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涵月的事情既然這麼定下來了,我也不想拖延半分,當即便是派青煙去了趟長秋殿,悄悄將吳庸請了過來。
當我問到祠堂缺人之事時,吳庸顯是一愣,他估摸着是沒有想到往日裡都不曾過問過這些瑣事的,我如何會在此時問起這般小到可不計的事情了,只是驚訝歸驚訝,他還是一五一十的將事情告訴了我,倒當真如青煙所說,如今那位置還缺着人呢。
既如此,我自然是不必再兜圈子,便是將杜涵月的事告訴了吳庸,吳庸聽聞杜涵月還未離宮,到底還是忍不住了,急着道:“陛下可是下了旨,待得杜姑娘一出永巷就必須送出宮去,如今娘娘把她留了下來,還要讓她去祠堂,這……不是老奴不幫娘娘,實在是幫不得啊。”
我知道事情一定不會這麼順利,吳庸他在宮中多年,耳聽八方眼觀四面,什麼事兒是他辦不了的,然他如今想都未想就回絕我,說明此事當真是爲難他了。可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試一試,我總不能真的狠心將杜涵月趕出宮,若她在宮外有個三長兩短,那我的內疚這輩子都消不了了。
我淺酌了一口茶水,爾後面露淡笑,朝了吳庸道:“本宮知道,公公做事一向嚴謹,本宮也知道,這件事情確實有些爲難你了。不如這樣吧,本宮去求陛下,倘若陛下應了下來,這之後的事情再有勞公公,公公看可行?”
吳庸低垂着腦袋,聽聞我此言,不免有些遲疑,爾後皺着眉頭問道:“娘娘當真要去求陛下嗎?”
我無奈一笑,“這說到底啊,宮中人的去留再怎麼樣,還是要得陛下批准的。本宮今日將你請來,不過也是想聽聽公公的意見,依着你對陛下的瞭解,本宮要怎麼做才能讓陛下同意留下杜涵月呢?本宮,還要勞公公指點一二。”
吳庸不像電視劇裡那些刻薄的內侍,不管是從前也好,現今也罷,不說是對着我,便是對着其他的宮妃,他都是盡着一個奴才該盡的本份,從未有過越矩。其實依着他在宮中的資歷,加上安景涼對他的信任,他完全可以趾高氣昂的行走於各宮各殿,然他卻是異常謙卑。我只知道自打安景涼隨着洛妃進宮後,他就被指派在洛妃身邊,洛妃死後,便是由他照顧安景涼,算下來,他和莫習凜恐怕是安景涼身邊最爲信任的人了,那麼對於安景涼內心的想法,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甚或比安景涼自己更要清楚。
如是我這麼說,也是想從他口中知道到底可不可行?或者,對於安景涼的真實想法,我也能瞭解個一二。
吳庸忙的低了頭,謙卑道:“娘娘高擡老奴了,指點倒是談不上,只老奴心裡確實有幾句話想要說與娘娘聽。”
我微微眯眼,“哦?公公有什麼話就儘管說吧,不必忌諱。”我見他擡眼朝了青煙望去,便是接到,“這丫頭自小在本宮身邊,信得過。”
吳庸方纔接到:“杜家因何會有今天的下場,想必娘娘心裡定是跟明鏡兒似的,也不必老奴多嘴。陛下爲了能讓娘娘舒心,已是破例做出了那樣的決定,然如
今娘娘卻要將杜姑娘留下來,不說陛下那是否會同意,便是娘娘自個覺得,杜姑娘可當真是想安安份份留在宮中的嗎?”
我眼眸一擡,“公公此話是何意?”
他不緊不慢道:“當日在永巷的事情老奴也知一二,那樣烈性子的人如何只是過了幾日就轉性了?之前還口口聲聲說要報仇的人,怎麼這會就能安份留在宮中了?娘娘難道不覺得此間有些許說不通嗎?”
他的話雖然隱晦,然想要表達的意思已然很清楚,我心裡咯噔一響,這樣的話青煙也不經意間提起過,然我從未想要去懷疑杜涵月,所以這些個想法這些個疑問都全體被我忽略掉了。
“老奴不怕說句越界的話,娘娘可也要清楚自己現今的處境,萬別爲了他人而傷了自己和陛下之間的感情啊。”吳庸見我沉默無語,便是復又接到。
我明白他的話中之意,安景涼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許了我這樣的要求,我若再求他留下杜涵月,豈不當真是得寸進尺?說不定留不下杜涵月,反而還會因此害了她。只是,杜涵月心意那樣堅決,我又該如何勸服她接受離宮的事實呢?
此時此刻,我卻當真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聽老奴一句話,娘娘還是儘快將杜姑娘送出宮吧!這於娘娘、於陛下都會是最好的選擇。”
我緩緩舒了一口氣,應道:“吳公公的話本宮記着了,可本宮相信杜涵月她不會騙本宮,若今日本宮強求將她送出宮,說不定再見的就是她的一具屍體。她的性子公公也當清楚,不是威逼利誘就可以讓她接受她不願接受的東西的。故而此事,本宮還是再考慮考慮,公公若是爲難,就當今日本宮從未尋過你吧。”看來吳庸這兒是沒有辦法了,這件事情想要安定下來,最後還要去求安景涼,然我又該怎麼開口呢?
“皇后娘娘……”吳庸默嘆了一口氣。
我輕撫了撫額頭,低了眉目,低聲打斷道:“有勞公公走這一趟,公公就先回去吧,容本宮再好好想想。青煙,好生送吳公公出鴛鸞殿。”
吳庸見如此,自也不再開口,朝我行了禮,方纔轉身往外去。臨走之時卻又停了下來,只道:“娘娘,老奴跟在陛下身邊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陛下這般對一個人的,娘娘該好好珍惜,陛下他……他的心裡是有娘娘的。娘娘萬別傷了陛下的心,倘若陛下再次受傷,那他就會墮入萬劫不復的地獄,再也好不起來了。”
吳庸說完此話,也顧不得我的反應,擡腳跨出了殿門。
我卻是因着他的話有了片刻的失神。安景涼的心裡,有我嗎?可爲何我卻感覺不到呢?如果他的愛就是這樣令人恐懼和不安的,那我實在不稀罕。再說,他那樣冷酷無情的一個人,又怎會被我傷?不覺諷刺一笑,看來這吳庸也有會錯意的時候,一個內侍,又哪能看得懂男女之間的情誼?我和安景涼之間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我自己是再清楚不過的,呵,不過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罷了。
送走吳庸,只覺腦袋痠疼,
便是微閉了眼沉思。不過片刻,杜涵月自偏殿走了進來,也不知方纔吳庸的話她是否有聽到,只見她面上有些慼慼然,嘆氣着道:“不行嗎?”
我撇去腦中的胡思亂想,拉了她自榻上坐下,爾後勉強一笑道:“沒事,姐姐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了你就絕不會食言,我一定會求了陛下將你留下來的。”
“可是……”她欲言又止,我知道她的擔心,既然去祠堂這個辦法行不通,那留下來無非就只有最後一種結果,便是她依舊還是宮妃的身份,縱然不待在永巷,那也和棄妃沒有什麼區別,可對她來說,也當是沒有所謂吧?只對我而言,看着她繼續在內宮受折磨,心裡便是越發內疚和不安。
“姐姐若當真不想出去,那就要做好心理準備,待在宮中,不可再念過往,不可再有恨意,就當是人生的重新開始,可好?”對於吳庸的話我雖然不過一笑置之,可到底還是放在了心上。他說的沒錯,一隻大蠍子,這麼快忘記仇恨轉爲平靜實在是太過詭異。可既然她要留下來,我就不能再讓她日日夜夜守着仇恨,那樣會毀了她也會毀了我。
杜涵月咬了咬脣,點頭道:“不過是苟延殘喘的活着,若不是因爲你,或許我早就有了輕生的念頭。到如今這般田地,說什麼仇恨也已經沒有用了,倒不如像你說的,重新開始,讓我們像剛入宮時一樣,重新開始。”
她的笑不摻一絲假意,看來當真是吳庸多心了,或許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後,杜涵月也想通了,若是這樣,我又何故要懷疑她呢,她想要重新開始,咱們就重新開始吧。
晚膳過後,我自青煙那知道安景涼並未去任何人殿中,只一人在長秋殿,便是安撫了杜涵月先行睡去,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後去了長秋殿。
值夜的內侍看到我顯然有些吃驚,不說我這麼晚會來,便是素日裡我也很少會主動來,除非是真的有事。
我命了他們不必通報,又遣了青煙先回去,今晚我是打算留在長秋殿的,不管用什麼方法,只要安景涼能同意將杜涵月留下,便是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反正這副身子早已殘敗,一次兩次,甚或無數次,又有什麼區別。
青煙眼中含着擔憂,本來這件事情她就是有些反對的,然抵不過我的堅持,她也只能默然不再勸我。只來的路上,她低聲說了一句話,“但願來日娘娘有困難的時候,杜小姐能念起娘娘今日的所爲,也會出手相救。”
我沉默不語,倘若我有難,那她又何以能逃脫,我和她說的重新開始,便是從此以後兩個人的命運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豈有分開的道理。
眼看着青煙一步三回頭的朝我望來,我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快些回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於黑暗中,我方纔舒了一口氣。
揮退了內侍,我擡起步子緩緩朝了殿中走去,這腳步,是從來沒有的沉重,好似那扇再熟悉不過的殿門之後會有肆人的風暴在等着我,可不論將要面對的是什麼,這都是我欠杜涵月的,我必須去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