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清風掀開車簾,看見攔住馬車的那兩個人,登時覺得臉皮一陣發緊。她忙不迭地縮回了頭,任憑安羽琪如何審問,終究是不肯出聲。
安羽琪幾次想要掀開車簾去看,可喻清風每次都按住她,說什麼都不肯。再問了,就說是外面很危險。
外面靜悄悄的,不見戎狄開口,也不曾聽到其他聲音,可馬車偏就是停在原地不肯繼續前進。
安羽琪到底還是掙脫開了喻清風,倏地掀開車簾,望着攔住馬車那兩個人,登時驚訝表情呈現在臉上。
“你們怎麼來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她疑聲問着面前二人,第一反映卻是那一雙孩子出了事情。否則的話,爲何這兩個人都出現在她的面前,而且表情還那麼嚴肅?
齊王不說話,只是拿眼和戎狄對視着。戎狄戒備地望着齊王及他身邊的蕭王爺,表情冰冷。
“堂堂大齊皇帝和蕭王爺,不遠萬里來我弩風國,偏巧擋在本皇子的車前,所爲何干啊?”戎狄終於開了口。
齊王依舊不語,眼神卻從戎狄的身上轉移到安羽琪身上,呈現出思念的熾熱。
蕭王爺繃着臉,譏諷回去:“素聞弩風國風情獨好,卻不知這裡的人竟也有掠奪人妻的癖好!”
這句話,他既是替齊王說的,又是爲他自己所講。
安羽琪如今頂着桑無顏的名字,好歹也算是他的蕭王妃,就這麼當而皇之地被人帶走,他這個王爺若是還不出面,那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了。
戎狄一窒,有些無言以對。蕭王爺所言極是,‘桑無顏’確實是他帶出來的,而且他心裡還打着其他主意,但是……
“本皇子不知蕭王爺此言何意。”淡淡地露出笑容,戎狄裝作完全沒聽懂的樣子。
忽地,話鋒一轉,自信地把安羽琪讓了出來,淡笑着望着二人,朗聲道:“倒不如讓她自己選擇,究竟是否情願和本皇子走。”
戎狄的自信來自於桑家。桑家要反,與他結盟,桑無顏只是其中一顆棋子。爲了桑家,桑無顏也斷不可能跟着他們回去。戎狄相信,此時桑無顏若真是跟着回去了,也自會過上生不如死的日子。她不蠢,到底該如何選擇,他相信她心裡有數。
但戎狄卻忽略了安羽琪的真正身份。見衆人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安羽琪反倒不慌不忙,反問齊王:“可以嗎?”
齊王點了點頭,依舊不語。
“我跟你回去。”安羽琪堅定地開口。
蕭王爺臉上落下一抹放心的同時,還有一份失落隱藏在其中。喻清風早已料到這個結果,別過頭去不語。對於戎狄,喻清風半是尊敬半是懼怕。戎狄從不把喻清風當親人,只當是賤奴所生,這一點喻清風心知肚明,只是不得不低頭罷了。因此,見戎狄因爲辭別,喻清風心中反倒有種解恨的感覺。
戎狄是最驚訝的,望着安羽琪,清朗的面容上難得露出吃驚的表情:“你確定?”他咬着牙問着。
安羽琪毫不猶豫地回答:“三皇子,多謝你招待數日,但眼下看來,我們需要就此別過了。”
桑家居然敢這麼做!戎狄心中憤恨,沒想到桑家一直巴結着他,巴結到了之後竟然使出這麼一招來。
“不可以!”他出爾反爾,伸手抓住安羽琪的胳膊,厲聲道:“桑家已經把你交給了本皇子,你就乖乖地跟本皇子回去,等本皇子迎娶你就是了。”
“那怎麼行!”安羽琪也覺得吃驚。她出宮的目的不是爲了嫁人的。她有男人有孩子,爲什麼要重新嫁一次?
“你以爲你說不行就不行嗎?”戎狄也不怕安羽琪看清楚他的脾氣秉性,繃着臉冷聲道:“本皇子不嫌棄你是殘花敗柳,你反倒不情願起來了!”
安羽琪狠狠地瞪了過去,狠狠甩開戎狄抓着她手腕的那隻手,清冷的聲音聽起來令人感到疏遠:“三皇子殿下,你還真是擡舉了自己。沒錯,我這個‘殘花敗柳’就是嫌棄你了,如何?”
仗着有齊王和蕭王爺在,安羽琪自信他們二人斷然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便是了。
戎狄伸手再度過去拽安羽琪,齊王先行快了一步,一把將安羽琪撈了回來,單手摟在懷中,另外那隻手遙指戎狄:“三皇子,適可而止,對你有好處。”
戎狄難以置信地看着安羽琪小鳥依人地靠着齊王胸膛,吃驚的目光轉移到蕭王爺臉上,見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一時愣住了:“你……”
他不明白,想不清楚了,爲何蕭王妃會堂而皇之地和齊王摟抱在一起,而身爲蕭王爺的齊承卻那麼自然。
喻清風終於不忍繼續看下去,尖叫着:“放棄吧,那根本不是真正的桑無顏,那是齊王的貴妃。”
“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地方!”戎狄反手一記耳光,毫不留情地摑在喻清風臉上。喻清風難以置信地捂着被摑到的地方,目瞪口呆望着戎狄,難以控制地失聲尖叫起來:“你怎麼可以對我這樣?我們總算都是父皇的子女,你怎麼可以……”
戎狄冷笑着望着喻清風:“不過是個賤奴生的下賤東西,也敢和本皇子相提並論?”
齊王拉着安羽琪,蕭王爺跟隨其後,不管那兩個人內訌,轉身便要離開。他們兩人沒帶一兵一卒,就這麼大膽地闖到這邊,倘若三皇子真的發瘋,這件事情勢必難辦。
戎狄雖惱怒喻清風的態度,但卻時刻注意着齊王等人的動向,眼看那三人要離開,登時不幹了,趕緊一路追了上去。
幾人處於鬧市中,距城門還有些許距離,齊王和蕭王爺一左一右帶着安羽琪,一路施展出最快的速度來。戎狄在後面駕着車,速度更不會慢下多少。
眼看城門
遙遙在望,戎狄在後面橫衝直闖,早已讓行人驚呼着躲到兩側,而這股騷亂自然而然也引起了守城官兵的注意。立即有不少官兵持着長槍遠遠趕過來,打算鎮壓這邊的騷亂。
戎狄見狀,忙不迭地舉起腰牌,大聲喊着:“本皇子命你們速速攔下前面三個反賊!”
反賊——
衆官兵一見那金燦燦的腰牌,登時如臨大敵。待聽聞前面奔跑三人竟是反賊,立即列隊,長槍毫不猶豫地指向安羽琪等三人。
“對不起,我連累你們了。”安羽琪心急如焚,連忙說:“你們兩個快點想辦法離開,我一個女人,他死活不能把我怎麼樣。”
“閉嘴!”齊王冷聲呵斥。
安羽琪一愣,竟然真的嚇得閉上了嘴。
蕭王爺齊承在一旁脣角微微勾起,冷聲道:“你放心就是了。若是連個女人都救不得,我們枉做男人。”
安羽琪眼看越來越近的官兵,依舊不放心。這兩個人看起來明顯就是沒什麼辦法,打算硬闖的。這樣下去怎行?她可以連累任何人,但這兩個人都是大齊不可缺少的人物,隨便連累到哪個,她都擔當不起。
“你們還是把我放下算了,憑着你們兩人的本事,對付這些人綽綽有餘,趕快想辦法脫身了纔是。”
齊王抓着她的手更緊了幾分,聲音一如既往地冰冷:“朕既答應帶你安全離開,自會做到。安妃無須擔心!朕說過的話,還沒有出爾反爾的時候。況且,失信於女人,何以取天下!”
安羽琪聽着他大言不慚就想昏。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玩這套面子遊戲呢。小命要緊纔是!
城門緩緩關閉着,生怕放過這三個人。眼看城門即將關閉,忽聽得外面一陣嘈雜,似有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很快,便有兵卒手腳並用地跑過來,大聲喊着:“不好了,有敵軍來襲!”
齊王和蕭王爺聞言,不約而同同時鬆了口氣。好在,及時的趕到了,否則得話,他們還真得硬闖了。
安羽琪怎能感覺不到兩人的情緒,驚叫問出聲:“你們兩個設計好的是不是?”
原本想要對付這三個人的官兵早已調頭去城門那邊,戎狄奔了一半,也臨時改變了方向。一時之間,這三個人反倒變成了最沒有危險的。城中百姓哪個對反賊下手,早已躲得不知去了哪裡。更有人聽聞敵軍來襲,嚇得大呼小叫,沒了命地往家跑,希望可以找尋一處可以安身的地方。
“到底怎麼回事?”
三個人靠在城門邊,尋找可以逃出去的機會。安羽琪抽空詢問那兩個人。
戎狄帶着官兵已經上了城樓,城門口餘下官兵努力地把城門關上,阻止外敵的侵入。齊王看了看,悄悄地拉上安羽琪,待上蕭王爺,三個人悄悄地摸到城樓之上,挑了一處拐角,隱起了身子,探了頭往外看去。
冬日的陽光有着別樣的溫暖,北地的荒草枯枝很厚,踏上去吱吱作響。
雲琳的容顏如玉般泛着清冷的光,冬日的陽光也散不開她此時的冷。
跨坐在高頭大馬之上,她緩緩地從軍隊中走到最前面,仰着頭看着城樓上的戎狄,竟沒有半點意外的表情。
“三皇子,別來無恙。”她懶懶地打着招呼。
“是雲……”安羽琪大吃一驚,剛開口就被齊王一把捂住了嘴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她怎麼會在軍隊裡?”安羽琪壓低了聲音問着。
齊王搖了搖手指,壓低聲音附在她耳畔輕聲道:“以後再說。”
溫熱呼吸悉數噴灑在安羽琪的耳畔,惹得她渾身好一陣顫抖。儘管兩人已經連孩子都有了,但對於他的靠近,她依舊毫無半分抵抗之力。
蹲在旁邊的蕭王爺臉上浮現出苦澀的笑容,別過頭去,將注意力放在城牆之外。
戎狄提高了聲音,大聲說着:“本皇子是該稱呼你爲雲貴妃,還是稱呼你爲雲大將軍?”
雲琳臉上表情很輕冷,很平淡:“在軍隊中,自是稱呼將軍。不過,只是一個稱呼,全憑三皇子喜好!”
戎狄也不在這個問題上與她繼續糾纏,立刻反問:“我國與大齊之間向來修好,大齊竟突然派兵城下,所謂何意?難道這就是大齊的友好嗎?而且,竟然讓一個女人上戰場,大齊已經到了沒有男人用的時候了嗎?”
雲琳根本不理會戎狄的諷刺,大齊隊伍也並沒有因戎狄的話而產生一絲騷亂。或許在之前他們會有各種不滿情緒,但在這一路行軍中,雲琳早已用她的實力解決了一切。
面對戎狄的諷刺,雲琳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大齊爲何發病,難道三皇子還不清楚嗎?堂而皇之掠奪了我大齊皇帝的貴妃,又勾結了桑家在大齊內造反。無論哪一條,都足以讓我大齊出兵弩風國。難道,三皇子想要不承認這些嗎?”
雲琳不急,城牆上那些官兵卻騷動起來。所有人視線都投注到了戎狄身上,難以相信堂堂一國皇子,竟然掠奪大齊的貴妃。素聞皇帝人老好色,想不到皇子竟然也如此,當真是龍生龍、鳳生鳳,絕對錯不了。
不需要戎狄證實這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弩風國那些官兵已經相信了這件事情的真實性。這件事情在人羣中頓時嫌棄了軒然大波,對於這些人來說,勾結桑家在大齊內造反,這都實屬正常,而且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爭霸天下的野心誰人都有,身爲皇子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反倒成了替弩風國的未來着想。但是這樣不清不楚地把大齊皇帝的貴妃掠奪過來,那可就不是那麼單純的事情了。
“信口雌黃!”戎狄感受到身邊人羣的騷動,心裡略加有些慌亂,趕緊大聲反駁:“本皇子豈會做出那等下賤的事情來。
兩國交戰,素聞貴國安貴妃對齊王很是重要,本皇子不過是爲了確保手中有更多的籌碼,恁地到了你口中反倒成了那不齒之事!”
不得不說,戎狄瞬間反應還是很快的。這番話下去,那些不明真相的圍觀羣衆頓時哦了一聲。原來如此,這樣說來就解釋得通了。
雲琳輕蔑地笑了笑,帶着不安分的馬原地轉了一圈,這才譏諷開口:“兩國交戰?這麼說來,三皇子是承認你我兩國交戰了!”
不等戎狄開口,雲琳手一揮,下達了進攻命令。
千軍萬馬奔騰而來,區區城門又能堅守到何時。
戎狄萬沒想到桑家軍隊竟然如同一盤散沙,竟是這樣不中用。原本和桑家勾結,只不過是爲了讓他們拖延住大齊軍隊,他這邊好抽出精力來帶兵直取大齊。哪曾想這一切還沒部署好,大齊的軍隊竟然已經擊潰桑家軍隊,直逼城下了。
真是……悔不當初!
這一仗好似兒戲一樣,城中官兵毫無抵抗之力,遠處的軍隊一時半會兒還調兵不來。沒多久,城門被破,所有人哭爹喊娘地四下而逃,竟生生地把戎狄一個人丟在了原地。
渭城大門敞開,將士們均站在城門口迎接雲琳。
雲琳騎在高頭大馬上,帶着王者的霸氣和傲視一切的凜冽之氣,鳳眸微眯,率先進入渭城。
端坐高堂,威風凜凜的看着堂下的將士。
齊王在剛剛開戰的時候,就和蕭王爺帶着安羽琪遠遠地躲開了。直到這一切結束,方纔重新返回。倒不是他貪生怕死,實在是怕傷及到懷中的安羽琪。這個女人,自從跟了他之後,大傷小傷不斷,幾次徘徊在生死邊緣,他實在是放心不下。
遠遠地,就看見雲琳一身戎甲直立城門之上,英姿颯爽。雲琳見了齊王到來,忙下令整頓三軍,列隊迎接。
渭城門下,齊王一身月白色的錦袍隨着風飄蕩。卷飛的衣角、揚起的墨發都給他添了俊採風流。而她懷裡的安羽琪,雖然是風塵僕僕,卻也遮不住她的神采奕奕。
“啓稟皇上,戎狄被我軍追進了深山,已被四面包圍,困頓於深山峽谷中,很快就會落入我們手中。”
雲琳恭敬的說道。
“恩。”齊王的眼中有飛絮層層激盪,面上卻沒有絲毫波動。
其實他早就知曉這就是她說的驚喜,而且他知道她定能做到。這個女子似乎真的很厲害。
“辛苦你了。”
齊王清雅的聲音裡沒有大喜,彷彿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仿若抓住敵軍首將也不是大事一般,但是腳步卻極快。
雲琳頷首,只是這一句肯定就夠了。
安羽琪總算是掙脫開了齊王的懷抱,迫不及待地迎上了雲琳,連聲問着:“你是怎麼出的宮?元兒和春兒都還好吧?小碟和胖丫有幫我好好照顧他們嗎?這一路你一定很辛苦了,帶這羣毛頭小子不容易吧。”
安羽琪初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曾在軍隊裡待過,自然知道那裡是什麼感覺。想着雲琳不管是爲了她也好,爲了他也好,她能一路風餐露宿帶兵攻進弩風國,光是這份辛苦,就讓安羽琪感動不已,
雲琳左右看了看安羽琪,確認她很好,英氣的臉上這才露出點點笑容:“放心好了,這都是小事。當初在軍隊中,三年兩年的回不了朝,早已適應了。”
略微頓了頓,雲琳繼續開口:“那一雙孩子沒什麼事情,你放心就是了。有皇后幫着照顧,錯不了你的。”
什麼?皇后?杜憐月?!
安羽琪一聽到杜憐月就急了,失聲問着:“到底怎麼回事?爲什麼是她在照顧?怎麼回事?”
皇后多少次對她下毒手,幾次三番想要她的命。對她來說,把皇后千刀萬剮了都不覺得解恨,怎麼能把孩子送到皇后那裡去,這和落入虎口有什麼區別?
“你不是說會好好照顧孩子嗎?我那麼放心的把孩子交到你的手中,你怎麼可以讓皇后插手到這件事情裡?元兒和春兒若是有什麼不是,我斷然饒不得你!”安羽琪轉身,把所有怒氣和焦急發泄到了齊王身上。
齊王也不解釋,只是安靜地看着安羽琪。安羽琪的怒氣就這麼慢慢地沒了,一點點的癟了。她就知道,在他面前,她從來都沒討到什麼好。她也知道,他把什麼事情都會考慮詳細了,纔會去做。所以,讓孩子插手孩子的事情,一定有他的道理。她實在是太激動、太着急、太關切了,所以纔會如此失態。
待到她安靜下來,雲琳纔在一旁抿嘴笑:“看來呀,真就得有人才能製得了你那暴躁衝動的脾氣。”
安羽琪有些難爲情地臉紅了紅,不依地扯着雲琳的手,朝着齊王丟了個白眼,說道:“我們去那邊說。”
沿途總有士兵和雲琳打招呼,雲琳一一回過,總算帶着安羽琪尋了一處安靜的地方。尚且沒等坐下,安羽琪便着急着催促她趕快講到底怎麼回事。
“你是怎麼從皇宮裡出來的,太后竟肯讓你離開?”
雲琳苦笑了下,細細道來——
卻說沒有安羽琪的後宮中,珍貴人依仗着太后逐漸風生水起。齊王每日細細想着佈局,掛念一雙孩童,還要飽受思念安羽琪之苦。對於後宮這些戲碼,他都懶得去管,懶得去看。任憑太后操控整個後宮,親眼目睹皇后杜憐月在太后一次又一次的緊逼中迫於無奈地倒戈,投向他這邊。
“……太后和珍貴人自編自導了一齣戲,將我打入了冷宮,又在冷宮裡做了手腳。皇上將計就計,乾脆一把火燒了冷宮,也少了我這麼個人。原本我是想要離了宮之後找一處平靜之處,聊度殘生,聽聞皇上是來救你,這才自告奮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