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過後錦燦幫我收拾妥當,我帶上駱姑姑去看望宋氏,走到花園裡正好遇到了耿氏,她剛從福晉屋裡出來臉色有些不好,她看我要去後殿有些吃驚,我一臉笑意的看着耿氏,道:“我去看看宋姐姐,好久沒見了怪想得慌的。”
路上我們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她平日裡是最會說話的,今日似有心事話並不多。一路上流雲小心翼翼的扶着耿氏,替她仔細看路,生怕耿氏有什麼閃失,看到這般情景,我心中更是明瞭,耿氏確實懷孕了。不過我只做不知,拿耿氏打趣道:“這流雲如今越來與貼心了,不像我屋裡的錦繡錦燦,雖也是家裡帶來的,可是做事毛手毛腳,哪有流雲這麼仔細,姐姐真是會□□人。”
耿氏聽了我的話,微微一怔,將手從流雲手中抽了出來,耿氏的動作有些猛,手腕上的的銀絲串手釧發出“嘩嘩”的聲響,燒藍掐絲錦鯉步搖上的流蘇也跟着晃動。耿氏有些不好意思的對我說道:“這丫頭就愛大驚小怪的,最近我老覺得頭暈,是以流雲就仔細了些,生怕摔着了我,到讓妹妹見笑了。”
我笑了一下,不再多說。到了後院,先把耿氏送回了屋子,看着耿氏慢慢的走進屋裡,她的腦後的髮髻上別了一個桃形玉分心,她最近的氣色一直不好,臉上抹了層層的厚粉也難以遮蓋臉上的疲憊,只能靠珠玉來提些顏色了。到了宋氏屋裡,宋氏正專心致志抄經,沒有察覺到我們,屋裡面也沒有人伺候着,我示意駱姑姑出去,駱姑姑走了後,我輕輕咳了一聲。宋氏擡起頭,一看是我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道:“我本以爲你過幾天才來呢,沒想到這麼快你就找上門來了。”
宋氏上身穿了件月牙白色的圓領廣袖長襖,下面配了條紫綢繡金百褶裙,頭上簪了只鑲金流蘇步搖,身上並無其他首飾,與剛纔耿氏的珠光寶氣相比,樸素了不少。宋氏近年來篤信佛教,衣服多以青白兩色爲主,首飾也多爲銅質,今日若不是爲了等我來,怕是穿的更加的素淨了。
宋氏命絮兒給我奉上茶來,我將茶杯握在手心中,茶杯漸漸地溫軟着我的手,我的臉上也有了些血色,在外面走了那麼久,還是有些冷的。
我的目光落在了她剛剛抄的經書上,已經抄了一大半了,想來再過幾天就能把這部地藏經全部抄完了,我知道她這是在想念她早逝的女兒。我環顧四周,看她屋中已無太多的裝飾,並不似我剛入府時那般奢華,現如今剩下的擺設已被佛像取代,整個屋子好似佛堂一般,我看了看心下已有計較道:“今日我是來感謝姐姐的。”我拿出了一串小珠鳳眼菩提子手串,繼續道:“我知道姐姐最近一直專心理佛,特意挑了這手串送給姐姐,望姐姐不要推辭纔好。”
宋氏接過手串,看了一看,說了句,“真是好東西,有勞妹妹了。”就將手串帶在了手上,臉上的表情還是淡淡的,出神地望着黃花梨木供桌上的楊柳觀音像。
我拉過她的手,讚道:“這手串戴在姐姐這雙紅酥手上,才叫一個好看呢。”宋氏近幾年已不參與到女眷的鬥爭當中了,比原先寬心不少,身子一不像以前那般瘦弱,反而豐盈了不少,皮膚白裡透紅,一雙手猶如玉芽筍一般光潤,渾圓的菩提子戴在手腕上更顯富貴。
我隨手翻着宋氏抄寫的佛經,道:“姐姐這本經也快抄完了吧,抄完了可是要去太和齋給去燒了。”
宋氏點了點頭,說道:“已經抄了六本了,湊足七本就去給燒了,雖然晚了好幾年,可也算是我這個做孃的一片心意吧。”屋外的陽光照在宋氏的臉上,她的蒼白的臉上纔有了一絲紅潤的感覺,在陽光的照耀下宋氏的眼角也有些晶瑩的光澤,好似雨後蕙蘭上的雨滴。
我見她傷心,本來已到嘴邊的話有些不忍說出,我低低的嘆了聲氣,轉口道:“姐姐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不必太過於傷感。”她今年還不到四十,要想生養以後還有機會。
宋氏看着還沒有抄完的經書,惘然道:“以後的日子麼。”宋氏環望四周,對我說道“你看我這屋子和太和齋有何不同,若不是沒有理由我早就稟了福晉搬去太和齋旁邊的小臥室住去了,也省的我每天來回路上跑了。
宋氏雖然讀書不多可心思聰慧,我今日的來意只怕她一早就已知曉,我不由得笑道:“姐姐真是蕙質蘭心。”
宋氏幽幽的望着西配殿的方向,嘆道:“蕙質蘭心又能怎樣。”宋氏這幾年老了不少,眼角處的細紋很明顯,細細的看去頭上的髮髻中藏着不少銀絲,兩次喪女也令她大傷元氣。她無兒無女不需要參與到後院的戰隊中,若不是爲了求得福晉的庇護安度餘生,她對我也不會這麼好說話。
我知她的心意,答道:“姐姐放心吧。”又安慰了她兩句就告辭了。
從宋氏的屋中出來,猛烈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不禁眯起了眼睛。春日裡的太陽雖然並不是那麼的毒,但是突然從屋中出來還是有些不適應,駱姑姑扶着我晃晃悠悠的走了兩步。我回頭望去,宋氏的屋子本就背陰,如今和這耀眼的春光一比顯得黯淡了不少,她一個人寂靜的坐在桌前抄着經書,漠然的表情顯得很是淒涼,猶如空谷幽蘭一般消無聲息的殘敗下去。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我的將來不會不和宋氏一樣呢,想到宋氏的悽慘我狠狠的攥了攥拳,堅定的看着前方,我絕不能落個青燈古佛的下場。
我搬走後,我原先的屋子一直沒人住,下人們也就懶得打掃,從外望去裡面已經落了不少灰了。母以子貴,果真如此,若不是胤禛子嗣過少,我懷孕之後的待遇也不會這麼好呢。我無聲的笑了一下,對駱姑姑說道:“你瞧這奴才們偷懶不打掃屋子,等過幾日可有他們忙的了。”
駱姑姑看了一眼耿氏的屋子,悄聲說道:“只怕到時候收拾出來了,她也沒心情用。”耿氏的屋外掛了一串紅玉葫蘆倒福字風鈴,風一吹過,玉葫蘆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叮叮咚咚”,好似春日裡的歌聲,帶給人無限的生機。
晚上睡前,錦燦跟我說道:“主子,聽說今日耿格格晚上去給福晉請安時,耿格格身邊的流雲在福晉面前失禮,被福晉趕到莊子上配小子去了。”
我隨口問道:“耿姐姐沒求情嗎。”
錦燦搖了搖頭,說道:“奴才聽說,耿格格一句話都沒說呢,流雲哭的跟淚人似的,耿格格連看都不看她一眼。”錦燦忘我這邊湊了湊,小聲的對我說:“聽說流雲原先被王爺收用過,現在府裡面都傳遍了。”語畢,錦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流雲是耿氏從孃家帶來的,在耿氏屋裡算得上是半個主子了,突然被貶到莊子裡面配小子,自然有些難聽的話傳出來,錦燦還是個女兒家聽了些風言風語難免不好意思些。
我說了聲:“知道了,你下去吧。”錦燦福了福下去了。
這夜我睡得很好,一覺醒來,神清氣爽,鏡中的我氣色也比昨日好了很多,想着好戲就要開始了,我的嘴角浮起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