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時辰尚早,到達儀元殿時安景涼還未下朝,杜涵月也還未到,只是僧人們早已做起了早課,嫋嫋佛音在寬廣的儀元殿中迴盪,充斥鼻尖的是熟悉的檀香,恍然想起太后在的時候,長信殿中也是終年充斥着這股味道,也不知太后如今身體怎樣了?不免有些掛念起她來。
“阿彌陀佛,皇后娘娘今日來的可早。”纔想着,身後響起一小僧的聲音,我忙收回思緒,轉身去瞧,眼前的小僧有些熟悉,自打第一日我跨入儀元殿後,很多事情都是由他來解答的,據聞乃無塵大師出關以後的第一批關門弟子,雖年歲不大,卻很是有慧根。眉宇之間亦是有着一股正氣,所謂相由心生,他便是不笑也覺得雙眼眯着在笑,心想着,難道是彌勒佛轉世嗎?
我朝他雙手合十,低眉道:“阿彌陀佛,小師父有禮了。”
“小僧如今正要去請師父和玄和師兄,皇后娘娘還請自便。”小師父朝我微微低了低頭,便是要轉身離去。
“玄和師兄?”我微微一愣,忙喚住了他,“本宮怎麼不知道還有位玄和師父?”只因這三日來,除了無塵大師尚未見過面,其餘的僧人我大多都已有一面之緣,卻不知如何憑空多出來一位。
小師父抿嘴一笑,應道:“倒也不怪皇后娘娘不知道,玄和師兄並非出家人,乃師父他老人家唯一的俗世弟子,平日裡倒也並不常現身,此次陛下派人來告知超度皇子一事的時候,正巧玄和師兄正在龍吟寺中,故而才一併隨了過來。這三日來皆是在房中,皇后娘娘這才未見到。”
原是如此,我緩了緩氣息,應道:“本宮知道了,你且去吧。”
小師父朝我頷了頷首,這才離了殿。
我轉頭對上正中央擺放着的釋迦牟尼佛金像,早前還波動的情緒慢慢的平復了下來。雙膝跪坐在蒲墊上,雙手合十,雙目緊閉,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只有釋迦牟尼佛慈善的眉目在腦海中浮現,心中默默祈禱着,願我佛慈悲能保佑我和杜涵月死去的孩子早日脫離苦海,登西方極樂世界,也算了了我的心結。
也不知跪坐了多久,只感覺整個身子似乎都清爽了不少,置身於嫋嫋佛音中,果然能剔除心中很多不好的雜念。我睜開雙眸,朝了邊上望了望,杜涵月卻還未到。
正想喚青煙,眼角卻是瞧見方纔同我說話的小師父自外頭入了殿,左右張望了一下,在看到我後便是不假思索的朝我走了過來。
“皇后娘娘。”至我跟前站定,小師父朝我彎了彎身。
青煙上前來扶了我起身,我理了理衣袖,輕問道:“可是有什麼事嗎?”
那小師父也不遲疑,依舊低着眉目道:“師父說要見娘娘您,娘娘若無事,可否隨小僧走一趟?”
我微愣,無塵大師要見我?終於他有話要和我說了嗎?
思及此,自不作停留,一口應了下來,又遣了青煙不必跟着,爾後隨着小師父往無塵大師所在的閣屋走去。
小師父替我開了門便退了下去,我緩緩步入屋中,還未仔細查看屋中之人,便是聽到無塵大師熟悉的聲音,“皇后娘娘請進來吧。”
我循着聲源望去,纔看到左側軟榻之上盤腿坐着兩個人,一個自然是無塵大師了,另一位想必就是小師父口中的玄和師兄了。
我邁步走了過去,本來側對着我的人轉了頭望我,在對上那張面孔時,我腳步一滯,眼睛不由睜大,盯着那人吶吶的開口道:“你……怎麼是你?”
出現在我面前的人卻是早在微服出
宮之時在御劍山莊見到的寧玄曦,我不曾想過我和他還有再次見面的機會,況且是在如今這樣的情況下,是在皇宮裡,這實在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對面之人揚嘴一笑,“好久不見,皇后娘娘。”
無塵大師各瞧了我們一眼,撫了撫鬍鬚道:“看來是故人重逢啊。”
我依舊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卻見寧玄曦已起了身,揹着手在離我一尺的地方站定,收回了面上的淡笑,略帶了幾分悲意道,“御劍山莊一別,不過數月,竟想不到發生了這麼多事,還望皇后娘娘節哀。”
“你就是玄和?”
他顯是沒料到我會有此問話,當即一愣,他身後依舊紋絲不動坐着的無塵大師卻是開了口,“沒錯,他便是老衲已故師兄的徒弟,如今也是老衲唯一的俗世弟子,法名玄和。這一次恰好他在龍吟寺,便一道隨了老衲入宮,竟未想到他和娘娘是舊識。”
我方纔拉回了思緒,我知道寧玄曦這個人也不簡單,之前他也在調查洛氏寶藏的事情,言語之間似乎和安景涼又有什麼不合,自從知道勤太妃的陰謀後,我便愈加的小心,故而對於他的存在,我不免也多了幾分戒備之心,就怕他會是勤太妃一黨的人。
如今聽聞無塵大師這麼一說,我心中的疑慮才稍稍放下了些,對上寧玄曦有些尷尬的神色,淡然一笑道:“原是如此,倒也是緣分,只是不知陛下可知道你的到來?”
在御劍山莊的時候,他是不會被允許同安景涼見面的,那如今難道就可以了嗎?或者說他這次入宮還有其它目的?那麼自然,他跟隨一道前來寧莊主一定是不知的,恐怕他心裡有什麼小九九,連着無塵大師都不知吧?
我眯眼瞧向寧玄曦,他倒是鎮定,絲毫沒有顯出一絲不自然來,面上始終掛着淡淡的笑意,如是答道:“我是師父的弟子玄和,既然隨了師父入宮替皇子超度,那我自然是見過陛下的。”
他言下之意,在安景涼麪前,他的身份只是無塵大師的俗世弟子玄和?看來,這其中當真是藏着一絲玄機的。
我不再追問,將目光移向他身後的無塵大師,合十一拜,問道:“不知大師請本宮過來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皇子超度可是出現了什麼麻煩?”
越過寧玄曦,徑直往大師跟前走去,無塵大師放下手中的經卷,捋了捋白鬚,伸手朝我坐了個‘請’字,“還請娘娘上座,容老衲細細和娘娘道來。”
我雙眉一皺,擡眸望了眼已站至我身旁的寧玄曦,他卻只朝我微微點了點頭,我只能上了軟榻,盤腿坐了下來。
“大師有什麼話就說吧,若是有什麼本宮能做的,還請大師儘管吩咐。”
無塵大師長嘆一聲,“世間之事,冥冥中自有定數,當初老衲在山腰處第一次看見娘娘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娘娘周身散發着不同於常人的能量,在城門口看到貴爲皇后的娘娘的臉時,這一感覺纔得到了證實。只是,如今娘娘心中可是藏着很多心事?這樣下去,對娘娘可大爲不利。”
眼皮子微微一顫,擡了擡眼眸,對上無塵大師探究的眼神,心中咯噔一響,忙開口問道:“大師可有什麼玄機?不妨同本宮說個明白。”
無塵大師雙眉一皺,卻是搖了搖頭,“雖說天機不可泄露,然此間玄機老衲一時卻並不知曉,這不過是老衲自身的感應罷了,是真或假還是得由娘娘親自去解開。”
“那皇子夭折一事……”
“關於大皇子死後呈現的異常現象,老衲也有所
耳聞,這是關於星象詭異之事,老衲不便多言,其中自有太史局的人爲娘娘解惑,只是二皇子……”無塵大師頓了頓,朝了站立一旁的寧玄曦瞄了一眼,便聽寧玄曦接了下去,“關於二皇子,大概也是星象異動帶來的後遺症,不知娘娘對此可有什麼想說的?”
“你的話是什麼意思?本宮的孩子……不是自然流產的?”
“太醫一直爲娘娘把平安脈,從未出現胎動異常的現象,怎麼會突然之間就導致流產呢?這其中必定是和大皇子夭折那日出現的紅光有關聯。”寧玄曦自一旁小几上取過一本古書,翻開後娓娓道來,“皇子乃上神所化這種無稽之談想必娘娘也不會相信,紅光所現必定是有人施用了改變星運的咒語,而施咒之人將受到同樣的反作用力,這股力量輕則叫人喪失記憶,重則會致人死亡。”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我不禁站起了身,動用圖咒我知道會受到懲罰,可是卻從來不知道會這樣嚴重,言下之意,難不成是我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嗎?
“我自小身體不好,被父親送至大雪山靈鷲宮修行,靈鷲宮乃當年釋迦牟尼佛講經之所,山上收藏了很多世人不曾見過的古籍,當時我的師父……也就是無塵大師的師兄無念大師,他對於星盤的研究早已達至爐火純青的地步,我在他門下自然也懂一些,關於能改變星運走向的咒語,包括那些咒語所產生的巨大力量,我十分清楚,這也是我跟隨無塵大師入宮爲皇子超度的原因,我覺得,這些事情一定是有人蓄意爲之。”
我竟然不知寧玄曦也懂這些,那關於動用圖咒之事,他不就全都知道了嗎?
“所以……”
我掩住心中的慌張,擡眼看他,“所以……”
他朝我走近了幾步,努了努嘴,輕啓薄脣道:“所以我想問皇后娘娘,可是娘娘動用的圖咒?”
緩緩後退一步,睜大了雙眸,像是被他看穿了一樣,霎時不知該回什麼。
“果然是皇后娘娘。”無塵大師起了身,打破了死一樣的沉寂。
“你們……你們是怎麼知道的?”諾諾開了口,突然冒出來的他們將我本來已經安排好的計劃都打亂了,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若是安景涼也知道,那我就算有千百張嘴也無法說清了。
“娘娘可記得,當初救回娘娘的時候,娘娘手上拿的是什麼?”
無塵大師的話立馬勾起了我的回憶,對了,星盤書,我那至關重要的星盤書,原來早在那時,無塵大師就知道了。
對上我的目光,無塵大師微微點了點頭,“沒錯,當時娘娘出現在那裡本來就很不尋常,又見娘娘手中拿着如同羌胡文字一樣的星盤書,實在是叫老衲大吃一驚。”
“師父沒說的是,當日我也在寺中,所以你通星象之事,早在那時我就已經知道了。”
“你……那在御劍山莊的時候,你爲何只字未提?”
寧玄曦抿了抿嘴,“如果你不是用它來害人,我何以要揭穿你?”
“那如今呢?”看不穿他們想要表達的意思,我慌亂無比。
寧玄曦沉默了半分,爾後嘆了口氣道:“有人要害你,而以你的力量根本無法同他抗衡,師父預測先機,知你必要遇上劫難,而我既然已經知道,便不想看你落入別人的圈套中,你放心,我是來幫你的,不會爲難你。”
寧玄曦面上的表情足夠真誠,而我此時就算懷疑他又能怎樣,動用圖咒之事已被發現,我能做的恐怕只有配合他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