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也無心用膳了,還有好些奏摺等着朕批閱。”齊王瞟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安羽琪,不知道爲什麼,竟是看到安羽琪一臉不屑地表情。齊王下意識地面色一沉,竟是十分不喜歡在安羽琪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他自認爲讓冥牙就近照顧安羽琪,已經是對她的格外破例了。宮中上下女人無數,包括太后或是皇后在內,他都從未如此勞煩過冥牙。爲了她,他破例了,她竟然表現出一臉的不屑,好想她特別不稀罕似得。爲什麼她會有如此表情,換做起宮中其他女人,怕是在意跪在他腳下謝恩了!
心中憤憤不平,爲自己努力了卻沒有任何回報而感到不滿。齊王嘴脣緊抿,雙拳緊握。陡然,他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望着安羽琪,不明白自己剛剛爲何會有那樣想法,竟然十分在意安羽琪的想法。
他只是不想有任何閃失,這是他第一個孩子,他不容有任何的閃失,這一切和她並無關係。是的,一定是這樣。齊王自欺欺人的在心中勸慰着自己,用力搖了搖頭,想要甩掉腦海中那種念頭。大步地跨出了納香宮,他迫切需要去找個地方冷靜一下。
冥牙也看了看安羽琪,瞥了一眼深色不自然匆匆而去的齊王,到底不放心他,忙緊隨在齊王身後而去,只留下安羽琪一言不發地坐在桌前。
安羽琪的心裡也不平靜,打量着這一屋子的陳設,精緻的紅木鏤空鑲金傢俱,價值不菲地歷代官窯精品,還有各種金銀翠玉的擺設,這一切的一切,什麼賞賜,什麼特殊的飲食照顧,這一切不是因爲他對她有感情,而是因爲她如今是雙身子的人。這些東西說的好聽是給她用,還不是爲了肚子裡的那個着想。若是沒有腹中子,她現在早已人頭落地了吧。
自嘲地笑了起來,笑着笑着,眼淚卻笑了出來。其實她早就清清楚楚這不過是一筆你情我願交易,明明知道孩子出世之後便是她的死祭,可安羽琪的心裡終究還是奢望些什麼。
用力閉上雙眼,仰起頭來,努力不讓眼淚留下來。安安穩穩地生下這個孩子,讓孩子代替她繼續活下去,幫助齊王解決麻煩,這是她如今的心願。其餘的,還是不要想的好。
只是,眼淚實在不聽話,越是想控制,卻偏偏越控制不住。
在外面等着伺候的小碟和小雀見了齊王和冥牙先後離去,忙進來伺候,可一見着安羽琪竟然默默地落起了淚,兩個小丫頭都慌了神。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 ”
小碟趕緊取了帕子來,輕輕拭去安羽琪臉上的淚水。自己主子怎麼會哭得這樣讓人心疼,連自己都覺得傷心。難道是皇上斥責了主子?這後宮裡不是虎口就是狼窩,如果連皇上的寵愛都失去了,主子又怎麼保得住肚子裡的龍胎,怎麼保得住自己……還是這一宮的人。
等冥牙依旨搬進這納香宮的外院的時候,已經錯過了午膳時間。他倒是不以爲然,自己出去膳房那邊尋了吃喝,再度回到納香宮,安羽琪已經被兩個丫頭伺候着睡下了,或許是剛纔真的是哭乏了,或許是這入宮以後的是是非非真得讓她累了,也或者,只是孕婦貪睡,安羽琪這樣沉穩地闔着眼睛,不時還在顫抖得濃密睫毛上,還留着剛纔的淚珠,晶瑩透亮。
冥牙在窗外看着紅木牀上沉睡着的人兒,心裡更加坐實當初的那個卜卦。安羽琪,希望你
不要讓我失望纔好!
冥牙轉身要回去自己的屋子,卻遠遠地看見皇后儀仗正向着納香宮的方向緩緩而來,不由得向着身後的樹影裡躲了躲。
鳳輦上的杜皇后,豔麗無比的妝容,增添了鳳儀的莊嚴,也平白的把她的年紀徒增了幾歲;一雙鳳眼雖然媚意天成,卻是凜然生威,竟沒有了她這個年紀應該有的顧盼傾城;一頭青絲梳成華髻,彰顯地位的六隻金鳳步搖左右攢在華髻兩側,又有一隻五彩金鳳於髻前,金鳳口含東珠垂落額前,繁麗雍容。身着大朵牡丹煙紗碧霞羅,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身披金絲薄煙翠綠紗,細腰以雲帶約束,更顯出不盈一握;左右兩手小指上的護甲上鑲嵌着紅藍寶石,在陽光的照耀下澤澤閃光——總之,這一身行頭有多高貴就多高貴,不用近身,便能感受到皇家鳳儀之威嚴。
只是,冥牙的腦海裡卻不由得想起了還沒有入宮前的那個清純的杜憐月,不過纔是三四年前的事情,那時候的憐月秀雅絕俗,自有一股純真清靈之氣。猶記得那日在桃花雨裡的她,面比花嬌、身若花輕,長如瀑布的烏髮傾散於身後,只在髮尾上三寸處用一根嬌綠色的絲帶輕輕挽住,一襲白紗飄盈,旋舞於桃林花雨中,身後似有煙霞輕攏,一時間竟然覺得她當真非塵世中人。
恍惚間,杜皇后的儀仗已經近到眼前,只是他們並沒有發現躲在樹影裡的冥牙。
冥牙看着杜皇后的一臉冷霜肅穆,心裡不由得揪了一下,一陣刺痛。
納香宮門口值守的小太監本都是新入宮的,哪裡見過這等陣仗,眼看着皇后儀仗到了納香宮門口,竟然嚇得跪倒地上直哆嗦。皇后身邊的一個嬤嬤他們這幅模樣,面上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只是瞬間,便換做了該有的不苟言笑,莊重訓道:“該死奴才!皇后娘娘鳳駕到,還不趕緊通傳!”
“……是是是……皇后娘娘——”
“罷了!”
小太監正吊了一半嗓子,竟被皇后喝住!一時間竟以爲自己得罪了皇后娘娘,登時嚇得更厲害,身抖如篩,面色煞白。
杜皇后看在眼裡,柔柔的,而不帶着一絲溫度的說道:“這樣不上場面的奴才也配在這裡伺候懷有龍胎的妃子嗎?若是有個閃失,傷了龍胎,你們脖子上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一旁的嬤嬤趕緊跪倒在皇后的鳳輦下,恭敬卻是例行公事一般的一字一眼說着:“皇后娘娘請息怒,奴婢馬上叫人換了這兩個該死的奴才!”
說完,嬤嬤便向着身後使了個眼色,立即有幾個太監上來,一左一右地駕着那兩個守門的太監,拖走了他們。只是可憐了這兩個還是十二三歲的孩子,早就嚇得暈了過去,任由別人拖走,成了後宮裡總也不嫌多的犧牲品。
杜皇后似是滿意的點了下頭,緩緩吩咐道:“安妃有着身子,操不得這許多閒心,今日這兩個奴才的事,就不用告訴她了。”
“是。”
嬤嬤聽了杜皇后的吩咐,趕緊起來,躬身搭着杜皇后的手,小心的伺候着杜皇后跨進了納香宮的大門。
小蝶和小雀聽到了外面的陣仗,忙出來看看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一看是皇后駕到,卻沒有奴才通傳,慌得“嗵”得一聲跪倒在堅硬的花崗岩地上,也顧不得膝蓋的疼,幾乎整個身子都匍匐到
了地上:“恭請皇后娘娘金安,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兩個丫頭儘可能的大聲,心裡祈求着自己主子能聽見喊聲趕緊出來接駕。可怎麼就沒聽着裡面起牀的動靜呢?
皇后瞧也不瞧這兩個丫頭,沒見着安雨琪出來接駕,便問道:“你們安妃主子呢?”
“啓稟皇后娘娘,安妃娘娘正在小眠。”
杜皇后聽了,提了一口氣,莊重了儀態並未說話,反倒是旁邊的嬤嬤開口了。
“放肆!皇后娘娘鳳駕到,你們主子怎能不來接駕,還不去伺候安妃娘娘來接駕!”
“是!”
小蝶機靈,一個起身就要跑到內殿去,卻又被杜皇后給止住了。
“慢着!”
小蝶又趕緊跪下,膝蓋跪在地上,痛得直想掉眼淚,還不敢哭出來,只得拼命地忍着,哎,打掉了牙也要往肚子裡咽啊!
杜皇后倒是很滿意。哼,你安妃肚子裡有皇上的血脈,本宮自是碰不得,想來拿你的奴才出出氣,也好歹滅滅本宮的心火。杜皇后的眼底抹了一絲得色,卻還是擺着那張冷臉,貌似體恤的說:
“安妃有孕,貪睡也是難免。還是不要打擾她的好夢了,免得驚了安妃肚中的龍胎。聽說皇上撤了這納香宮裡許多的奴才,本宮想着安妃肚子懷得可是皇上的第一個子嗣,不由得就擔心你們這些個奴才伺候的可還周到。如今看來,還真是差強人意。葉嬤嬤。”
“奴婢在!”
皇后身邊的這個嬤嬤忙躬低了身子,靜候杜皇后的吩咐。
“本宮瞧着這納香宮裡一個兩個的奴才都還嫩生的很,皇上精簡奴才,也是怕混進來歹人傷了安妃。可是安妃如今身子金貴,這些個小嫩蹄子哪裡能伺候的好?不如以後你就伺候在安妃身邊吧。你可是這宮裡的老嬤嬤,一定可要把這些奴才們都調教好了!”
“奴婢遵旨!”
小蝶二人聽了杜皇后的旨意,心裡懼是一驚。這個葉嬤嬤,心狠手辣是宮裡出了名的,以後的日子,只怕是不能好過了。
“罷了,安妃既然小眠,本宮也不叨擾了。回宮!”
“奴婢恭送皇后娘娘!”
眼見着杜皇后的儀仗遠去了,葉嬤嬤才直起了身子,瞅着兩個小丫頭還恭敬地跪在地上,嘴角一斜掛上了一抹鄙夷又得意的冷笑:“你們都怎麼喚名?”
“奴婢小蝶,奴婢小雀,見過葉嬤嬤。”
葉嬤嬤鼻子裡“哼”了一聲,緩緩道:“安妃主子是新進宮的,又是雙身子,自然嬌貴。但是做奴才的,可不能不懂規矩。今日嬤嬤我就好好教導你們。”
兩個丫頭心裡一緊,知道今日這頓罰是逃不過去了,卻不敢反抗,只好心裡暗歎自己倒黴。只聽葉嬤嬤又說:
“你們是安妃娘娘近身的奴才,自是要謹慎又謹慎的。去那卵石路上跪兩個時辰去,不到時辰不準動一下!”
“……葉嬤嬤饒命啊……”
卵石路上跪兩個時辰?那這雙腿還要不要了!
“嬤嬤我可是好心教導你們!哪裡要你們命了!”葉嬤嬤故作一臉委屈的樣子,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聽到悅耳又透着幾分嚴厲的聲音響起。
“嬤嬤好大的場面,倒是讓本宮領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