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在年氏死後生了一場大病, 太醫出來後都連連搖頭,好像皇后就要不行了似的。
胤禛本來以爲皇后只是偶然風寒,並沒有放在心上, 可快到新年時皇后還是臥病在牀, 半點不見好轉。胤禛這纔開始着急, 胤禛並不是爲皇后的病着急, 而是臘月和正月裡有不少祭祀活動, 還有不少的福晉、命婦、格格們進宮,需要皇后接待,皇后病了這些事情就沒人主持了。
皇后病後我們幾個嬪妃輪流給皇后侍病, 這幾日皇后的病重了不少,衆人一合計怕皇后突然出事負不起這責任, 覺決定每日一起伺候皇后, 雖然侍疾人多了能輕省些, 但見天就去也把人累的夠嗆。我每天一回宮就癱倒在牀上,連小手指頭都不想再動了, 任由錦繡她們伺候着我脫衣洗漱。
一晚我剛出長春宮就被養心殿的太監黃五萬攔住了,黃五萬打了個千,道:“請熹妃娘娘安。”
我說了聲,“起吧。”平日裡我沒機會接觸養心殿的太監,現在有了機會我自然不會放過。黃五萬雖然是個不入流的小太監, 但能得到這種傳話的肥缺, 上面也是有人照應着。只是給皇后侍病身上沒帶銀子, 連貴重的首飾也不曾佩戴, 想要賞賜卻身無長物。還是錦繡從頭上拔下一隻紅寶石石榴花簪, 道:“拿去喝茶吧。”
黃五萬笑眯眯的接過簪子,收入了袖中, 說話的態度立刻恭敬了不少,“皇上請熹妃娘娘去養心殿。”
胤禛已經好久沒有召見過我了,這次叫我去估計是和皇后的病有關。我問黃五萬,“黃公公可知陛下找我有什麼事嗎?”
黃五萬道:“奴才也不知道。”其實我也沒指望黃五萬能告訴我胤禛找我幹什麼,畢竟泄露帝心是要掉腦袋的,一隻簪子還不至於讓黃五萬給我賣命。
到了養心殿給胤禛請過安後,胤禛開門見山道:“皇后病的厲害,又到了年關,今年接待女眷還有祭祀的事情,都由你先接手吧。”胤禛的聲音中露出了濃濃的倦意,臉色也因忙碌而變得憔悴。
胤禛突然讓我代行皇后的職責,等於是將我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我趕忙推辭道:“奴才謝陛下恩典,只是奴才才疏智淺怕有負陛下的重託。況且齊姐姐是衆妃之首,按禮應該是齊姐姐出面纔是,齊姐姐當年又是陛下的側妃,也曾管理過府中的內務,對宮務肯定是駕輕就熟。”
胤禛面無表情的看着我,道:“齊妃身子也不舒服,就由你來吧。”
我若是應下了這份差事,不僅給自己樹敵無數,就連皇后病好了以後也不會饒過我。我躬身道:“奴才實在不敢僭越。”我也不敢觸怒胤禛,一下子推辭到底,“不如由齊姐姐出面,奴才在一旁幫襯着。”
胤禛眼中閃過一絲的精光,似乎想到了什麼,終於鬆口道:“也好那就讓齊妃主理一切事物,你從旁協助。”
我立刻謝恩道:“奴才謝陛下恩典。”胤禛不耐煩的揮揮手命我下去,我慢慢的退了出去,我還沒出屋子胤禛就又拿起了奏章,看來他是忙的厲害了。
折騰了這麼久回到景仁宮我像一灘泥一樣的躺在牀上,一動不動,過了不知多久才緩過勁來說話,我感嘆道:“真是老了,想當年騎馬騎上一整天也沒事,如今只是端茶倒水的就累的說不出來話了。”
錦繡投了個熱帕子給我敷臉,帕子熱乎乎的驅散了我身上的寒意以及倦意,只聽錦繡說道:“陛下說出去的話一向不會更改,今怎麼就被主子說動了。”
我吸取着帕子的熱量,道:“陛下最近也是太忙了,這主意難免有些不夠周全。今天一見我這麼滑不留手,估計想起了前塵往事,覺得我心思太深,怕我這次藉機獨大,所以就順水推舟讓李氏壓我一頭,讓我們倆互相壓制。”
錦生奇道:“陛下不就是想像對付八爺他們那樣,把娘娘捧得高高的,然後再從天上打落到凡間嗎。”
我冷笑一聲,道:“此一時彼一時,陛下雖然是想給福慧鋪路,可也得福慧爭氣才行,前幾天福慧也病了,誰知道好的了好不了。陛下再疼福慧也不能把皇位傳給個死人吧,只能在弘曆和五阿哥里面挑了,估計陛下現在都得後悔出繼了時哥兒呢。”
第二天我照舊侍奉在皇后牀前,皇后虛弱的道:“你下去吧,多休息休息,再過幾天有你忙的呢。”
我笑道:“這次主事的是齊姐姐,奴才不過是個幫忙的,哪有什麼可忙的。再說了等皇后娘娘好了,奴才們也就功成身退了,有的是時間躲懶。”
皇后娘娘面色黯淡,苦笑道:“我的身子早就不行了,只是憑着一口氣撐到了現在,年如心走了,我也要走了。”
我聽了不由得大驚失色,“娘娘是九天玄女下凡,定能長命百歲。”
皇后虛弱的衝我一笑,就閉上了眼睛,“你下去吧,我累了。”皇后病中身體虛弱,說不了幾句話就累的不行了。
臘月二十就開始拜年了,宗室的福晉夫人們就排了兩天,外藩的王妃命婦還有使臣的夫人和外嫁的公主格格們各排了一天,各府的命婦們又見了兩天。
雍正二年本有一場選秀,因爲孝期就取消了,後年是胤禛登基後的第一次大選,只要是在旗的人家都帶着自家適齡的女孩進宮。這些女孩長相出衆的倒有幾個,不過大部分長相平平,其貌不揚的亦有不少,只是人來人往的也記不住誰是誰。
李氏雖是主事,但前幾日進宮的滿蒙貴婦較多,所以大多數時候還是我和這些人周旋,李氏靜坐在左首,只有在漢人貴婦說話時附和一兩句。
一天下來,各府的格格們獻上的荷包繡活就收了不少,繡的都是吉祥喜慶的圖案,顏色也是一律的大紅描金,不論繡工如何,看着就討喜,耳邊聽着這些女孩變着花樣的說着吉祥話,讓人心情不由得暢快,賞賜起來也格外的大方,皇家要的就是這種氣派。
一個身穿藕粉色蒙古袍子的小女孩,下跪行禮,道:“託婭請齊妃娘娘安,請熹妃娘娘安。”託婭的聲音帶着蒙古人特有的粗獷與率直。
“起吧。”齊妃機械性的說了一句。
託婭利落的站了起來,一看身手就知道是草原上長大的女孩,平日裡催馬揚鞭的比宮裡長大的格格多了一分敏捷。託婭臉盤圓圓的,臉上因爲日光的暴曬長滿了雀斑,厚腫的眼皮讓本就細長的眼睛顯得更小了,顴骨高聳,領口上一道蔥綠色的滾邊上面繡滿了白色的迎春花,襯得託婭黝黑的膚色更黑了,卻也更加自然健康。
託婭彎下腰,雙手高舉過頭頂,手中捧着一個扇袋,道:“這是奴才親手繡的駝毛扇袋,請娘娘過目。”
錦繡接過扇袋交到我的手中,扇袋是用駝毛織成,上面的哈木爾圖案是用駝毛混着金絲繡的,顏色豔麗,線條明快,繡工雖然毛糙了些,但東西還是頗爲應景的。
託婭是達爾罕王的長女,母親是康熙親封的郡主,給她的賞賜也要比純血的蒙古格格豐厚些。我讚了一句,“繡的不錯。”又吩咐錦生看賞,“賞她大荷包、小荷包各兩對。”大荷包裡裝有和鎏金田玉鐲一對,白玉鐲一對,鳳紋玉鐲一對。小荷包內裝金銀錢四枚,金銀錁四枚。
託婭見我賞賜頗豐臉上露出了歡喜的神色,一時間忘了謝恩。她母親見她愣在了原地,有些惶恐的站起來,道:“小女孩家的哪當得起娘娘如此厚重的賞賜。”
我笑道:“王妃是陛下的堂妹,久居關外常年也見不上一面,陛下對您很是掛念,這不陛下聽說王妃此次進京還特意囑咐我把王妃照顧好呢。”
達爾罕王妃拉着託婭誠惶誠恐的謝了恩,坐下後,道:“這孩子第一次進京,規矩上生疏了些,還請娘娘見諒。”
託婭一臉羞澀的站在她母親身後,身子繃得緊緊地,我衝着託婭溫柔一笑,道:“王妃多慮了,一家人不必太過拘束了。”
託婭聞言立刻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身子也鬆弛了下來,王妃見託婭如此繃不住勁,臉色略顯尷尬,笑道:“又叫娘娘看笑話了,這孩子後年就該選秀了,還這麼大大咧咧的。”皇后一病不起,我和李氏出面接待宗親命婦,於是就有傳言後年的秀女大挑也由我們二人主持,所以這些女人在我和李氏面前不遺餘力的推銷起自家的女孩來。就算皇后到時候病好了,她們也沒什麼損失,不過是說過的話再多說一遍罷了。
我說道:“王妃言重了,託婭格格的性子我很喜歡。”
託婭見我誇她,衝着她母親頑皮的一笑,達爾罕王妃看着自己的女兒,無奈的搖搖頭,笑道:“您是沒看過她那皮猴樣,把她幾個堂兄都打的爬不起來,今人多才收斂了些。”託婭被她額娘一說,羞紅了臉,不好意思的低着頭,低聲道:“額赫。”在座的女眷們看着託婭嬌羞的模樣,都輕聲笑了起來。
這一天下來光賞賜出去的金錠就有上千個多個,銀錠不計其數,各式的珠寶也都賞賜一空,還要叫內務府從新補齊。一天下來累個半死,不過也沒有白忙活,一回到宮裡,錦生就道:“今咱們留下了一百多錠的金錠還有五十多叮銀錠,大荷包也留下了三十隻,還有珍珠三十顆,都是上好的東珠。”
聽錦生說完今天的收穫後,我才提起一絲的精神,道:“把東西分出一半給小白子那個從小提掃帚棒的弟兄送去,千萬別短了人家的東西。”
錦生道:“奴才知道了,待會就把東西給陳新子送去。”陳新子是辦理年節賞賜物品的主管太監,他是和小白同一批在小刀劉那淨身的,又是在同一個老公公手底下受的訓練,後來陳新子留在了宮裡,現在當到了六品的副總管,小白子後來到王府裡當差。倆人入宮後才又見了面,同一批入宮的太監裡,只剩他們二人在宮裡了,交情比一般的太監要深上幾分。
我說道:“不用這麼急,一次次的送去太扎眼了,反正他們那邊裡貪下的也不少,不急着花咱們這的回扣呢,只要別少了他的好處就行。”我又想到一事,吩咐錦生道:“不過你還是得跑一趟,讓陳新子多備下點東西,後天就是命婦們進宮了,到時候漢人們一多,齊妃娘娘那邊的賞賜也得多了,估計她也要趁機小賺一筆呢。”
錦生道:“娘娘就是好心,連齊妃娘娘那邊的事也替她想着。”
我閉上眼,嘆道:“這叫有錢大家賺,橫豎不是我的錢,我攔着她做什麼。家裡面都不富裕,還要每年送進來幾萬兩銀子打點。”
錦繡給我倒了杯溫水,道:“主子不必太擔心家裡了,每年送進來的銀子老爺太太可能也就出個一兩千兩,其餘的都是族裡面出的。”
“這銀子總是多多益善,皇后娘娘若是沒錢,哪個肯替她賣命在翊坤宮裡給皇貴妃燒□□呢。”這些年皇后怕沒少貪銀子,想到正宮皇后都得如此賺私房,我只覺得這錢是越多越好,道:“銀子雖好,不過命最重要,切記小心行事。”錢有的是機會賺,命只有一條。
二人齊聲,道:“奴才知道了。”
我的手不經意的摸了摸袖中的鴿血紅葫蘆耳墜,這是今日一個蒙古王妃私下裡送我的。初嘗權利的滋味,讓我對這鴿血紅耳墜愛不釋手,從袖中拿出看了又看,對着鏡子戴在耳朵上,鮮豔的紅寶石給我的臉頰也染上了一層紅暈,好像抹了上好的胭脂,雖然現在不能明目張膽的佩戴,有些可惜了,不過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