝吧,還有湖州的絲綿又輕巧又暖和,也給她送去些。今年冬天冷,讓她多穿點。”錦繡應了一聲,從櫃子裡拿出東西準備送過去。
錦生剛來做事有些畏手畏腳的,平日裡也不敢多說話,倒是錦繡悄悄地告訴我,錦生私底下性子頗爲活潑,人又機靈,總纏着她問些我的喜好,平日也注意觀察,是個心細的丫頭。
午睡過後,錦生給我泡了一杯紅茶,我輕輕的抿了一口,濃郁的茶香迴盪在口中,整個人瞬間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小白子推門進來,道:“奴才給格格請安。”小白子一向都在屋外伺候,很少進屋。
我問道:“什麼事。”
小白子恭敬道:“常公公剛纔讓奴才去了躺庫裡,說是王爺知道您這添了兩個新人,怕東西不夠用,給您送了點賞賜過來。”小白子把胤禛賞賜的東西已經整理了一下,寫在了一張紙上呈了上來。
我看着單子上的賞賜,微微一笑,道:“你做的不錯,錦生看賞。”錦生拿出了約莫二兩銀子賞了小白子。
錦繡拿過單子也看了看,略有些驚喜的道:“主子,這上面的東西。。。。”這單子上面的東西個個都是珍品,二頭幹鮑四隻,紅寶石珍珠鏤空今護甲,翠纏枝蓮紋蓋碗,貂皮,杭綢,金線,金銀玉器寫了整整一張紙。胤禛經過幾天的冷靜回過味來了,說是怕下面人東西不夠用,其實還是賞給我的,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靠,這裡面的事情誰說的準呢。胤禛的心裡沒有我,他賞我其實是給李氏她們看的,不過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