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有命,各人立時策馬上前,刀砍箭射,砍瓜切菜一般,將那幾百頑抗的女真人殺了個乾淨。
沈拓遠遠看了,卻見那帶隊的金兵將領正是胡沙虎,有心爲他求情,卻是自失一笑。
有的時候,他還是情不自禁站在普通人的立場來想事情,與這胡沙虎不過是短短几天,也說不上什麼交情,只是看着相認的人死在刀劍之下,仍有不忍之意罷了。
待金兵被殺盡,合不勒連聲發令,換過折損的刀劍,牽來更好的戰馬,稍事調整,便即上路。
那些死掉的傷勢過重的蒙兵,合不勒等人卻也沒有辦法帶走,只得拋棄不顧。
算來這一場戰事,除了少數金兵見機的快,搶了馬逃走外,其餘大部全然被殺,而點算蒙兵損失,亦有四五百人的損失。
若不是金兵完全沒有有組織的抵抗,就算是以逸待勞,伏擊敵人,勝負竟還是難料。
因着如此,一路上合不勒臉色陰沉,很是難看。
可想而知,他殺出上京,當面譏諷金太祖嫡孫合刺,殺傷了幾千金兵,金國上下必定極是憤恨,他縱回草原,也是別想安生了。
隨之而來的,必定是金國的精銳討伐大軍。
沈拓此時與他並肩而騎,看他神情,自然知道此人在爲了什麼煩憂。
其實以合不勒之勇,蒙古乞顏部騎兵之精銳,雖不足以攻入金國,然而在草原上與敵相抗,卻也並不會怎麼吃虧。
只是敵人大舉來犯,縱算是打的勝也必定會死傷慘重,合不勒之所以憂心,便是因此。
沈拓略一沉吟,便知端底。
只是此時與他去說,卻是爲時尚早,沈拓微微一笑,只做未見。
他們這一仗卻是打的極是威風。女真人自建國以來,以往就算折損人手,也是因爲敵人背倚堅城與金兵相抗,在這樣的野戰戰事中,女真人自完顏阿骨打時起,便從來沒有過如此慘重的失敗。
金太祖起兵攻遼時,不過區區兩千人。就算是面對天祚帝所謂的百萬大軍,也不過兩萬餘人。而追擊合不勒一陣,便折損了五千多精銳士兵。
雖然並不俱是女真,其中也有相當的契丹和漢軍,卻也教金國上下,顏面頓失。
吳乞買連下嚴旨,詔令各路大軍合圍堵截,必力不使合不勒跑掉。只是一場慘敗之後,金兵各路將領卻絕不敢孤軍冒進,唯恐再中埋伏,於是斥候遍佈,偵騎處處。一遇危險地形,便寧願耽擱時辰,也不敢輕率進軍。
而如此一來,卻也正是中了合不勒之算。
若是他們一意奔逃,不管怎樣都會被金兵追到。到時候蒙古人士氣低落,邊戰邊逃,到不了邊境,便會全數被殺。而這一漂亮的伏擊戰後,蒙古軍士氣大振,金軍卻畏首畏尾,不敢貪功冒進,等若是跟在蒙古人屁股後頭送行罷了。
兩邊追追停停,合不勒在過肇州時,竟又與當地守衛打了一仗,將那些烏合之衆盡數殲滅後,順帶着在肇州城外繞了幾圈,直嚇的那當地守城的猛安魂不附體。
當城頭叮叮噹噹響成一片,闔城百姓被盡數驅趕上城頭,準備死守的時候。兩千多蒙古兵馬頭一調,卻在城池附近燒殺搶掠一番,半天過後,每個人的矛尖都挑着或多或少的人頭,耀武揚武閱兵一般,在城池邊上呼嘯而過。
如此這般,卻教追擊而來的金兵將領跳腳,需得擔心蒙古人殺回馬槍,還得安撫城內人心,寬慰受苦害的各處百姓,等他們動身再追時,蒙古人卻不知道走的多遠。
如此的奔襲,拖動,燒殺搶掠,原就是蒙古人的拿手好戲,百多年後,正是憑着這一手征服了歐亞大陸,此時用在金國,卻也算是女真人倒了黴。
待過了肇州地界,到東北路招討司地界時,卻已經是到了草原邊緣。蒙古人不再與金兵追兵糾纏,一路狂奔,十餘日後,便已到了捕魚兒海地界。
這裡原是乃蠻部的地界,語系與蒙古部落並不相同。不過同爲韃靼部落,並沒有世仇的情況下,進了乃蠻部的地界,已算安全。
況且,此時的乃蠻部落也正頻頻向金國邊境騷擾,三不五時跑去打打秋風,拿些東西,搶些人口奴隸,合不勒所爲,卻也正對他們的脾胃。
合不勒與乃蠻人合兵一處,遠遠迫退了追趕來的金兵,謝過乃蠻汗之後,方纔真正鬆了口氣。
這捕魚兒海其實是草原上的一個大淡水湖,夏秋之季,水草豐美,有不少部落放牧至此。湖中水產豐富,岸邊也有不少獵物可以射殺,是蒙古各部休息放物的上好地方。
此時雖然還是嚴冬,蒙古人一至此地,卻也是鬆了口大氣,一種無形之中的安全感,使得衆人開始覺得疲憊不堪。
大半個月,奔襲廝殺數千里路,經常晝夜顛倒,後有追兵,前有來敵。
這樣的做戰方式,也唯有蒙古人和蒙古馬能承受的住。而就是這樣一支勇武善戰的軍隊,經常整天做戰,連一口飯和熱水也吃不上喝不着,飲上幾口馬奶,就能連接做戰,毫不畏懼。
合不勒卻知部下累極,在此地也很是安全,倒不必急着回到肯特山一帶的本部駐地。
這些天來,各人露天席地慣了,當下便在這捕魚兒海不遠處,挖地穴以爲暫居,合不勒一面命人四處射獵來補充乾糧,一邊多派細作,至金國邊境附近打聽消息。
這些天來,沈拓等人雖不做戰,卻是隨着蒙古人東奔西走,不出一刀,不發一箭,卻是比蒙古人更覺得疲憊。
沈拓的身體原本極是孱弱,他有意多加鍛鍊,卻仍然是承受不住這樣強度的千里奔襲,一至捕魚兒海安頓下來,心情一鬆,身體受的苦楚卻是大舉反撲,竟使得他發起燒來。
當時的蒙古人缺醫少藥,也根本不知道求疾問醫,合不勒來探視過幾次沈拓,見他病的嚴重,便到乃蠻部尋了幾個巫醫來,以向長生天祈禱。
沈拓初病時很是嚴重,幾近昏迷。
昏昏沉沉之際,又覺得金兵殺來,又夢到返回後世,家人朋友並相來迎。
卻又夢到被金人抓獲,賜他毒酒。
昏迷之際,也不知道說了多少胡話。好在他此時說的是家鄉土話,含糊不清,服侍他的幾個少年侍衛,竟是聽之不清,卻也少了後來許多麻煩。
待稍稍清醒後,看到幾個蒙古巫醫正在自己身邊跳躍,口中念念有辭。
沈拓只覺得哭不得,想揮手趕他們走,卻是擡不起手。好在薛強一直在他身邊照顧,見沈拓念念有辭,便急忙趴在他身邊,問道:“官家,有什麼吩咐?”
沈拓強自掙扎着道:“讓這些人走,找幾條幹淨布帕,沾上冷水,一直敷在我額頭上。”
薛強嚇了一跳,忙道:“官家,趕這些人使得,你中了寒,可不能再用冷水敷頭了。”
沈拓怒道:“聽朕吩咐!”
薛強不敢再抗,跑去找了康承訓來,沈拓卻只是不理。各人沒有辦法,只得依他吩咐,一直用冷水溼帕,替他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