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自從八年大病一場之後身子不已不好, 這兩年又被糟心事氣得狠了,身子骨越發不好了,這一個月來一直躺在牀上, 摺子都是弘曆和軍機處商量之後再呈給胤禛過目。
屋外狂風大起, 碎石隨着大風在空中亂飛, 颳得屋子裡一股土味, 錦生關上窗子, 道:“今年夏天熱得厲害雨水又少,好些個老太監都沒能熬過去。誰知道秋天來得這麼早,昨晚上出去都有些冷了。”錦生隱隱有些擔心的看着我, 似乎有些害怕。
屋外的秋風‘嗚嗚’的刮過,今年的異常讓我有些心虛, 我看了看擺在桌上的棋盤, 定下心神道:“天垂象, 見兇吉,那也是前朝男人們該擔心的事情, 與咱們後宮無關。”我安慰着錦生,也安慰着自己。
我換上一件淺赭色的旗裝,外面加了一件藍色琵琶襟竹紋馬褂,將頭上的華美首飾一一摘下,換上了一支紅豆銅簪幾隻絹花, 吩咐奴才們準備好步輦到永壽宮看望胤禛。
錦生端上來一杯安神茶給我喝了, 囑咐我道:“娘娘, 小不忍則亂大謀。”
窗外天空碧藍萬里無雲, 陽光照在我的臉上暖洋洋的, 讓我有一絲的些傷神。我眯起眼睛壓抑住內心的激動,點點頭, “你放心,我知道輕重。”
我帶着一衆宮人到了永壽宮,蘇培盛弓着身子一臉討好的迎上來請安。
我微微一笑,溫和的問道:“蘇公公的當鋪最近生意怎麼樣啊。”
蘇培盛滿臉賠笑的道:“託貴妃娘娘的福最近的生意着實不錯。前兩天收了一座玉觀音,奴才想着給娘娘送去呢。”
我‘嗯’了一聲道:“你有心了,不過如今生意不好做,弘曆好些個莊子的進項都少了,你這觀音還是留着吧。”
蘇培盛收斂了一點神色,笑眯眯的道:“奴才這當鋪還是娘娘幫着求來的,奴才孝敬娘娘也是應當的。”
我不欲再繼續這個話題,轉過臉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蘇培盛,“陛下醒了嗎。”
蘇培盛趕忙回道:“陛下早醒了,說是等娘娘來了就請進去。”
我‘唔’了一聲,吩咐道:“我有事和陛下說,你把人都帶下去吧。”我彎下腰在蘇培盛的耳邊輕聲說道:“完了這件事,你就和雲惠出宮吧。”蘇培盛彎着腰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不過身體猛地一晃,想來心中驚疑不定,對我打了個千,“謝貴妃娘娘恩典。”說完便對殿外的侍從揮了揮手,帶着人都下去了。
殿內裡屋的簾子還沒有收起來,從裡面傳來微弱的聲音,“是未央嗎?”
我快走兩步,跪倒簾子前,道:“景仁宮鈕鈷祿氏求見。”
胤禛咳嗽了一聲,“進來吧。”
我起身將簾子捲了起來走進裡屋,胤禛坐在牀上,背後墊了一個金絲萬字靠枕,見我來了拍拍牀邊,道:“坐過來吧。”
胤禛整個人都瘦的脫了形,臉頰深深地下陷,原本細長的眼睛反而顯得大了一些。渾身上下一絲的贅肉都沒有了,枯黃的皮膚緊緊地貼在骨頭上,像一具骷髏。
胤禛似乎也知大限將至,對身外之物異常的在乎,自從他搬到永壽宮後將整個宮殿裝飾的美輪美奐好似仙境一樣。永壽宮的牆上掛着由活佛唸經加持過的八吉祥和六長壽的唐卡,紫檀木的架子上擺着一座白玉觀音。由白玉、黃玉、翡翠、瑪瑙、碧璽、紫晶、蜜蠟、珊瑚、青金石堆成的寶石靈芝盆,鑲滿了紅寶石翡翠的紅寶石梅壽長春盆景,各式各樣的寶□□草盆景玲琅滿目,屋內的擺設和永壽宮三個字遙相輝映,這個瀕死的帝王在死神面前苦苦的掙扎。圓明園中的裝飾胤禛也毫不含糊,寢室的簾子上繡着八仙祝壽,以及福祿壽三星。我關心的問道:“陛下吃過藥了嗎。”
胤禛說了兩句話就已經沒了力氣了,只能點點頭,表示吃過了。胤禛喘了幾口粗氣,虛弱的道:“你最近一直說頭疼,看你今天的面色像是好了些。”
我的手悄悄地捏了捏香囊,道:“讓陛下掛心了。”又好脾氣的笑笑,“陛下這好大的藥味,奴才前幾天得了個安神的方子,做成了香薰,既能去藥味又能安神,陛下可要試試。”
胤禛看着我點了點頭,我腰間的香囊中找出一粒香薰投進了鎏金福字景泰藍壽桃香爐中,用火絨點着了。這個香薰是我特製的,裡面加了草烏,正常人聞了並無大礙,喝些蜂蜜甘草水也就化解了,只是胤禛體弱聞了以後會心跳加速。
不一會淡淡的香氣就在殿中散了開來,胤禛似乎也有些力氣了,開口道:“給我倒杯水,過來坐。”
我倒水的時候手忍不住的顫抖,我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平緩了一下心情,從香囊裡又摸出了一點□□放到了熱茶裡化開了。
我服侍胤禛喝完水後坐到了胤禛牀前的腳塌上,看着胤禛滿臉的病氣,安慰他道:“陛下最近氣色好了不少。”
胤禛裂開嘴一笑,乾涸的嘴脣上的死皮也跟着裂開,血珠從嘴上的裂口處流了出來,胤禛笑道:“我以爲你盼着我死呢,我死後你好去扇墳改嫁。”
我心突地一跳,不過一瞬間就鎮定了下來,我已經習慣了胤禛這幾年的是喜怒不定。我嫵媚一笑,道:“陛下又拿奴才開心呢,奴才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怎麼敢做對不起陛下的事。”
胤禛看了我一眼,慢慢地說道:“我前天晚上上做了個夢,夢到了府裡面的一些事情,那年理密親王剛被複立,我和如心的成親的宴席上,理密親王看上了府裡的一個戲子,想要討了去,那時他是太子說出來的話就是旨意,我也不能違抗,只能給他送去。可皇后卻說汗阿瑪剛剛復立太子,就給太子送男寵過去,若是讓人知道了我也要跟着倒黴。不如給太子爺送個侍衛過去,那個侍衛長相文靜,不比那個戲子差,而且那個侍衛的馬術出衆,以後就算是有人知道了,可以說是伺候太子爺狩獵的。我一聽也覺得有道理,就把那個侍衛送了過去。”胤禛的話我越聽越是心驚,只覺得頭暈目眩,當年的事竟是皇后提議的,只聽胤禛最後道:“那個侍衛就是蘇熹。好久以前的事本來都沒什麼印象了,不知怎麼了昨晚上突然夢到了。如今一想全都明白了,皇后當年爲什麼要送走那個侍衛,你的封號爲什麼是個熹字。我讓人打聽了,你和他賽過馬。”胤禛說完累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我聽了胤禛的話有種想要大笑的衝動,自己這麼多年都被皇后給騙了,原來當年在婚宴上盯着我看的人不是胤禛而是皇后,我一直奇怪爲何胤禛知道後沒有對我下手,因爲他一直都不知道。是皇后,皇后爲了讓我替她報仇,將她做的事放到了胤禛身上,我爲我的愚蠢而感到可笑。如此也好,我本來對胤禛還有些內疚,如今他的一番話打消了我最後的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