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榮霜一走,一室便歸於寧靜,寧清月只一味坐在椅子上生氣,也不顧我也不說話,我只當她還在氣惱,一時卻也不知該如何接話。
恰好有服侍她的宮人進了來,說是安胎藥好了,我見她並不答言,便自顧命宮人拿了進來,又遣了人下去,只親自將藥碗置於她身前的桌上,好生勸道:“你心裡縱有千萬分氣,也該顧着孩子。先把安胎藥喝了吧,你和孩子好了,我安心,陛下也放心。”
她雖未動容,卻也知道事情輕重緩急,便是接了過去,一勺一勺喝了起來。
趁着這空檔,我便是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微嘆了口氣道:“你我也不是認識一天兩天了,雖算不得親厚,可比起其他人來,關係總是要近一些,更何況,我們之間還有那麼多共同知曉的秘密,所以,我又如何能不理解你的心呢?”
她擡眸看了我一眼,復又垂了眸子,繼續一口一口的喝起藥來,我撇了她一眼繼續道:“方纔賢貴妃在這,有些話我不便在她面前說,如今卻是顧不得了。我不怨你惱我,只因我和你是一樣的心思,可是你也該體諒下我的爲難之處。早前事情來的措手不及,陛下昏迷不醒,你又倒下了,即便當真是楚世吟獻上的蒸糕有問題,我難道果然能一氣之下將她拿下嗎?別說我沒這能耐,便是有,也要講求證據。可是太醫的檢查結果是蒸糕沒有問題。”
她一驚,忙的擡頭問道:“你說什麼?蒸糕沒有問題?那陛下爲何會暈倒,爲何會吐血?”
安景涼中毒一事自然不能告訴她,否則以她的脾氣,必然會打草驚蛇,說不定還會害了某個人。自打知道中毒一事後,我細細的分析了一回,倘或這後宮當真有人爲之,那此人必是榮霜沒錯了,可我真的不想懷疑她,如果她承認了,那便坐實了太后謀權篡位的罪名,也就說明死去的爹孃,成親王以及表姐,都會是知情人,那我到時又該如何看他們,所以在未查明之前,我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
“太醫說了,急火攻心……”
“我不相信。”還未等我說完,她便一口否決了我的話。
我努了努嘴,無奈道:“你若不信我,大可再將太醫傳來,你親自問他可好?”
她聽我此言,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便是別了眼不作聲,我復又道:“雖然沒有證據,可你的話也沒錯,這其中必然是有牽連的,只是這不過是我們的揣測罷了。”
她聽聞此言,方纔將滿面的怒氣消了大半,放了手中的湯碗,伸手撫了肚子,應道:“既然如此說,那不如你現在就和我一起去陛下面前說清楚,依着陛下的性子,斷然不會就此罷休,必要尋個水落石出不可。”
“那是自然,只是卻也不急於一時,其一你的身子弱,才保了胎,太醫說了不宜走動,你這兩日便是安心在殿中躺着,其二陛下方纔醒過來,身子還有些不適,如此告訴了他,倒是叫他懸心,其三,倘或楚世吟當真存了壞心,必然還會有所行動,咱們何不再等等,看她還有什麼花樣,到時有了證據,豈不更好?”
我觀察着她面上的表情,只見她眼珠子轉了轉,皺了眉頭問道:“你別是在唬我,實質上根本不想插足此事吧?”
我一怔,“你這話從何而來?難道你當真以爲我沒有孩子,所以便高枕無憂,什麼都不顧嗎?”頓了頓,復又道,“我知道你心裡的想法,想是我回來了,你是一千一萬個不樂意,你對我怎麼樣,不用我說,你心裡清楚。你便這般不信任我,那有些話我也不得不說清楚了。”
顯是被我說中了心事,她面上微微有些尷尬,只抿了抿
脣,不作聲。
我原就準備和她攤牌的,如此一來,纔好讓她助我一臂之力,如今看她這般懷疑我,便也正好隨了我的意,如此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今日既是已經說開了,咱們也把心裡的話痛痛快快的說個明白。我知道你防着我冷着我,是因爲怕我奪走陛下,我也知道你很愛陛下,可以爲了他放棄家人放棄所有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命……”
她錯愕的睜大眼睛看我,我只面無表情的對向她,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且告訴你一句話,讓你放心。我不愛陛下,我也不稀罕這個後位,我更不願留在皇宮,如果可以,這些你想要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你……”
她騰的站起身來,差點打翻了桌邊的湯碗,只哆哆嗦嗦打斷了我的話,“皇后娘娘,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逼近她一步,盯着她的眼睛將那話重複了一遍:“後位,陛下,我都可以給你,只要……只要你能幫我,讓陛下開口放我出宮。”
她眼中驚訝一覽無遺,連着話都說不出口。我不怕她會把這些話告訴安景涼,原本安景涼也該知道我心裡的想法,我本就不願留下來,若不是他不放手,我又何故還要被困在此處。可我卻也知道,要安景涼開口放我走比登天還難,他早就說過,便是死,也不會放了我,所以,我不過只是孤注一擲罷了,希望有多少,我根本難以預料。
“爲什麼?”她沉默了片刻,終是開口問道,“爲什麼一定要離開?又爲什麼要我來幫你?”
我苦笑了一記,反問道:“爲什麼?陛下這回何故要出宮,你當真以爲我不知嗎?”
她張了張嘴,遂忙的低頭搖了搖,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素來沒有說謊的習慣,故此只要一說謊就不敢正視別人,如今眼神閃爍,顯是在說謊了,看來她果然已經知道安景塵還活着的消息。
“你又何必瞞我?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都已經知道了,所以你覺得我還會安安心心的留在這宮中嗎?”我無奈一笑,“被困死在這宮中,每日裡看着無處不在的勾心鬥角,逼着對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強顏歡笑,這種痛苦想是沒有人可以感同身受的。倘或上一次不是爲了救寧玄曦,我又何必再入宮,何必再將自己送進來?”
她緩緩坐下,低垂了眉目,輕聲問道:“你果然不想留在這嗎?”
我輕唔了一聲,“你放心,陛下只會屬於你一個人,最後留在陛下身邊的人也只會是你。我今日告訴你這些話,是想叫你明白,我不是你的敵人,你不必再對我心懷戒備,我若能出去,早出去了,還用白白浪費時間在這嗎?”
我的這番肺腑之言終是讓她相信了,她方纔緩了口氣,卻並沒有正面回答是不是要幫我的問題,只又將話題扯到了楚世吟的身上。
“那楚美人的事,你覺得要如何?”
我只道:“我也不能如何,你以後防着她些就是了,倘或她下一次向你腹中的孩子出手,你放心,我和陛下都不會輕易饒了她。”
爾後又說了些許關照的話便是退了出來。外面日頭正好,一時竟有些眩暈,好在碧鳶適時扶了我一把,否則必然是要跌倒了。
“娘娘的臉色不太好,可要奴婢去請太醫來瞧瞧。”碧鳶小心翼翼的扶着我的手,擔憂問道。
我撫了撫額頭,竟是冰冰涼的,可腦袋卻是昏沉的很,想是昨夜一夜迷迷糊糊,一早又到了這裡說了這麼些話,難免有些疲乏,本想着再去楚世吟那的,可誰想才至鴛鸞殿殿門口,便是雙腿一軟,倒了下去。
再次醒來
,殿中已掌了燈,竟是入了夜,我忙自牀上翻了起來,卻覺腦袋一陣生疼。碧鳶自外間匆匆趕來,慌忙將我扶着臥下。
“娘娘且歇歇,太醫說了,娘娘這些日子以來睡沒睡好,吃沒吃好,今日暈倒乃是氣血不足所致,可大可小,馬虎不得啊。”碧鳶說着,又將端來的湯藥遞來餵我,“娘娘先把藥喝了吧,您可萬不能有事。”
我素來知道自己的身子怎樣,自從動用圖咒又小產之後,身子已經大不如前,只是自打再次回來後,這宿疾便再未犯過,我原想着在檀雲那調養了那麼久也該已經好了,卻不想今日又犯了病。
擡眼瞧見碧鳶雙眸微紅,知她甚是擔心,便只好將無謂的話嚥了下去,只輕唔了一聲,將湯藥喝了下去。
爾後,復又問道:“今日可有何事發生嗎?”
她自然知曉我此話的意思,便是回道:“娘娘放心,自娘娘從傾香殿回來,什麼事都沒有。聽聞陛下午後才醒,只是精神不大好,連着賢貴妃去看他也被退回去了。”
“那……那本宮暈倒之事……”
“娘娘且放心,奴婢誰人也沒告訴,只偷偷將太醫帶了來,開了方子。”
我舒了一口氣,這宮裡已經很亂了,倘或被人知道我又犯了病,那局面就更不樂觀了。尤其是榮霜,她若知道了,必然會巴巴的趕來看我,若真是好心也就罷了,倘若她果然就是那個下毒的人,我當真不知她會在這緊要關頭做出什麼愚蠢的事來。
“很是,你做的對。如今宮中上下人心惶惶,再不能出亂子了。”
碧鳶低眉抿了抿脣,我見她面上有幾分猶豫之色,便是又問道:“你可還有什麼事要說嗎?”
她忙的擡頭,搖頭道:“沒有,沒有什麼事。”
我只以爲她是在擔憂我的身子,便是笑笑道:“你別擔心,本宮好的很,只是連日來操勞了些,難免撐不住。如今喝了藥,委實好多了。”
她點了點頭,應道:“娘娘好了便好,奴婢也能放心了。如今夜深,娘娘若不再躺下歇會吧。”
“眼下才醒,倒是一時半會睡不着了,你且取個墊子過來,本宮靠着躺會。”
她應了下來,先伸手替我擷了擷滑落的被角,復取了靠墊墊在我身後,又將一旁已暗下去的燈芯子撥亮了些許,隨後轉身欲端了湯碗出去,我突想起一事來,忙的叫住了她,“對了,早前本宮讓你帶出去的信,哥哥可有收到了,他可有回話?”
她搖了搖頭,“並不曾有。”
我嘆了一口氣,哥哥一向行蹤不定,此時還不知在何處,看來要等他找到安景塵,還不知要猴年馬月,我勢必要趕緊離開皇宮不可,只是,眼下還有什麼法子呢?
苦思冥想,卻是一團亂。腦子裡總有一個念頭在晃盪,可是隻要一出現就被我打了回去。只是又想起哥哥的話來,不免心神不寧。
難道,果然只有等安景涼死了我才能出宮嗎?如果他現在就死了,我現在不就可以立馬出宮了嗎?這個念頭反覆在腦中盤旋,只是……我總覺得這不該是能讓我快速出宮的辦法。不,一定還有其他法子,一定有。
“娘娘,賢貴妃求見……”正暗自頭疼之時,卻聽碧鳶急着進來稟報,這話還未說完,那人卻已入了我的眼。碧鳶又急又無奈,顯是沒有攔住,只得來通報。
我見榮霜面上並無怒色,一時摸不清她來此的緣由,雖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她,可她既然來了,怕是不會輕易就走。是以,只得遣了碧鳶先下去,爾後仍舊歪在牀上看着榮霜一步步往我跟前走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