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想着,人已被寧清舞拉着往前跑去,她是孩子心性,一邊嘴上說無趣,然看到那些好玩的物什,還是被吸引住了,一路左瞧瞧右看看,便是戴着個面具,依然還能從她那僅露出的雙目中瞧出幾絲興奮來。我眼看着她雀躍的身影,心裡卻微微有了些許釋懷,慶幸她並沒有因爲安景塵的離去失了本該有的淘氣,她這般年歲是應該無憂無慮一些的纔好,倘或因爲那件事情而變得同我一樣,那我心裡就更加不好受了。
“姐姐,快走,我瞧着衆人去的方向,前方該就是天香樓,那孫家小姐許是要拋繡球了,咱們即已說定了要替四哥哥搶繡球,還不得早些去佔個好位置呢。”突見許多人爭着往前方跑去,寧清舞便是折了身子回來拉我,指着前頭說道。
聽她話中之意,難不成還真的要去搶繡球啊?我還未來得及回她的話,寧玄寒卻已被她氣的直跺腳,便是一溜煙鑽入了人潮中,竟不顧我們了。
“哈哈,膽小鬼,真是的,這樣就怕拉,那改明兒取了個厲害的嫂嫂,看你怎麼辦。”寧清舞朝了寧玄寒遠去的方向大喊道,那人卻哪裡還敢回頭,早就沒了人影。
“你這般逗他,他哪裡還敢留下來陪我們,如今倒好,只餘了你我,倘若發生了什麼事,該如何是好呢?”我一把拉回寧清舞,略有些無奈的責問道。倒不是我膽小,只我如今的身份當真太過敏感了些,江都城雖不在天子腳下,可難保此處不會有皇宮裡的人,我只怕倘或撞見了不該撞見的人,恐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寧清舞方纔意識到,只稍稍沉默了片刻後便是應道:“姐姐莫急,你瞧如今這大街上哪裡還有誰能認出你我,待得再耍一陣子,我們也該回去了,不然城門關了,卻是再出不去。”
我聽聞,也只能點頭應了,“也罷,那你如今當真要去天香樓嗎?”
寧清舞笑道,“姐姐瞧,四哥哥可已經去了,我們自然也該去,再者,那多好玩啊,咱們便是去瞧瞧熱鬧也好。”
“可是……”
我這話尚未說完,寧清舞便是拉了我的衣袖撒嬌道:“姐姐,去嘛去嘛。我保證,一定不會出什麼事的。”
我被她纏着無法,只得隨了她,爾後轉念一想,也罷,我便尋個角落站着就好,左不過也就一會的時間,自己格外小心一些就是了。
到達天香樓底時,周遭早已圍滿了成羣結隊看熱鬧的人,打量各人的身量、服飾以及身上佩戴的飾物,有男子有女子,男子裡頭或還未及冠的,或已入中年的,更甚者居然還有年邁花甲的,各色人等,皆集一堂,當真是熱鬧非凡。
看來這孫家小姐雖是個啞巴,然樣貌和才情恐也是上上等的,否則,怎會如此吸引衆人來呢?我心生好奇的同時卻也替她可悲,也不知她最後的命運會走向何處,最後會同哪一個人長相廝守下去?
我同寧清舞兩人在外圍站着,她不住的點着腳探頭往前望着,我見她如此,便是笑笑推了推她道:“你若想要看清楚些,那就去吧,我在這邊等你就是了。”人流實在太多,我是決計不會往前擠的,然她好似當真很有興趣的樣子,卻也不想叫她掃興,方纔如此說了。
她卻擺了擺手應道:“眼下那孫家小姐還未現身呢,我暫且
陪姐姐站會,也無妨的。我纔是想看看四哥哥在哪兒,只人太多,我竟是一眼看不到頭,怎麼也找不到他。只因他素日裡是個愛搗亂的,我怕他當真跟着人瞎起鬨,那就麻煩了。”
我纔想起來,那寧玄寒是寧家這五個孩子裡頭最不讓人省心的,上一回我隨安景涼去御劍山莊的時候,便是日日見不到他的人影,如今又聽寧清舞這般抱怨,不覺笑出聲來,“這寧四爺哪裡是你的四哥哥,你瞧這會兒子卻是顧不上你了,倒叫你總記掛着他,哪裡有那樣做哥哥的。”
寧清舞不覺也笑道:“姐姐說的很是。不過,你瞧着四哥哥這般愛玩,穩重的時候卻也是極能信任的,且不說他功夫練得比我好,只說他到底是個心腸極好的人。方纔明着是不許我們來搶繡球,可實質上,他心裡卻也是爲孫家小姐打抱不平呢,否則也不會同我們提起此事了。不過也是,哪裡有那樣的老子,把自家女兒的終生幸福就那樣隨意丟給別人,便是我也瞧不慣那樣的。”
我捂了捂嘴,收了笑,應道:“那這麼說來,倒是我誤會他了。果然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姐姐說的哪裡話,旁的人不知道自然也想不到,況且他素日裡也是輕狂慣的,哪裡有人會料想到那些呢。”寧清舞頓了頓,復又擡頭朝前方探了探,“只盼四哥哥別衝動纔好,今日不同往日,倘或鬧出什麼大的動靜,那可就麻煩了。”
我知寧清舞一心擔心着我,帶我出來玩也是想叫我高興一些,如今又瞻前顧後怕這怕那,倒讓我心裡不覺一暖,我伸手拉了她,道:“無事,你也不必太過小心,我想他自有分寸的。”
寧清舞方纔點了頭。
正當此時,人羣一陣呼喊,我同寧清舞二人擡頭望去,原是那孫家小姐現了身,在大紅燈籠的映襯下,略顯單薄的身子若影若現的出現在紗簾之後。
“姐姐,快瞧。”寧清舞興奮的拉着我看。因紗簾擋住,我便是眯着眼依舊還是看不甚清,只隱約能看出一個輪廓,只雖模糊,卻不知爲何,竟能感受到來自高樓上的人兒心中的那份無助和掙扎。
下一秒,我只瞧見那羸弱的身子被人使命一拽,爾後便是自紗簾後方出了來,本還想要逃脫的人兒就那樣完完全全暴露在了衆人面前。在看清孫家小姐面容之後,人羣爆發出一陣叫好聲,她就好像是件商品一樣,擺在高空任人評頭論足。這種滋味,我想一定不好受。
“咦,那孫家小姐好生熟悉,我好像從前見過。”寧清舞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來。
我擡眼望去,孫小姐上身着着粉霞錦綬藕絲羅裳,下身配着一條翡翠撒花洋縐裙,脖頸戴着一赤金盤螭巊珞圈,瞧着卻是方纔及笄的模樣,樣貌雖稱不上驚爲天人,然全身卻透着一股清新的鄰家姑娘一般親和的氣息,倒果然是值得這麼多人爲之等待的。此時她雙目下垂,雙脣緊抿,雖瞧不見眼裡的神色,只看着那僵硬的身軀卻也該知道她是何等的緊張了。
“怎麼?你從前見過她?”我偏頭朝了寧清舞問道。
她嘖了一聲,“合該不能啊,聽聞這孫家小姐自打出生起就從未踏出孫宅半步,今日可是頭一次在衆人面前露臉呢。可不知爲何,這張面孔卻當真極爲熟悉,只一時卻也想不起
來在哪見過。”
“這天下,長相相似也是有的,恐是別的人有幾分像她,你一時看到才覺熟悉罷了。”
她點頭道:“大約是了。”
才說着,只聽孫老爺已出來,示意了人羣安靜後,便是說道:“承蒙各位蒞臨此地,孫某今日在此爲小女擇選賢婿,凡有意向者皆可參與。大家也當知道,小女語菱自小因爲一場大病無法言語,孫某自覺低人一等,故而只要搶得繡球者家世清白尚未婚配,不論富貴貧窮美醜與否,只需保證善待小女,孫某便應了這門親事。只另有一點,孫某隻這一個女兒,今日搶得繡球者必得入贅我孫家。孫家雖算不得大富大貴之族,然自祖輩以來世代爲商,家世殷厚,入贅我孫家當也不吃虧的。”
底下人開始起鬨,大約是吵嚷着快些開始纔好。
孫老爺復又接到:“那麼言歸正傳,搶奪繡球規則很簡單,我在這裡點了一炷香,不論你們用什麼樣的方式,只要不出這天香樓,待得一炷香的時間到,這繡球在誰手上誰就是我孫家的女婿,都明白了嗎?”
人羣自是一陣胡亂應答。我不覺一笑,這不就是變相的比武招親嗎?這一炷香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是沒有好的體力好的功夫,想要讓繡球一直在自己手上卻也不是簡單的事情,看來這孫老爺早已有了主意,故而才這般放心吶。
不知爲何,心裡卻也暗暗鬆了一口氣,似乎是在爲孫家小姐孫語菱的命運有了一個好的走向而暗自慶幸。本還以爲那孫老爺是個賣女求榮的人,看來又是我看錯了,孫老爺實是在爲自己的女兒謀一生的幸福,只這幸福卻又哪裡那麼容易就能得來的,也不知能撐到最後的那一位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呢還是位智勇雙全的賢士。
孫老爺復又轉頭對着孫語菱說了些什麼,後者只微微點了點頭,將手中的繡球又抓緊了一些。
“姐姐,四哥哥在那呢。”寧清舞突地拉了我的手臂,指着前頭說道。
我探頭一看,果然,隱沒在人羣裡的那人此時正目不轉睛的瞧着天香樓上的美人兒,竟是連着我們叫他都不自知。
“哎,這四哥哥怎麼回事啊,難道也被孫家小姐給迷住了嗎,怎麼連我們喊他都聽不見了?”寧清舞邊跺腳邊道。
我見人羣有些騷動起來,便是又往一旁站了站,爾後朝了寧清舞道:“若不,你去前頭尋他吧,我在此地等你們便是了。”
“可是……”寧清舞眼瞧着周圍的人流,有些不放心的朝我望了望。
我含笑拍了拍她的頭,“沒事,你快些去吧,待得繡球拋下來就更不好離開了。”
她方纔點頭應了,又好生叮囑了我一番,這才擠過人流,朝寧玄寒身旁走去。
我正欲轉身離開人羣,想着在街角那邊等他們,然才離開幾步,只聽一聲歡呼,方纔還在我身側靜靜站立的人突然就往前涌去,我一個措手不及,差一點便摔倒下來,好在及時穩住了身子,然這廂才站定,手臂又不知是被誰一拱,身子憑的失了平衡的往後倒去。
驚恐之聲尚未喊出口,手臂卻是被人一拉,連帶着身子亦被人輕柔抱起,爾後還未反應過來之時,人已離了那擁擠的人流,遂倒在了一個寬廣溫暖的懷抱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