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六是命婦們最後一天進宮, 這天忙完後,可以休息三天,我自從二十號以後就盼着這一日了。不過好在這兩天李氏也話多了起來, 讓我輕鬆了不少。
李氏從一個叫臻玉的漢軍正藍旗女孩手中接過一個荷包, 笑道:“繡的不錯。”說罷, 將荷包遞給我, 道:“你看看上面這蝙蝠繡的活靈活現的, 我年輕的時候可繡不出來,如今老了看不清楚了,更是繡不出了。”
臻玉被李氏誇得不好意思了, 害羞的低下頭,謙虛道:“娘娘不嫌奴才的荷包污了眼睛, 奴才就謝天謝地了, 更不敢和娘娘比。”
我也誇獎道:“齊姐姐的繡活在宮裡面沒人比得過, 能入了她的眼的,必然不是凡品。”臻玉被我們倆誇得天花亂墜的, 臉上不禁顯出一絲的得意之情,臉蛋也羞得紅撲撲的。
李氏滿臉的笑容,道:“我可比不過裕嬪,她最近跟着宮裡的老嬤嬤在學皮革繡,繡的有模有樣的了。”皮革繡是滿人的一種刺繡方法, 進關前幾乎每個女孩都會的手藝, 進關後穿慣了漢人的綾羅綢緞, 皮革繡就慢慢地用不上了, 只有箭袋荷包這種小東西上才能偶爾見到, 如今這項手藝只有一些專門的繡工還有宮裡面上了年紀老嬤嬤會。
底下有些不夠沉穩的人聽了李氏的話,臉上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不論是在旗的不在旗的,漢人或是滿人,雖然明面上不說,心裡都清楚漢人的文化禮儀比滿人的好上不知幾倍,從滿人入關以後的漢化程度就可見一般,像我這種一句滿語都不會講的滿人是大有人在。如今耿氏一個漢人巴巴的去學好多滿人都不會的刺繡,衆人心中對她都極爲不屑,覺得她是個數典忘祖的奴才。
休息幾天後,到了大年三十就開始給祖先們磕頭上香,供奉竈神的任務了,往年都是由皇后帶領着,今年由李氏打頭,我落後半步,帶着衆嬪妃們在宮中祭祀。宮中過年時規矩頗多,原先跟着皇后照貓畫虎即可,今年要給別人做表率,把我和李氏累個半死,一趟下來我們倆人臉色煞白,氣都喘不上來了。出了正月十五纔算過完了年,可以好好的輕鬆一下了。
過了幾天清閒的日子就傳來消息說是有甘肅的拉巴土司想要來朝覲見,一想到還要接見土司太太頭就開始疼,所幸胤禛以積雪未化道路難行爲藉口給打發回去了。
錦生問道:“娘娘,陛下是真的打算向土司們下手了?”
我點點頭道:“恩,不過估計不會牽扯到藏區的土司,也就是西南少數民族的土司。要是想對藏區土司下手,陛下怎麼會把拉巴土司打發走,而會叫他進京後直接給扣下。”
錦生恍然大悟道:“奴才還想呢怎麼這麼好的機會陛下就白白放過了。”
我想着胤禛的鐵血手段,冷笑道:“壞事惡人都叫他一人做了,留給新君一個太平盛世也好。”
胤禛對下屬嚴苛,但對後宮女眷還是不錯的,胤禛知道我和李氏的辛勞,派了雲惠給我們倆送了幾匹布料還有一些首飾藥材。
我招呼雲惠在一個繡墩上坐下後,道:“這麼冷的天姐姐怎麼還親自跑來,找個人送來就是了。”
雲惠道:“奴才好久沒給娘娘請安了,心裡掛念的很。”雲惠佝僂着身子,長年累月的卑躬屈膝讓她的腰已經直不起來了。
我有些擔心的看着她,道:“咱們姐妹這麼多年的情分哪還在乎這些個虛禮啊,這天寒地凍的你腿腳不好,回頭再凍壞了。”我轉過頭去,對錦生道:“去把給雲姐姐準備的藥方拿來。”錦生從抽屜裡拿出了幾張藥方,遞給了我,我對雲惠道:“剛得了幾張方子,都是驅寒補氣的,本想這幾天給姐姐送去,沒成想姐姐自己來了,正好拿回去試試。”
雲惠顫顫巍巍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緩慢的跪下準備謝恩,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扶住了雲惠,道:“你腿腳不利落,就別鬧這些虛禮了。”雲惠執意想要跪下,只因我扶的緊跪不下去才作罷,面帶感激的接過了藥方,謝了又謝。
我問雲惠道:“福慧阿哥怎麼樣了。”
雲惠嘆了口氣,擔心的搖搖頭,道:“還是傷心得很,陛下爲了哄阿哥開心,趁十五那天瞞着宮裡的人帶小阿哥出宮玩了一晚上。”雲惠語氣中充滿了憂慮的情緒,不知是爲我,爲胤禛,還是爲福惠。
胤禛對福惠的寵愛那是人盡皆知,旁人只有羨慕的份,我略有些嫉妒的道:“聽說前幾日陛下給福惠阿哥起名字了。”經過這次接待女眷的任務,宮人們對我又巴結上了,就像弘曆替胤禛祭天那次。我也就順勢收買了幾個在養心殿裡當差的雜役太監,雖然不能打聽到太多的細節,但是能知道個大概。
胤禛給福惠起名的事並沒有宣揚,除了養心殿裡的人,宮人們並不知情,我這麼一問雲惠有些吃驚的看了我一眼,隨即點頭道:“福慧阿哥明年也要進學了,不能老福慧福慧的叫了,該有個大名了,陛下起了好幾個都不太滿意,說是再想想。”
我冷笑一下,道:“到底是他的二阿哥,可不得好好想想嗎。”胤禛在年妃的葬禮上稱呼福慧爲二阿哥,和順治的第一子有異曲同工之妙,擺明了只認自己心愛女人的兒子是自己的兒子。
雲惠走後,錦繡有些擔憂的道:“主子,您這麼一問可是將您在養心殿裡的耳目暴露了出來。”錦繡行事最過周密,凡是沒有十成的把握是從來不肯下手的。
錦生行事比較大膽,敢於拼搏。錦生反駁道:“最開始娘娘問福慧阿哥情況時,雲姑姑就沒將福慧阿哥的事情說全了,以爲娘娘還是那個吳下阿蒙呢。奴才看娘娘敲打她一下也好,讓她知道知道娘娘的厲害。”
我對她們二人的話不置可否,只是道:“雲惠不足爲懼,皇貴妃纔是真的可怕。年仲隆,年遐齡,年家兩兄弟,包括咱們這位皇貴妃,年家沒一個是省油的燈,死了都不讓人省心,留下了個讓皇上疼到骨子裡的兒子。”
錦生眼睛一亮,提議道:“不如把福慧阿哥幹掉,從此一了百了。”
我略一沉吟,慢慢的搖頭,否定了錦生的建議,“福慧養在皇上身邊咱們不好下手,況且把他害死了,除了一時痛快咱們也得不着別的好處,他死了陛下也未必會真的重用弘曆。再看看吧,若是陛下真的準備立儲了,再下手也不遲。”
剛過完年胤禛就又胤禩一黨下手了,胤禛將胤禩踢出宗族,改名阿其那,其子改名菩薩保。到了二月又是一道旨意,革了胤禩的民王,將其圈禁。胤禛對弘時倒沒有落井下石,雖然將其撤去黃帶,但交給了胤裪養贍。
聽霞妞說,李氏聽到了弘時也被逐出宗族時,只是微微一呆,然後面色平靜的低下頭,握緊手裡的串珠,唸了句佛號,就沒有太多的表示了。
弘時的二女兒,自打出生身子骨就弱,這幾個月的波折小孩子受不住了,沒過幾日也就去了。一兒一女夭折後,弘時只剩長女,連番的打擊讓弘時的身子也一下子垮了,整日高燒不退,弘曆抽空去看過弘時兩次,回來都是一臉黯然。
錦繡和錦生都是漢人不明白阿其那、賽斯黑的意思,錦生就問道:“主子,這阿其那,賽斯黑都是什麼意思啊。”錦繡知道我滿語說的極差,自然也不會來問我。
我的滿語學了也就半年的時間,連單詞的轉換都沒學明白,純粹是個半吊子,更何況阿奇那、賽斯黑一聽就像是北邊的土語,我更是不知其中的意思了。我說道:“誰知道陛下從哪聽來埋汰人的土話就給用上了。”滿洲入關前各地均有自己的方言,入關後才漸漸統一,我連正經的滿洲官話都沒學會呢,哪還聽說過這種土話。
錦生抿着嘴,哭笑不得的看着我,道:“奴才前幾日去給雲姑姑送繡線的時候,正巧在路上聽見裕嬪娘娘說國語,娘娘還是滿人呢,奴才都沒聽娘娘說過國語。”
我被錦生說的有些個汗顏,訕訕道:“我的國語也就學過幾個月,入府後又沒怎麼說過,早就不記得了。”想到耿氏,我不禁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容,“裕嬪國語說的再好也沒用,漢人就是漢人。”我不屑的‘哼’了一聲,繼續道:“上個月她派人送來了一盒狗□□蘸糖,我還以爲她研究出了什麼新鮮點心呢,打開一看不過是盒薩其馬,誰知道她打哪聽來的老滿洲叫法,就滿宮的顯擺上了。”耿氏爲了彌補出身上的不足,只能努力的學習做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