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了年胤禛就開給齊布琛和安樂選額駙了, 安樂倒是不太在意,她的阿瑪胤祥是皇上最寵信的大臣,養母又是年氏, 平日裡胤禛待她和親生女兒沒什麼兩樣, 給她額駙自然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人品地位樣貌一樣都不會差。
只又齊布琛惴惴不安, 胤禛當初因爲弘時的事冷落了李氏, 雖然近幾對李氏不錯,可還是有些芥蒂。她阿瑪胤祿現在得胤禛重用,但前幾年曾受過胤禛的責罰, 她又不像鬆格里有個尷尬的身世不得不讓胤禛在天下人面前做個樣子,所以齊布琛一直都不安心, 過完年不僅沒有變胖, 反而消瘦了不少。
一天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我內室裡拜佛, 錦生推門進來,對我道:“娘娘, 三公主來了。”
我眉毛一揚,奇道:“她怎麼來了?”隨即明白是爲了婚事來的。
這幾年雖然我和李氏的關係比以前好了些,但還屬於不怎麼往來的那種,齊布琛除了剛進宮的時候來過景仁宮一次,剩下的時候都未再踏足我的宮殿。
我從蒲團上上站了起來, 道:“走吧, 去看看三公主。”
我一進屋齊布琛就突然跪下對我行了個大禮, 我雖知齊布琛來這是有求於我, 但還是裝成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將她扶了起來, “三公主這是爲何啊,不年不節的怎麼行此大禮啊。”
齊布琛被我扶起, 眼圈紅紅的看着我,求道:“我想求熹妃母幫幫我。”我看齊布琛雙眼通紅,神情緊張的樣子,寬厚的一笑希望能讓她放鬆下來。
齊布琛並沒有被我的情緒所感染,反而更加緊張的看着我,似乎怕我拒絕她。我笑笑道:“有什麼事坐下來說,誰欺負你了說出來妃母替你做主。”
齊布琛坐在我身旁,拉着我的手,哀求道:“熹妃母您一定要幫幫我啊。”
我裝出一臉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問道:“出什麼事了,慢慢說。只要我能幫上忙的一定幫你。”
齊布琛本就緊張被我這麼一逼險些哭了出來,又氣又急的低下頭,紅暈的臉上盡是尷尬之色,嘴脣一直髮抖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過了許久才鼓足勇氣,聲如蚊吟,“是汗阿瑪給。。。給。。女兒找。。找。。找。。”齊布琛找了半天也沒說出額駙那兩個字。
我知道女孩子臉皮薄再逗下去估計真要給她惹急了,弄不好反結了仇,便道:“我知道了,你別擔心,你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我把你當親生女兒一邊疼,怎會見你受苦。”當初爲了拉攏胤礽一派的人我對鬆格里不錯,但我對齊布琛和安樂也不差,逢年過節的禮物沒少過,見了她們都是和顏悅色的。
我對齊布琛道:“這麼晚了你來我這,你額娘估計少不了要擔心,我派人去和你額娘說一聲,讓她放心。”我轉頭對朱夏道:“你去和李姐姐說一聲,三公主在我宮裡用點心呢,讓她不要着急。”
齊布琛見我不再逼她,才稍稍的放鬆了一下。突然聽我說要去告訴李氏一聲,趕忙說道:“不麻煩熹妃母了,是我額娘叫我來的。”我見是李氏叫齊布琛過來的,也把心放下了,我幫了齊布琛李氏就必然要承我的情了。
我點點頭道:“那就好,我還怕你額娘找不到你擔心呢。”
錦生端上來一碗剛蒸好的酥酪,放在齊布琛身前的桌子上,道:“三公主,剛蒸好的酥酪,您嚐嚐。”
我坐在一旁,道:“這是加了棗泥的,冬天趁熱吃最好了。”
齊布琛拿起勺吃了一小口,連聲稱道:“熹妃母這的廚子手藝真不錯,這酥酪做的都比別的宮好吃。”
我知道齊布琛如今吃什麼都沒胃口,好似嚼蠟一般,也不再勸她吃了,便徐徐道:“你二姐姐雖然嫁了個蒙古人可還是留在了京城,你覺得你和四公主還有可能全留在京裡嗎?”
齊布琛臉色一變,眼中又泛起了淚花,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我見狀也不忍說的太狠,柔聲道:“三個公主不可能都留在京裡,總得有一個歸牧的。你四妹是你汗阿瑪的心頭肉,自是不可能去草原上的,你二姐已經出嫁,覆水難收,只有你了。”
齊布琛雖然早就想到了,但聽我也這麼說,實在忍不哭了出來,一伸手將桌上的瓷碗掃到地上,伏在桌上‘嗚嗚’的痛哭。我慢慢的撫摸着齊布琛的後背,無奈道:“你汗阿瑪也不是不疼你,只是江山社稷爲重,不得不如此。”
齊布琛將頭埋在胳膊裡,憤憤不平的道:“憑什麼不是她們,偏偏要是我。”
齊布琛哭的傷心,我的心也變得沉重起來,我們的命運就像天邊飄下的雪花,被風吹亂不知落到哪裡,等到春天一來,融化在溫暖的春光中,留不下半分痕跡,不過享受了天家的榮華富貴,那就要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我勸慰她道:“既然你歸牧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還不如你自請出嫁蒙古,博得你汗阿瑪的憐惜,到時候給你選額駙的時候就會用些心思,你的陪嫁也體面些,等你到了蒙古你汗阿瑪也會記掛你幾分,你在額駙家就能立住腳了。”
齊布琛的肩膀一直在不停地顫抖,聽完我的分析已經平靜下來,只是還低着頭不停地抽涕,我輕聲安慰道:“這公主和親也有不少能夠名留千史的,遠的文成公主不說,本朝公主中你姑姑固倫恪靖公主也是人人稱讚的。”我說這話只是在安慰齊布琛,並不指望着又出一個固倫恪靖公主。齊布琛雖然聰明伶俐,但是要在草原上立住腳還得性子剛硬纔好,固倫恪靖公主是在孝惠章皇后身邊長大的,一副滿蒙格格的性子,嫁到蒙古去無非就是遠離父母親人,但生活環境於她來說並無太大不同。齊布琛自小嬌生慣養,入宮後養在李氏身邊,胤禛又派教養嬤嬤整日教她三從四德,性子雖然在三個公主中算是最硬氣的,可要去蒙古還是太軟了些。我憐憫她小小年紀就要背井離鄉,便道:“你多去給宣太妃請安,學學宣太妃的做派,要不你性子這麼軟動不動得就哭,你汗阿瑪再給你撐腰也沒用。”
齊布琛來求我前就知道自己免不了歸牧的命運,只是來試試,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雖然我沒能幫她留在京城,但也好過被胤禛隨便指出去的命運。齊布琛停止了哭泣,用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不好意思的看着我,道:“謝熹妃母指點,熹妃母的大恩齊布琛永記心中。”齊布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接着道:“額娘還等我用點心呢,齊布琛先告退了。”
我拍拍齊布琛的手,體貼一笑道:“既然如此就不留你了,不過你也擦把臉再走,要不回去你額娘還以爲我欺負你了呢。”我又輕笑了幾聲,“帶碗酥酪回去給你額娘嚐嚐,我這還有剛烤好的杏仁糯米餅,也帶回去你們娘倆嚐嚐。”
齊布琛走後,錦生略有所思的看着我,道:“娘娘,按理說齊妃娘娘應該知道如何提三公主謀劃,怎麼還會叫三公主來找您呢。”
朱夏端上來一盤杏仁糯米餅就下去了,我拿起一塊杏仁餅,咬了一口就放到了一旁,緩緩道:“懷恪公主當年嫁的是滿人,她一個養女就要嫁個蒙古人,雖說是無可奈何的事,但難免會讓三公主多想和齊妃娘娘生了嫌隙,索性裝傻充愣擺出一副慈母情懷來讓她找我拿主意,既不傷了母女情分,還會讓三公主覺得齊妃娘娘爲了她的婚事不惜向我低頭。”
皇后怡然自得的做派惹了胤禛的眼,端午節上的家宴過後胤禛更是下了明旨訓斥,說端午節家宴上‘中宮所用,何以與朕相同。’儘管不是對皇后下旨斥責,但也和直接責罵皇后無任何區別了,而後又立刻下旨駁斥了太監要在欽安殿給皇后建道場一事,雖然胤禛這道旨意語氣稍有緩和,只是不準在欽安殿建道場,其餘之處具可,但胤禛下了明旨後,又傳宮人口諭,說不準再提建道場一事。一天之中兩件事連連落了皇后的面子,又是在皇后生日前夕,第二日去給皇后請安時皇后臉色不豫,而且略有病態。
皇后也知道若是立時就病了,怕是自取其辱更要引得胤禛責罵,硬是撐到了六月。皇后身體本就虛弱,又是強撐了許久,這一病差點就走了,胤禛派了好幾撥太醫來總算是把皇后救了回來,但是病好后皇後一直都是病病歪歪的,太醫說是需要一直靜養,過了重陽節皇后又搬回了暢春園。
入夏後胤禛剛搬去圓明園,就出了一件大事,湖南人曾靜投書勸嶽鍾琪謀反,被嶽鍾琪告發,只是此事即牽扯到華夷之分,又涉及胤禛繼位不正苛待兄弟之說,是以胤禛極爲重視急招弘曆和弘晝去園子,協同辦理此事。
夷夏之防在南方民間流傳甚廣,而胤禛篡位殘害兄弟之說大江南北都傳遍了,搞得胤禛焦頭爛額,胤禛盛怒之下文字獄大興,江南的文人墨客被抓被殺的不計其數,江南的官員不是被罷免就是被降職,人人自危,關於胤禛的留言才略有平息。
前朝的血雨腥風,後宮也有所耳聞,好在胤禛一直住在圓明園中,後宮的嬪妃們纔好過些,要不整日對着一個滿身煞氣的皇帝不嚇死纔怪。
夏末時葡萄正值豐收的時節,一串串葡萄就像是圓潤的黑珍珠,我揪下一粒放在嘴裡,道:“陛下還是太仁慈了,早些年就有人上書說了呂留良的事,陛下慈悲爲懷不想卻養虎爲患,出了曾靜這麼個東西,搞得南方不安寧,咱們的人手也折了不少。”
弘曆最近忙曾靜一案也是累的夠嗆,一回宮又到我這來給我請安,臉色有些不好。弘曆見我擔心趕忙寬慰我道:“南方那些仕子太過迂腐,讓汗阿瑪懲治一下也好。況且這一兩年兒子給那些官員的好處也多了些,讓他們一個個都狂上了,汗阿瑪這一道旨意下去,老實了不少,對兒子畢恭畢敬的。”
我知道弘曆也在爲這件事心煩,所以也不想再多說讓他繼續煩惱,只是囑咐道:“你也別太冷着南邊的人,小心讓你五弟鑽了空子。”弘曆輕輕點頭,應了一句。
我見他實在心煩也不留他了,便道:“你先回宮吧。”弘曆去圓明園的時候一個妻妾也未曾待去,如今好不容易回宮了,讓他回去看看他那些個嬌妻美妾說不定能鬆快些。
我看着弘曆下去的背影,似是喃喃自語,道:“陛下當初要是把這事按下來,直接把曾靜帶回京抄了呂家,哪會有這麼多事,如今天下傳言紛紛有一半是陛下搞出來的。”
胤禛似乎是嫌這事鬧得還不夠大,還要編一個大義覺迷錄,把這中間的事掰開了揉碎了對民衆講一遍,讓全天下人都知道皇家這點事,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原本已經按壓下去的傳言又起來了,氣的胤禛對呂留良一案牽扯的人下手更是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