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王府很快就建好了,我也遷回了後院恢復往日的生活,每日困在院中看着單調的花草以及四四方方的的那一片天,手裡把玩着各種玩器,只有午夜夢迴時夢到蘇熹溫潤面容以及平和的笑容時,才能覺得快樂。
對待胤禛我越來越沒有耐心了,但他是我的主子,一個決定我榮辱生死的人,我只能咬着後牙根硬裝出情意綿綿的樣子。大概從那時起,我對富貴的渴望演變成了對於權力的渴望,只是還沒有意識到。我曾一度幻想若我能變成胤禛該有多好,我的心裡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燒,對於愛情的嚮往,對於自由的期盼,主宰他人命運的渴望,慾望點燃了我心中的妒火。夜晚時不時傳來的打更聲,好像是催我前進的戰鼓,讓我的慾望日盛一日。
康熙四十九年的選秀頗爲隆重,去年太子的復立以及衆多皇子的加封讓這些人有了底氣和實力再納幾個女人進府,年如心也就順水推舟的賜給胤禛做側福晉,婚期定在九月初十。親王納側室,雖然不如正室隆重,但禮儀也頗爲繁瑣,又是胤禛心尖上的人,福晉交代下面的人要辦的隆重一些。
我是無所謂,又不是我花銀子愛怎麼辦怎麼辦,可是李氏還有耿氏那裡已有不滿傳了出來。李氏是生了兒子以後才請封的側福晉,如今這年如心一進府就是側福晉,婚禮又是大辦特辦,自然讓她心裡有些不滿。耿氏怕年如心一進府就搶走她所剩無幾的寵愛,對婚禮也很是不滿。
雲惠給我送來了一套玫瑰紅色的旗裝,金絲溝邊,雙袖上用暗紅色的絲線繡了幾個籽粒繁多的石榴,晶瑩飽滿,領口處繡了一大串紫紅色的葡萄。裙上紋有朵朵的金絲祥雲,一片片的合歡葉在其中點綴。
“爺真是費心了,連禮服都給奴才準備好了。”我笑的有些不自然,穿這去參加婚宴也隆重了些吧。
雲惠低垂的雙目略略向上看了一下,恭敬的道:“這是福晉按着王爺的心思準備的,王爺小登科之喜,後院女眷們也要穿的喜慶些纔好。”
小登科嗎,我在心底細細的回味着這句話,納個側室也敢妄稱新婚之喜,年氏今日爬得越高摔得也是越狠啊。我喜笑顏開的接過衣服,“勞煩雲姑娘了。”我順手從衣袖中拿出一張十兩銀子的銀票,遞了過去,“有勞雲姑娘了,拿去添些脂粉錢水粉。”雲惠年紀漸長,容貌略有些衰退,心思也漸漸地不放在打扮上了,一直是清湯素面,連頭飾都以絨花爲主。
雲惠低着頭,連連推辭道:“奴才給主子們跑腿是應該的,怎麼敢要主子的賞。”雲惠執意不肯收下。
我只得又說道:“你長年跟在府裡面伺候,家裡面難免有些疏忽,這錢就當是給你補貼家裡面的吧。”雲惠是罪臣之後,家裡面的境遇想來也不會太好。
雲惠依舊是搖頭,面上略有苦澀,推道:“奴才家裡面的人都不在了。”
我平日裡和雲惠只算是君子之交,雖然有心拉攏她讓錦繡打聽過雲惠的事情,但也只知道她是罪臣之後,家裡面都靠雲惠補貼,卻沒打聽到她家人都不在的事了,今日冒然提起反而得罪了她。我有些不好意思道:“倒是我不該提起了你的傷心事。”
雲惠已經平靜了下來,臉上又是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畢恭畢敬道:“奴才從小和哥哥一起過寄給了叔叔家,後來哥哥在外面玩的時候被拍花子的拐走了,奴才的嬸嬸剛巧又生了個兒子,他們待奴才也就差了,後來奴才又被叔叔連累獲罪充入了下五旗的辛者庫。”雲惠說的雖然輕鬆,可我也知道這些年她怕是受了不少的苦。
雲惠今天把自己的事情和我說了一點,算是被我拉攏過來。我感慨雲惠的身世,便又拿了一張銀票道:“你這些年也不容易,現在又是一個人過活,也要爲自己多打算打算。這點錢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雲惠見是在推辭不過,只能謝恩收下了。
一天下午我正在那裡練字,胤禛進來了我連忙請安,服侍他坐下。自從搬到後殿以後,胤禛來的次數也變少了,他好不容易來一次我對他自然是熱情接待。
我往那一坐,只聽他對我說道:“搬過來之後,不光你的性子越發的沉穩了,字也有些長進,別原來強多了。”
我不知道胤禛過來是有什麼事,便恭敬的道:“謝爺誇獎。”胤禛見我沒什麼興致,又說了些話來逗我,我也耐着性子陪他閒扯了幾句。
突然胤禛話鋒一轉,道:“福晉對如心的婚禮倒是挺上心的啊。”
我聽了心中一凜,面上卻裝作不知,說道:“年姐姐出身大戶人家,福晉覺得側室的身份有些委屈年姐姐了,是以把婚禮弄得隆重些,好讓姐姐寬寬心,府裡面的人都贊福晉賢惠呢。”
胤禛聽了我說的話,似乎有些不滿,皺了皺眉頭,道:“別以爲爺整天在前面忙,你們女人家的心思爺就看不出來。”
我見胤禛語氣不好,似乎是看破了福晉的心思,趕忙賠笑道:“福晉的心思,福晉的心思還不都是爲了爺,爲着府裡面好。”
胤禛哼了一聲,道:“爺知道,她還在爲暉兒傷心。”
我心中雖對他的絕情有些不滿,卻也只能繼續勸道:“福晉只有一個孩子,又是嫡長子,難免傷心些。”
胤禛聽了也略有不忍,放緩了語氣,“爺一直都知道你是個懂事的人,你去勸勸福晉,別讓她太難爲如心了。暉兒的事情也不能全怪如心,福晉懷着暉兒的時候心思重,生下來以後暉兒身子骨就比一般孩子弱了些,太醫調養了好久也沒見好過。”
我心中忍不住的氣憤,胤禛居然爲年如心開脫,一個間接害死了他長子的人。況且福晉早已恨年氏入骨,我若去勸,只怕是費力不討好。我忍住怒氣,說道:“福晉一向公允,想來不會太難爲年姐姐的。”
胤禛說道:“最好吧。年家那邊.....”胤禛突然停住不說下去了,想了想又接着說:“其實要說如心規矩上面是差了些,進府以後爺也不會縱容了她,讓福晉慢慢□□就是了。”
我聽了鬆了口氣,輕笑着對胤禛說道:“學規矩可是累人呢,當時奴才就學了好久呢。年姐姐可是爺心尖尖上的人,福晉哪敢讓她學規矩呢。”
胤禛瞥了了我一眼:“跟你說句實話吧,要說爺對如心有十分情的話,五分是爲了她這個人,五分是爲了他們家。既然進了府,就不能像是做姑娘時候那麼胡鬧了,到時候丟人丟的可就是雍王府的了。”
我聽了他的話不由得齒冷,原來也不過是爲了年家的家世,他對年如心都只有五分真心,對於其他妻妾就可想而知了,只怕有個一兩分就已算不錯了,實在是讓人心寒。
我實在是懶得再看他一眼,只想快些打發他走,就對他說道:“奴才會找個機會勸勸福晉的,爺不用擔心了。”胤禛聽了滿意的點了點頭,又拉着我閒話了兩句才離開。
胤禛走了以後我想了半天,越想越不對勁,覺得他話中有話,於是換了件衣服,帶了駱姑姑去了福晉的東寢殿。進去一看福晉正在那裡練字呢,我規規矩矩的行了禮,陪福晉閒聊了一下,福晉看我像是有話要說,就揮了揮手命人都下去了。
看下人們都出去了,我把剛纔胤禛去我那裡的事情說了一遍,福晉聽了竟然狂笑了起來,“哈哈哈,他堂堂一個親王居然爲年如心一個側室來說情,真是好笑,若不是真心怎能拉的下臉來,他以爲他能騙過我去。我懷着暉兒的時候是心思重了些,是爲了什麼,還不是他,要不是雲惠一個罪婦有了身孕,我至於那麼傷神嗎。他居然怪我,哈哈哈。”
我聽了福晉的話,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雲惠的事情我曾經聽過,說是懷過一個孩子,五個月的時候沒了,當時已經能看出來是個女兒了,雲惠小產的事情驚着了福晉,所以大阿哥早產了。原本聽到這個事的時候,我還有些奇怪,驚着了福晉居然沒有被打死還能留在府裡面,沒想到福晉居然與當年的事情有關係。
福晉早已淚流滿面,手不住的顫抖,每一次提起弘暉,她都會失態,我驚恐的望着她,她看我看着她,滿不在乎的一笑,說道:“我不是那種拈酸吃醋的人,這院裡我攔着誰生孩子了,可雲惠不行,她是罪籍啊,一個灌過藥的奴才懷了孩子也得打掉。王爺不想讓雲惠傷心,就讓我裝成事故,我費勁心機的弄掉了那個孩子,卻也傷了暉兒,看着暉兒身體一天天的變差,我就知道這是報應。後來暉兒死了,我只有把暉兒的死怪在年如心身上心裡才能好受一些。”
福晉說完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痛哭起來,我走上前去,輕撫着她的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福晉滿腔怨恨的哭道:“可是就算是報應的話,爲什麼我要每日承受喪子之痛,爺卻能心安理得的迎娶年如心。”
我終究還是太單純,以爲所有的事情都出在年如心身上,忘記了這是一個皇子的後院,沒有人是無辜的,我也不是。當時宋氏失女的事情,雖然不是我做的,可整個事情我也是樂見其成,未加阻攔,我的手上也有一絲絲的血腥之氣,我的報應又是什麼呢。
福晉憤恨的說道:“我是暉兒的母親啊,我怎麼能看到害我孩子的人就在我面前和我的丈夫結婚生子,卻無動於衷啊。”
其實年如心也挺倒黴的,還沒有進府就已經得罪了所有的人,胤禛嘴上說着不是真心,可心裡面卻是再真不過的了,但只有胤禛的寵愛又能怎樣呢。
我想了想對福晉說道:“畢竟現在王爺已經疑心福晉了,福晉還是不要再參合進去了,年如心入府之後就是府裡面的人了,來日方長她還能跑了不成,再不濟還有李福晉呢。”
福晉雖然不甘,卻也沒有辦法,她只有先保住了自己纔能有機會東山再起,年如心的事情她是徹底的不管了,反正現在矛盾已經挑起了,就看李氏她們怎麼出手了。
胤禛的婚禮如期舉行,在衆人面前福晉依舊是高貴典雅的樣子,笑的沒有一絲的紕漏,彷彿是自己嫁女一般的高興。府中的宴席不似別府的宴請只有命婦才能參加,府內宴請像我們這種身份低微的小格格也能出來露露臉,算是一種賞賜。平日我還有心思與旁人聊聊天,今天府中的喜氣嚴重的刺激到我了,他可以娶得美嬌娘,而我卻不得不在黑夜中獨自思念蘇熹。
酒過三巡我已微醺,頭腦也有些不清醒了,模糊之中似乎看到了熹,我不禁心酸,只怕此生我也只能默默的思念他,再難見他一面。我怕失態喝了杯醒酒湯,清醒了些再看去,果真是蘇熹,他跟着幾個侍衛在前廳站崗。
自從我看到了熹以後,我的眼睛就再也沒有離開他,生怕錯過了他一個動作,只想多看他幾眼也好,想把他的一舉一動都深深的印在心底。這時我突然覺得有人在看我,我連忙擡起頭,四處張望,發現大家都在自顧自的吃飯聊天,根本沒有人注意我,看來是我多心了。
蘇熹在前廳站了一會,就跟着別人到後院巡邏了,蘇熹一走我也有坐不住了,心裡不舒坦,就回後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