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過了好幾日,因着成親王摔的不輕,據說一連多日都不曾下牀過。
這日正陪着太后一道說笑,正巧說起此事,太后問了一旁的魏公公今日如何了,魏公公道:“頭裡太醫診治了,本也無大礙,只王爺昨兒夜裡又碰了水,恐還需再靜養幾日傷口才好痊癒。”
太后嘖了一聲,搖頭道:“侍候的丫鬟們也忒不仔細了,回頭定要多盯着些爲好。”
魏公公一一應了。
我正撐着下巴盯着手邊的清花纏枝蓮紋茶杯發呆,冷不丁卻是聽到太后叫我的名字,忙的回了神,太后有些不悅,只道:“你這孩子今日是怎麼了?自打進門後就未曾說過一句話,如今哀家喊了你好幾聲也不曾應答,可是有何心事?倒是說出來爲好。”
我這幾日顛來倒去茶飯不思的原因不過是好奇淮南王的身份,只這話又豈能說的,回想了方纔的話,我便是接到:“我只聽聞表哥受了傷,這都好幾天了,方纔魏公公又說還需再要靜養幾日,便想着難不成表哥的傷勢很嚴重?我竟一日都不曾去瞧過他,他定私下要惱我了。”
我是確實想要去見見這位皇帝和淮南王口中所說的想要奪位的成親王,想瞧瞧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兒有那樣的野心,我雖稱不上神算子,然多年的星盤研究到底也是有幾分本事的,又因素日裡常聽禪語和經文,佛法上說相由心生,想來單是從面相上也能瞧出幾分,故而才動了這念頭。
太后一聽我的話,倒是甚覺滿意的樣子,朝了我應道:“那可好,你便隨了悠兒一同去罷,都是自家兄妹,倒也無礙。”話才說完,便是吩咐了魏公公去打點。
安悠然朝我笑道:“妹妹有這心就是好的,想來三哥要是知道你如此念着他,定要高興的跳起來了。”
誠如安悠然所言,當我與她兩人出現在成親王面前時,他果真是差一點就要從牀上跳起來了。
“哎呀,我這是何其三生有幸,竟勞着羽歌妹妹關心,真是頭一遭啊。”
我瞧着面前之人,雖如今半躺在牀榻上,然依舊是神采奕奕,眉宇之間浩然蕩起,全然不似他們口中所言,又聽他風趣幽默,便是再也不能將他與造反之人聯繫在一起,況又想起那位端莊賢淑的姨姐來,怎樣都不敢再另作他想。
“三哥這話又從何說起,妹妹雖頑劣了些,可到底也是個有心的人,你這麼說豈不是叫她沒的話應了。”安悠然接過丫鬟遞來的茶水,輕抿了一口,又朝了成親王打趣道。
我既來了自也不會就那麼幹巴巴坐着,便是接到:“還是公主疼我,可見表哥心裡頭的我實是個小魔頭,倒是一點規矩都沒有的,如今我也大了,表哥且放心,以後我便多多關心你就是了,再者,表嫂肚中可還有我的親侄兒,改明兒待得他出生我定是又要疼上幾分的。”
正說笑着,卻見丫鬟捧了面盆進來,又攪了溼帕子,正要替他擦拭傷口,我忙的攔了下來,回頭道:“這傷口好不容易要好了,怎麼能又碰水呢?”
丫鬟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成親王卻是應道:“長新肉太癢了,我這才讓丫鬟攪幹了帕子替我止止癢。”
“這可不成,太醫都說了不能碰水,三哥是想永遠好不起來嗎?真真是胡鬧。”安悠然邊說邊另丫鬟退了下去,又道,“止癢的膏藥太醫也拿來了,怎麼不管用?”
成親王抓了抓後腦勺,有些尷尬的道:“晚間用用倒還管用,只白日裡抹了幾次都沒效果,還是奇癢無比,我這也是實在受不住纔想了那法子。”
我瞧了瞧他腿上的傷口,倒也不是很大,想來再過個兩日新肉長全了就能痊癒了,回頭瞧見成親王難受的樣子,突地想起一個法子來,便是說道:“表哥不如聽我一說,我曾記得一個止癢的方子,只不知可行不可行?”
“妹妹但說無妨,如今只要能解了心揪的難受,什麼法子都可一試。”
“是啊,妹妹便不要再賣關子了,說來聽聽。”安悠然亦是催着我道。
我回憶了半晌,說道:“其實也很簡單,只需用黑魚同花生米一起燉湯,喝了便能止癢。”
“但凡太醫所說的,都是塗抹的膏藥纔有效果,怎麼這吃的東西竟也能?”成親王似有些不相信,踹着懷疑的神色問道。
我抿了抿嘴,應道:“我也不甚明白,只不知是在哪本書上瞧見過的,表哥何不一試呢?反正也不會壞你什麼。”
安悠然一聽,早已命人下去做了。
屋內的丫鬟都被遣了下去,如今就只有我同安悠然、成親王三人。
一陣嬉笑後,成親王卻是突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被瞧的難受,一時之間又不知他何意,只得朝他道:“表哥可是不認得我了,怎的這樣瞧我,難不成我這臉上長了什麼怪東西不成?”
安悠然輕掩了嘴角亦是笑道:“想來三哥是瞧妹妹出落的愈發溫婉動人,日後若是進宮,必也能好好輔佐四哥,這才如此這般吧?”
我一聽她的話,瞬間沒了笑容,原他們所有人的心裡都早已認定了我進宮的事實,只我一人還抱着僥倖的心理,看來難逃厄運。
成親王卻是嘆了一口氣,身子往後方靠了靠,盯着頭頂上的流蘇,說道:“我只想起小時候,咱們一塊玩樂一塊打鬧,說說笑笑,好不愉悅。也不知從何時起,彼此之間竟像是隔了層薄膜一般,怎麼都看不穿。當年七妹你遠嫁塞北,我心裡堵得難受,卻是聖意難違,如今,有些話有些情愈發難訴。”他說着又轉向我,“表妹日後進了宮,可也要記得,咱們還是同小時一樣的,從未改變過。”
我一時語塞,若是早前沒有聽聞皇上和淮南王的一席話,我只當成親王是發發牢騷,然如今,我卻更能體會他話中之意,只如他所言,有些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又瞧了瞧安悠然,卻見她臉上亦帶着幾分落寞,只勉強笑道:“三哥快別如此說,爲了祖輩打下的江山,不過是犧牲一些自由又有何妨,我生在皇家,有些事不是逼不得已,只是使命罷了。三哥也萬別如此想,終究,他們會明瞭,也會理解的。”
我方上前幾步,醞釀了許久才道:“說的好好的,怎麼盡說起這些了,不成,我今日是來尋了表哥說笑的,方纔那些話我可全當沒聽到。小時候的事兒咱們也別回憶了,當下才最要緊不是嗎?至於進宮的事兒……”我頓了頓,又道,“進宮的事兒暫且放放,也不知到時是副怎樣的光景,如今說來倒也沒什麼意思。”
“妹妹你此話何意?難道你……”安悠然這話還未問出口,便見一丫鬟前來稟報說是淮南王來了。
我一驚,再瞧他們兩人,竟也是有些意外。
不過只是來寒暄了幾句,我瞧着氣氛倒也還算融洽,只是因着淮南王成日裡戴着面具,一時之間也不知他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閒扯了一會淮南王起身離去,我見他出了殿門,便是假借肚子痛爲由辭了安悠然和成親王,悄悄跟在了淮南王身後,只想窺探一下那面具背後到底是怎樣一張臉面。
竟不想,剛至一亭廊,眼前卻是出現了一抹熟悉的影子。
小白?
它如何會出現於此?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小白卻是一躍至淮南王懷裡,我此時哪裡顧得上其他,一下子自後方跑了上去,一把拉過淮南王,質問道:“你到底是誰?”
他顯是一驚,小白卻是歡快的想要往我身上拱,我只緊緊盯着他裸露在外的雙眸,再次逼問了一句,他卻只朝後退了兩步,片刻後終是撇了嘴笑道:“姑娘此言何意?本王乃淮南王,除此以外,還能是誰?”
“桃花宮,桃花公子。”我輕吐出這幾字,依舊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卻見他眼中波瀾不驚,“淮南王便是公子,公子便是淮南王。”
他輕笑起來,卻是一語不發,也不承認也不反對。
不知爲何,我如今的心情錯綜複雜,連着心臟跳動的頻率也越來越快,已來不及細想,便是一下跑到他面前,在他猝不及防之時一把拿下他臉上的面具。當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我面前時,我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他,騙了我!
下一秒他卻緊皺眉頭瞧向我,我想笑卻又笑不出來,想哭卻又哭不出來,只得苦笑道:“原來你一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爲何要騙我?你明明知道我假冒蘇家大小姐,你爲何不阻止我?如今你既知道太后要我進宮的目的,你爲何不向皇上說明一切?你到底存了什麼樣的心?”
又瞧向他懷裡的小白,更是氣的全身直抖,“我原以爲你將小白放在我身邊當真是爲了幫我,卻原來是爲了監視我!我還心心念念將你記掛在心,原來這一切都是你早已安排好的,是不是?”
眼淚終究還是掉了下來,我之前以爲即便眼前的人就是公子,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然如今當真成了事實,再想起從前的點點滴滴,又想起他所隱瞞的一切,竟還是傷了心。他在我心裡,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重要了?
他抿嘴不語,只看着我,上前又想要拉我,我不斷的往後退,一時竟想逃得遠遠的。
“我……”他靠近了我幾分,“我從未見過蘇家大小姐,你第一次出現在百花宮之時,我當真不知道你是誰,後來,也是你自己要回去的,你可記得我同你說過的話?”
我別了眼不去看他,哪裡還記得當初說的話,他卻是自顧自的接了下去,“我當時就與你說過,若你當真想回去,那麼回去之後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能再回頭,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自你決定回去的那一刻,你就該知道,你蘇羽歌以後就是蘇家大小姐,沒有第二個身份。”
“你明知道現在要面臨的一切,你當時就應該阻攔我,可你什麼都沒做,你現在同我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
耳邊傳來他低低的嘆息聲,“非我不阻攔你,這是你自己選擇的,我無權干涉,你要爲你所做的一切負起應有的責任。”
我猛地回頭,道:“可你不該對我隱瞞你的身份。早在我回相府的時候你就應該告訴我,你堂堂桃花公子是當今淮南王!可你瞞了我這麼久,若不是今日,你打算要瞞我到什麼時候?”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我有我的苦衷,並非我有意瞞你。”他低頭取過被我甩在地上的面具,復又戴好,爾後又道,“此處說話不方便,你且先回去,來日我必會好好同你解釋。”
小白自他身上躍了下來,徘徊在我腳邊,他此話一落便是轉身就走,我哽着眼淚皺眉看着他遠去的背影,不知爲何,心裡竟是難受的不能控制。
終究是我多想了還是他當真有難言之隱,公子,我要如何待你纔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