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黃的落葉隨着秋風扶搖直上,在天空中飛舞,落在地上的被人無情的碾過,發出“吱吱”的聲響。我面色恬靜的坐在藤椅之中輕輕地搖着蒲扇,這扇面上的雨打芭蕉還是胤禛親自畫的,只不過畫了都有五六年了,葉子已有些乾裂。我細細的品味着苦丁茶,苦澀的滋味在口中慢慢散開,刺激着我的味蕾。年氏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來,看得女眷們妒火大盛。
五月是胤禛生母德妃的千秋,只不過壽禮早早的進獻入宮了,德妃還特意宣了福晉帶年氏入宮,說是要看看自己的小孫子。傳話的小太監,直挺挺的站在年如心面前,一臉媚笑的看着年如心跪在地上,不緊不慢的說道:“德妃娘娘說了,福晉和年福晉的孝心都收到了,德妃娘娘特意請年福晉陪福晉入宮,順便看看年福晉肚裡的小阿哥。”尖細的嗓音劃破了年氏強顏歡笑的假面,本就暗淡的面容上更顯慼慼之色。衆人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看着年氏拖着大肚子在蘭英的攙扶下顫巍巍的上了馬車,跟着福晉一起進宮請安賀壽。
我一直懷疑年氏熟知康雍時期的歷史,她對很多事有天生的敏感,她在第一次進宮前就知道德妃對她的不喜,年氏一臉不樂意的和胤禛進宮叩見德妃。年氏懷孕後人人都在祝福她一舉得男時,她偏偏說她喜歡女孩,讓人準備了很多女孩的衣服。年氏的表現讓我覺得她應該是知道這段歷史的人,她也是史書上留名的人。
不知年氏這個孕婦是否能夠承受馬車的顛簸,還有宮中的壓抑。我早早就脫了衣服,躺在了牀上,在迷迷糊糊在夢中聽到外面有喧譁之聲,猛然從夢中驚醒。只見錦燦從外面慌里慌張的進來了,“主子,不好了,年福晉要生了。”
睡夢中被吵醒心中有些不豫,道:“生了就生了吧,這產婆都是早就備好的了,慌什麼。”
錦燦臉色煞白,“回主子的話,年福晉可能今天進宮祝壽累着了,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有些出血,蘭英趕忙叫了產婆過去,說可能是難產。”
聽到年氏難產,我心中一驚,急忙挑了件顏色明快的素色衣服穿上,又披了件厚厚的斗篷準備去西配殿看看。走到院中,我突然停下了腳步,如今胤禛和福晉都在西配殿中,我冒冒失失的前去怕是有些不妥。我定下心來站在院子裡,緊緊地盯着西配殿的方向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吉官也走了出來站到了我的身後,她出來的急,身上只穿了一件小衣,在這寒冷的春晚中凍得瑟瑟發抖。
往日平靜的夜晚已被年如心的生產打破了,偶爾會從風中傳來幾絲女人悽慘地叫喊,雖然聽得不是十分真切可也讓人毛骨聳然。我解下斗篷看了一眼被凍的臉色發白的吉官,將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道:“春寒陡峭,妹妹身子弱,還是進屋裡歇會去吧,回頭有了消息我打發人去告訴你。”
吉官倔強的搖了搖頭,目光堅定的望着西配殿,道:“心裡頭有事,回去也睡不着,索性站在外面還清靜些。”吉官對年氏的恨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年氏產子吉官恨不得年氏難產而死。只是我看年氏平日裡的做派就能猜出,她這一胎估計是母子平安。
我拍了拍吉官的手,微微一笑,道:“你不必着急,如今這府裡怕是沒人睡的着了,她們比你還急呢,你又何苦爲了她弄壞了自己的身子。”
吉官諷刺的一笑,用手捋了捋耳邊的碎髮,忿然道:“誰叫她自己不會做人,以爲有了王爺的寵愛就能上了天。”吉官原先雖然嫉恨年氏卻從不肯多說一句。今日可能是壓抑的太久了,左右又是無人,纔會有些沉不住氣。
我急忙掩住她的嘴,道:“妹妹是聰明人,忍了這麼久了,又何必逞一時的口舌之快。”
吉官也自知失言,身子一顫,左右張望了半天,見到四處無人,才放下心來,訕訕的站在一旁,臉上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又在屋外站了好一會,凍得我手腳發麻,駱姑姑才跑進來報信道:“格格,年福晉生了個姐兒。”
吉官站了大半夜,終於得到信了,心中一鬆體力有些不支,腳一軟摔倒了地上,臉色雖然凍得發青,卻有掩飾不住的喜色,我連忙叫了娟子給她扶進房裡。
雖然年氏極力表明她肚中懷的是個女兒,但府裡中一直傳言年氏懷的是個兒子,胤禛也一直期盼着能夠再得一子,膝下三子還是略有些單薄,不知道年氏這一胎會不會讓胤禛對她心生嫌隙。
第二天一早,我端坐在梳妝檯前一件件的挑着首飾,駱姑姑走到我身邊,悄悄地說道:“格格,奴才聽說這小格格生出來,還沒哭過呢。原先奴才在沒進府的時候,衚衕裡有些個人家生出來孩子怎麼打都不會哭,然後過兩天就沒了,聽村裡面的老人說孩子不會哭是早夭的徵兆。”
我在首飾盒裡挑了一隻紅寶石珠花戴在了頭上,如今府中得了一個女兒,正是喜慶的時候我的打扮也不能太素淨了,我照了照鏡子,覺得還有些不足,又插了只紅金玫瑰簪纔算滿意。我對着鏡子邊整理衣服邊道:“知道了,反正是個格格咱們也就別太上心了,這件事咱們都已經知道了就行了,千萬別讓人抓到了什麼把柄。”
駱姑姑忙道:“奴才省得,只是奴才看着蘇姑娘這幾日有些個不對勁,這件事也告訴一聲吧,讓蘇姑娘也有個準備,別一時想不開做了什麼糊塗事。”
我想了一下,同意道:“還是你細心,如今咱們這已經失寵了,如果再牽扯上別的事情,王爺怕是也不再念及舊情了。”
胤禛膝下已無未嫁之女,這個孩子又是年氏所出,胤禛對她極爲疼愛,比對那幾個兒子還要好上幾分,女嬰一落地胤禛就把當年孝懿皇后賜給他的一把長命鎖給女兒戴上了。我到了年氏的屋裡,看到胤禛臉一臉欣喜的坐在牀邊陪着年氏,併爲胤禛年氏生了個女兒就有所不滿。衆人一看胤禛的表情連忙收攏了看戲的表情,只是陪坐在屋中說着俏皮話。
因爲還沒有出月子,一屋子的人都聚在了臥室裡,顯得原本寬敞的臥室顯得有些狹小。楠木八仙桌上擺滿了衆人送來的禮物,到底是胤禛心愛的人,雖然生了女兒面子上還是不能薄待了,滿屋子的奇珍異寶在那爭奇鬥豔,晃得人眼暈。我把目光從桌子上移開,看着躺在牀上的年氏。年氏病歪歪的躺在牀上,牢牢地抱着小格格,一臉滿足的笑着,手裡拿着一隻撥浪鼓逗弄着女兒。
昨晚年氏生產時耗費了許多的體力,今日整個臉蠟黃蠟黃的,說上一句話都要喘半天的氣。衆人看年氏有些累了,都知趣的準備告辭了,年如心眼光冷冷的掃過衆人,轉頭看向胤禛,嬌弱的一笑,有些示威的說道:“胤禛,咱們的女兒還沒有名字呢。”一般孩子取名字都是在週歲之後,玉頤更是拖到了八歲時纔有的名字。李氏聽到年氏的要求,臉色一變,狠狠地盯着年如心看。
胤禛倒是並不在意,低頭看了看年如心懷中的女兒,伸手拍拍孩子嬌嫩的臉蛋,擡起頭看着滿屋女眷桃粉色的衣服,撫掌微笑道:“今年的桃花開得燦爛就叫灼華吧。”
年如心放下手中的撥浪鼓,也跟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果真好名字。”
我不禁接口道:“之子于歸,宜其室家。王爺這是要給小格格挑額駙了呢。”衆人聽了都是大笑,打趣胤禛疼愛幼女。
福晉一臉真誠的笑意,道:“王爺真是疼愛女兒,這麼早就開始爲灼華以後打算了,往後還不定怎麼疼格格呢。”
胤禛聽了福晉的話臉色倒是一暗,道:“慈母多敗兒,這女兒也不能太嬌慣了。”看了一眼臉色發暗的李氏,不悅道:“別像她姐姐似的,管家也不會,出嫁那麼久沒個孩子還霸着額駙不讓納妾,這不是叫人笑話雍王府的家教嗎。”胤禛是藉機敲打李氏,但語氣重了些,年氏的子上也有點掛不住。
年氏張了張嘴想要反駁胤禛,但還沒想好說什麼,福晉就連忙打圓場,道:“孩子還小,說這些有的沒得也太早了。年妹妹是大家出身,自然是不會讓爺失望的了。”李氏聽了福晉的話本來已經陰暗的臉色更是沉了不少,出身是李氏最大的缺點。
出嫁從夫是這個時代女人的標準,孃家再有勢力也幫不上忙。玉頤所無所出,她的額駙若想納妾連皇帝都無法阻止。
我在滿月酒上送了一個青花鳳首扁壺給年如心,年如心只是看了一下就丟到一旁去了。她的臉色雖然已經有些血色,可精神依舊不好,她手上的血管在拿起青花壺時看得一清二楚,暴起的青筋讓人知道,她的身子是徹底的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