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火藥發明之後,這樣大規模的,並使用後世管式火炮的形式,來加以使用,應該還是當世之時的第一次。
乒乒乓乓的亂響一通過後,一股股濃重的白煙冒起,大量的鐵製彈丸和碎鐵屑噴薄而出,向着不遠處的鐵浮圖騎兵猛然拋灑。
如果說,疾速奔馳的重騎兵看到車陣與密密麻麻的長矛時,已經是驚慌失措,面對着從所未見的火器打擊,更使得所有的鐵浮圖將士心驚膽戰。
任何一樣事物,在大多數人對其無敵的狀態下,更能發揮着令人恐怖的作用。其實突火槍的威力極小,竹製炮身,火藥也不敢裝填許多,雖然演練多次,適才一輪炮擊時,還是有不少炮身斷裂爆開,是因爲炮手戰陣上緊張,裝藥不符標準。
而發射出去的炮彈,多半並沒有落在敵人身上,只是遠遠墜落。就算是鐵屑彈射,在初速不夠的前提條件下,面對着又是渾身包裹鐵甲的怪獸一般的騎兵,根本不能發揮太大的作用。只有少量的彈丸直接命中敵人,將那些倒黴鬼砸的鮮血狂噴,或是骨骼斷裂,甚至一炮把人頭砸的稀爛,紅白之物灑的滿天都是。
面對這樣的攻擊,馬身上的騎士還能勉強保持鎮定,而從來沒有經受過火器發射壯觀場面的戰馬,卻是受驚不小,原本高速行進,卻要勉強停步,要麼使得馬背上的騎士撲跌落地,被踩成肉泥,要麼就連人帶馬翻滾在地,使得倒地的騎士筋骨俱折,立刻身死。
雖然遭受如此突然的重擊,鐵浮圖畢竟是金國精銳中的精銳,加上全力衝刺,任何人都知道,前面哪怕是刀山火海。此時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若是倉促後退,只怕不等人家的炮彈來打,就會被自己人的戰馬踩成肉泥。
以車兵炮手的裝填速度,雖然久經訓練,已經是快捷之至,不過畢竟鐵騎是高速衝殺過來,只兩三發後,敵騎已經到得車陣之前。
看到鐵騎迫近。原本各司其職的車兵將士,立刻將手中的火摺子和彈藥放下,轉身下車,手持環刀藤牌,一面穩定車陣,一面保護那些矛手。
排成三個方陣地鐵浮圖很快逼近,只是在靠近車陣邊上時,已經有不少騎兵被臨時放置的鹿巖、箭刺、攔馬等障礙物絆倒,而與此同時,還有不少突火槍仍然發炮。將後陣的鐵浮圖兵打的灰頭土臉。
少量的弓箭手開始發箭。宋軍的弓弩力道極大,也很精良,敵兵雖然身着重鎧。身上總有空隙,而且距離太近,箭矢雖然穿透防護薄弱的地方,雖然並不致命,不過一波波的箭雨在頭頂嗖嗖地飛過,總教人心煩意亂。
而好不容易接近車陣本身,卻好比張牙舞嘴的猛獸,面對着小小的,渾身扎着刺的刺蝟,根本無從下手。
刀砍斧劈。沉重的狼牙棒猛砸在黑色的車身上,卻只是敲出一道道淺淺的凹痕,而如果打到車身兩側裝甲最厚實的地方,只能滑出一溜溜的火星,根本沒有任何效果。
憋了一肚皮怒氣的騎兵們有不少跳下馬來,想去挪開大車,甚至攀爬過去,早被躲在車身後地矛手戳死戳傷,而沉重地戰甲。也妨礙了這些士兵的行動,使得他們顯的分外笨拙。
無可突破,也完全找不到正面敵手地鐵浮圖將士們,開始心浮氣躁,不少人用女真話大聲叫罵,也有人橫刀立馬,指向宋軍的陣地,大聲邀戰。而得到的迴應,卻是冰冷的箭矢和轟隆隆的突火炮的巨響。
三千多人亂成一團,開始衝擊時保持的良久隊形已經完全混亂。那股自信與天下無敵捨我其誰的自信與霸氣,亦是蕩然無存。
如果對面是幾千幾萬,甚到十萬以上的宋軍,這支軍隊一樣敢衝殺進去,勇往直前,要麼敵死,要麼我亡,總之轟轟烈烈,痛痛快快便是。偏生此時遇着的卻是沉默不語,又堅若磐石地車陣,攻無可攻,進無可進,又一直遭受着敵人的炮火打擊,死傷不重,卻是份外的狼狽。
這時候宗弼等金國統帥們都趕到了戰陣不遠,看到鐵浮圖受挫,各人都是大怒。幾個萬戶立刻向宗弼請戰,要求配合鐵浮圖,繞開車陣的正面,由側翼進攻,撕開缺口後再與鐵浮圖合力,一舉消滅所有的宋軍主力。
宗弼倒不愧是金兵統帥中頭腦最冷靜,戰術精良嫺熟。一看到當前態式,就知道宋軍打的是什麼主意。
他止住各人的爭吵,指着宋軍兩翼身後影影綽綽的旗幟,皺眉道:
“敵人的騎兵精銳,現下退在兩翼,不知道是做何打算。”
確也難怪他警惕,背嵬騎士與金兵纏鬥後,待步兵上來便退往兩翼,休息回覆體力,而步兵又擺開這個陣勢,很難攻入。只是各人心中詫異,若是宋軍想倚險而恃,不如固守城池,豈不比這些車陣更加地牢固保險?
正疑惑不絕間,卻聽得戰鼓轟隆隆震天般響起,宋軍車陣後方旗幟招展,煙塵揚起,顯然是大規模的調兵遣將。
各金將不驚反喜,俱道:“他們還要出擊?這不是找死麼。”
宋軍富平戰時,以最精銳的西軍主力,近三萬人擊鐵浮圖三千人,才勉強擋住鐵浮圖的進擊,而並不能包圍殲滅,同時又有近十萬人,糾纏住了其餘金兵主力的突擊,且又藉助沼澤地利,使得金兵騎兵不能分路包抄突擊,這才勉強獲勝。
而此時地處平原,根本不能埋伏伏兵,金軍將帥又都是久歷戰陣,早就看出來宋軍車陣不過兩萬多人在內,加上退卻在一邊掠陣的背覺軍,也絕對不到三萬人。其中還需有放炮點火的車兵,還有相當數量的輔助兵種,算來能出擊的步兵,最多兩萬出頭。
金兵將帥,看在眼中很是忌憚的只有背嵬騎士,而並不將其餘的宋軍步兵看在眼裡。眼下背冤軍纏鬥良久,退後暫歇,一時半會不會再重新投入戰場。而宋軍將領,顯然是打的略挫鐵浮圖銳氣,然後用步兵打敗這支女真強兵的打算。
想到這裡,宗弼面露微笑,心中甚是篤定。他目視宗賢,咧嘴笑道:“且看我鐵浮圖破敵。”
宗賢亦笑道:“他們只道擋住鐵浮圖的銳氣,就能以步克騎,真是好笑。”
各人聽得他們議論,也是面露笑意,俱道宋人愚蠢。鐵浮圖之勇,金人將帥心知肚明,俱是取自完顏部族的勇士,忠心與勇氣比在其餘女真諸部中抽調的將士不可同日而語,且又久歷戰陣,智慧經驗遠遠超過普通的士兵,再加上一個個都是力大無比,武藝精良,又是重甲騎兵,在金人心中,這樣一支鐵甲騎兵,建立不易,也完全可以擔負重任,以一百當。
??毖,h嘔心情焦燥的鐵浮圖將士們,也發現了宋軍的意圖,他們正覺拿車陣沒有辦法,白白捱打頗是憤恨,此時見得敵軍居然有意出擊,一個個都是面露喜色,帶隊的將領一聲令下,三千人一起撥馬稍退,動作整齊劃,一,顯示出這支鐵軍的訓練精良,與普通騎兵不可同日而語。
只是在退卻的將士身後,有幾百個身披玄甲的士兵,靜靜的躺在血泊之中,武器四散拋落,失去主人的戰馬隨意奔跑,身上的具甲嘩嘩亂響,提醒着人們,它的前主人已經魂歸西天,風采不再。
看到眼前慘景,所有的鐵浮圖將士都是雙眼噴火,粗大的雙手緊握着手中的武器,準備着給出擊邀戰的宋軍凌厲的回擊,給他們一個慘痛的教訓。
車隊緩緩移動,向後退卻,勝捷與摧鋒兩軍終於前突,正面着對面的黑色鐵騎。
紅旗招展,戰袍凌風,一百多面大鼓也停止了瘋狂的敲擊,適才還是廝殺吶喊其聲震天的戰場,竟是突然一片安靜。兩萬多人的勝捷與摧鋒將士,身具重甲,內飾紅袍,以宋軍最典型的裝扮外,穿着的卻是比那些鐵浮圖軍更爲厚實,也更精良的戰甲,組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
岳飛帥旗搖動,傅選與董先相繼發令,軍中小旗招展,隊列最前的兩軍將士,終於開始向前突進。
紅潮涌動,陌刀如林閃爍着耀眼的寒光,所有的宋軍將士吐氣開聲,刀刃斜指前方,吐氣開聲,一起叫喊道:“殺,殺殺殺!”
兩支由鋼鐵包裹着的鐵軍,終於碰撞在了一起。最先遇到宋軍陌刀陣的鐵浮圖,立刻被寬大,尖利,且又厚重無比的陌刀攪的粉碎,甲冑碎裂,馬上的騎士連同戰馬一起,被無數柄陌刀斬的粉碎,血水噴灑,人身與馬身一起,變成了一個個難以分清的血塊。任何試圖擋住陌刀陣的行爲,都是那麼的愚蠢和可笑,在這樣鋒利無比的刀陣面前,所有的還擊都是那麼蒼白無力,隔靴搔癢。
“殺,殺殺!”手持陌刀的宋軍將士,一直向前,不停的斬劈,陌刀揚起,落下,帶起一片片的血雨,收割着來自白山黑水的勇武將士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