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在監獄裡一關就是幾個月,王旭都覺得自己就快被關成傻子了。最初的一個月還能勉強熬下來,可隨着日子越來越長,外面又什麼響動都沒有,他真的快瘋了。雖然當初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被關到靈帝死去,可熬到那時候起碼還要四年多。儘管他的意志極爲堅強,可一想到要浪費這麼多寶貴的光陰在這暗無天日的監牢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就有種按耐不住的感覺,心中對張讓等宦官的恨意也是到達了極點。
不過,12月初的時候,他這寂寞總算是有所緩解了。因爲未來的司徒大人,現在的階下囚王允也進來了,而且就在他的牢門對面。自上次西華一別,兩人眨眼間也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過,此刻同爲階下囚更是感慨萬千,特別是王旭是因爲殺了張讓的侄子,而王允又是因爲舉報不成,兩人都是被張讓嫉恨而迫害,所以也就更顯親切。
無事之下,王允倒也給王旭做了伴,談天說地地混日子。不過王旭始終沒有與王允談論國事,反正就扯一些亂七八糟地風花雪月之類。吃飯的時候,兩人都是好酒好肉,談得興起的話,兩人就這麼隔着鐵柵欄,坐在自己的囚室裡遙遙敬酒,往往讓那些獄卒目瞪口呆。坐牢也能坐成這樣?不過有上面的交代,反正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沒看到了!
但王允運氣比王旭好。臘月二十九那天,漢靈帝因爲今年黃巾之亂的緣故,所以爲了辟邪,就將年號由光和改爲中平,而這一年就是中平元年。並且由於黃巾平定,朝中叛逆也肅清,當然是他自以爲肅清。所以在即將過年之際,突然宣佈大赦天下!
當那個不知名的洛陽詔獄令拿着一張黃色絹帛出現,並在王旭和王允疑惑地目光中,唸了一長串皇恩浩蕩之類地說辭後,卻是突然說出了一句:“因而大赦天下,欽此!”
王旭的心差點當場就鬧獨立,硬要從胸腔跳出去。可惜他還沒能有什麼舉動,那士卒後面的話就把什麼都堵了回去。“按大漢律例,大赦天下的人中,凡是監禁年限超過十五年以及死刑之人不得赦免。因此,原豫州刺史王允赦免,官復原職!但王旭不再赦免之列!”
王旭的臉色當場就變了,嘴脣動了動,但還是忍着沒有罵出來。可心中卻已經將靈帝與宦官全部都極爲誠懇地“問候”了一遍!那位洛陽詔獄令也是念完之後,也是嘆了口氣,但也沒有和王旭多說,只是恭喜了王允兩句,便讓身後的獄卒們將手中託着的官府給王允換上。
不過王允倒是有點良心,臨走之際,安慰了王旭好久,還說了一大通定要想方設法幫王旭雪冤云云……
可惜王旭並沒有在意,因爲他知道這王允過不了幾天就會又進來的。果然,十天後,僅僅過了個除夕,連大年都沒能熬過去的王允就滿臉悲憤地又被帶回來了,而且仍然在王旭對門,他那件牢房的被子貌似都還沒有換過。而且這次更慘,竟然是被張讓陷害了一個死罪,等着秋後問斬。
王旭雖然心裡好笑,但臉上卻裝出了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搞得王允大訴忠腸,淚流滿面地發泄了好一陣子。不過知道這王允死不了,他也不怎麼擔心。倒是抽空提起了前段時間望了問的小貂蟬!
不過話一出口,王允就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謹慎地跑到鐵柵欄前打量了半晌,確定周圍沒有獄卒纔給王旭說起來。原來任紅昌的事情果然是被瞞了下來,而且已經依託給了司徒袁隗,被其按照王允早先的打算送入宮中,做了照看朝臣頂戴“貂蟬冠”的小女官,而且更名爲貂蟬。只不過兩人談論中想起當初還商議的定親之事,就有些悲劇了,彼此對望了一眼,卻是嘆了口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好在那些大臣也不是吃乾飯的,王允的死刑很快就被大將軍何進,以及袁隗和楊賜三人給想辦法減免了一等,後世俗稱無期徒刑!這下,王旭總算有一個穩定的患難“兄弟”了,倒是緩解了不少寂寞。至於他的事,也仍然是那樣,什麼都沒有。
不過,隨着風頭漸漸過去,那個洛陽詔獄令倒也沒有之前那麼小心了,開始逐漸和王旭交談。沒事的時候也經常過來坐坐,和王允以及王旭論文講武。而這時候,王旭才發現,這個洛陽詔獄令還真是屈才了,那胸中可是真的藏有丘壑啊!剛開始還以爲對方只是生了一張智者相,可沒想到卻真的是一個智者。可惜百般詢問之下,對方也沒有告知姓名,往往只是淡淡一笑,就帶過去了。
直到二月份的時候,他因爲被三公徵辟,即將連升數級遷任侍御史時,纔對一直疑惑的王旭和王允說出了自己的名字。王允只是笑着給了一些祝福,但王旭卻是沉默了好久。因爲,這個人叫——田豐,字元皓。
儘管此刻的王旭還身在獄中,但面對自己眼前突然冒出的又一個著名謀士,也是打起了主意來。再加上本來就無所事事,除了練功,便是吃了睡,睡了吃,再不然就是找王允胡侃。所以,怎麼拐騙田豐倒成了他又一個消遣方式。
只可惜,他的“大計”還沒來得及實施就徹底夭折了,三月初三的深夜,半年都無人問津地牢房,突然來了幾個陌生的客人……
“王將軍!王將軍!”
一陣呼喚聲傳來,正睡得香的王旭迷迷糊糊地看到是田豐在叫自己,不由翻過身去嘟噥道:“元皓,什麼事啊!現在應該是晚上吧,今晚和王刺史多喝了幾杯,正睡得香呢,莫要吵我啊!”
“哎呀!還睡什麼,我有事要和你說!”見王旭這模樣,田豐頓時急了起來。
“就算你想到了我那個戰陣的破法,也明天再來找我啊!有的是時間,這麼晚了還商量什麼?”儘管很困,但王旭還是勉強地回了田豐一句,畢竟他很在乎這人。
可此刻情勢緊急,田豐哪裡有功夫聽王旭胡言亂語,當即猛地一拍王旭腦門,壓着聲音喝道:“你不想出去了?”
“出去?出哪兒去啊……我哪兒都不去,我要睡……”不過話沒說完,王旭卻是陡然清醒過來,一個縱身便從牀上躍起,睡意全消。“元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聞言,田豐也不多做解釋,直接急道:“哎呀!不要多說了,快,我這兒有套衣服,你趕快換上!”
雖然不明所以,但王旭還是二話不說,立刻就脫起了身上昨天才換的囚服。緊張當中,瞥眼看到對面的王允也是匆忙地換着衣服,而且注意到王旭的目光,還遙遙地點頭示意,只不過其手上的動作卻不比王旭慢多少。
當王旭悉悉索索地換好,田豐看了一眼,又是順手一揮,將其紮起來的長髮給弄散,把整個頭都遮掩起來。“王將軍,你記住,待會兒什麼都不要說,什麼都不要問,只管跟着那個黑衣人走。出了監獄,跟着他們從延尉寺側面一道小門出去,會有兩輛馬車,你和子師一人上一輛。”
聽到這話,王旭陡然一頓,驚愕地呼道:“越獄?”
“小聲點!”田豐瞪了王旭一眼,隨即看了看鐵柵欄外面,這纔回頭急道:“這監獄之中有幾個管事是宦官的人,可千萬莫要讓他們聽到了。好不容易等到那羣宦官失去興趣,沒有再盯着你和子師,可千萬不要再出紕漏!”
“噢!”王旭也是明白過來,輕輕應了一聲,也是不敢再多話。
“好了!你在這兒等會兒,等下我來接你!”說着,田豐也不拖拉,轉身便快步離開。
王旭與對面牢房的王允對望了半晌,卻始終無法平靜,坐立不安地在牢房裡走來走去。
好在沒等多久,田豐便帶着兩個人走了進來。皆是穿着囚服,而且衣衫襤褸,面貌也被散亂的長髮遮住。根本沒有多說,大家都知道該怎麼做,那兩個不知名的囚犯也是自覺地各自走進了一間牢房。而田豐則是示意王旭和王允趕快出去。
眼見可以離開這該死地鬼地方,王旭心情也是相當激動,二話不說便大步跨出了牢房的鐵門。只不過在與那個替換自己的囚犯擦身而過時,不知道爲何,王旭隱隱有種熟悉之感,可是看那體型又覺得應該不認識才對,而且對面的王允很明顯也是有同樣的疑惑。
不過兩人也顧不得去管這些了,田豐重新將牢門鎖上,便帶着兩人快步走了出去,整個過程中也沒有遇到任何一個獄卒,想必是全部都已經支開。從一道小門出了大獄,田豐便將兩人帶到了一個渾身都裹在黑衣裡的神秘人旁邊,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對着王旭和王允拱了拱手,便轉身回去了。
而那神秘人則一直埋着頭,同樣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轉身就走。早就被打了招呼的王旭也是不慢,與王允對望一眼,便急急跟了上去。
有神秘黑衣人帶路,王旭在延尉寺裡七彎八拐地轉了半天,卻是沒有遇到任何的守衛,好像整個延尉寺都是空的一般。如果不是大量兵士巡邏的腳步聲不時從遠處傳來,那王旭都會以爲靈帝已經倒臺了,畢竟延尉寺可是朝廷最主要的九個部門之一,沒有大量士卒防守,鬼才信!
不過,這倒也讓王旭心裡非常驚異:看來這件事情很不簡單,不只是田豐這個洛陽詔獄令在運作,很可能連九卿之一的延尉都參與了,不然沒人可以讓整個延尉寺的巡邏系統剛好空出這麼一條路來。而且既然能讓身居高位的延尉都成爲整個行動的參與者,那麼策劃的人也就不言而喻了,除了大將軍何進,就只有當朝三公纔有這個本事……
很快,王旭就被帶到了延尉寺東部的一道側門,前方正好有兩輛馬車,坐在車邊的馬伕則是相當平凡的兩個人,看起來和淳樸的鄉間百姓沒什麼區別。而直到這時,那帶路的黑衣人才擡起了自己的頭,緩緩轉過身來,對着王旭微微笑道:“王將軍,別來無恙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