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沒有!沒有你躲在門外做什麼?看風景?”陳解掐住小廝的脖子和肩膀,按得他驚駭萬分手腳亂舞,卻愣是喊不出話來。
劉琪忙道:“陳大哥,手下留情!”
陳解皺眉。
蘇錚上前一步,低聲對小廝說:“我們放開你,但你好好說話,別慌別急更別大叫,如果你能說出個合理的解釋來,我們也算共患難過一場,自然不會爲難你。聽懂了嗎?”
小廝一個勁直點頭。
蘇錚看向陳解:“陳大哥。”
陳解放開了手,但雙手仍微懸於半空,離小廝的喉嚨很近,似乎準備着在瞬息之間拗斷他的脖子。
蘇錚注意着這一切,心裡的疑問越深,看陳解的舉止性情,與其說他是個大夫,不如說他就是個走江湖的散客,身手不凡,遇事果斷,但也有些衝動嗜殺的傾向,有時給人的感覺就會很黑暗可怕。
不過誰沒有自己的秘密,她能相信萍水相逢的趙家姐妹,不過問她們的來歷,就不應該探究陳解的身份。
她看向小廝。
他很聽話,真的不叫,捂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喘息,給了蘇錚一個感激的眼神,才說道:“我、我是看到你們都進了這裡,半天沒有出來,以爲可能是在商量什麼事。”他抽搭了一下,“發生這種事我也很害怕,掌櫃的又不在,你們有事也不加上我,我心裡慌。”他擡頭看着所有人,“這船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你們是不是在商量着怎麼逃出去?不要丟下我啊,我,我雖然沒用,但一定不會拖後腿的。”
陳解冷哼道:“你早已並且正在拖後腿了。”
劉母嘆息了一聲,嘆道:“罪過啊。”她心裡覺得小廝可憐。有心爲他說情,但她也知道自己年紀最大,卻最沒份量,而兒子也是從小沒有經歷過大事的,這時候比個小姑娘都不如,還要仰仗人家才能脫險呢。所以想了又想,她就閉上了嘴巴。
蘇錚的目光卻軟化了一些。
她第一次正面地仔細地看清這個小廝的長相,清清秀秀的,看着不過十七八歲,放在她的時代還是個整天嚷嚷着青春似火的高中生。有做不完的題目發不盡的牢騷玩不厭的遊戲,還有追不完的女神和動漫。
把那些成天坐教室的孩子拉出來,遇到一次救火演習就一驚一乍了。稍微地震一下就感覺天塌了,可在這個時空,這人卻已經真正地死裡逃生過一次。
蘇錚她對身邊人的要求比較高,尤其看不上軟弱無能不思進取,像只吸血蟲一樣只會依附別人。享用她人的勞動成果的人,所以她很希望婉約糰子能儘快學習獨立。
但相對地,真正遇到事情了,她比別人更能、或者說更願意設身處地地爲這些落後者着想,去理解他們的無助,去包容他們的無能。
因爲她知道。真的很不容易。
她微微斂神,收拾起這種情緒,認真地問小廝:“你聽到了多少?”
小廝說出了這些話後見沒有人理他。四人裡頭看起來最有力氣應該是主心骨的男人還仍舊一臉不善,心裡更加沒底,見蘇錚願意說話,跟抓住救星一樣趕緊回答道:“只聽到……”
“小聲點!”
陳解低喝,一邊向門口移了兩步細聽外頭的動靜。
小廝瑟縮了一下。弱弱地道:“只聽到你們說,這條船和害得我們落水的一幫賊人可能有勾結。”
蘇錚點頭:“然後呢。你知道了這件事,準備怎麼做?”
他眼裡生出小小的火苗,小心翼翼地問:“我能加入嗎?你們做什麼是都算我一份,然後逃跑的時候也算我一份。”
劉琪笑道:“你能做什麼?”
“他就什麼都不能做。”陳解語氣依舊沖沖的,“就該把他捆起來,免得他誤事。”
“我能做事我能做事!”小廝求饒般地舉起雙手,“我能聯繫救兵!”
所有人都看向他:“你說什麼?”
“噤聲!”陳解忽然叫道,“有人過來了!”
大家都着急起來,小廝更是激動:“躲,往哪裡躲?”
蘇錚搶前一步把他按回凳子上:“屁大點地躲哪裡去?”她又把陳解抓過來,“看病!裝病!”
陳解一點就透,迅速拖了把凳子坐在一旁,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小廝手腕上,做完這些門便被推開了,楊姐帶着兩個人出現在門後,笑靨如花:“聽下面房間人說,你們這裡好像發生了什麼爭執,我擔心出事,過來看看。”
屋裡五個人一齊轉頭望去。
蘇錚驚訝:“楊姐你聽誰說的,我們這裡沒事啊?”
陳解皺眉:“先別吵,讓我把好脈。”
劉琪文質彬彬不說話,嘴角卻有些僵硬,肌肉不可察覺地抖動着。
劉母臉色蠟黃,額頭微汗,站起來想做個禮,站到一半中氣不足,咳嗽起來:“楊、楊掌櫃的,對不住……”
劉琪趁機側身扶住母親,神色終於焦急起來:“娘,你怎樣?”沒有人能分辨出他在爲什麼焦急……
蘇錚暗道一聲這真是本色出演,妙哉。轉眼一看小廝,暗叫要壞事了!
小廝不停冒汗,雙腿如篩糠抖個不停,手腕也在桌上蹦躂,要不是陳解手指壓着,都不知道要抖到哪裡去了。
陳解也給他弄得緊張死了,心裡直罵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不禁就喝道:“抖什麼抖,你這樣我怎麼號脈!”
小廝渾身一顫,哇地就哭起來了,抹了把臉說:“陳大夫你就別再嚇我了,我這兩天一閉眼就是滾滾海水,掌櫃的披頭散髮眼珠突出,就在那水裡伸着兩手來抓我,一邊還說‘你爲什麼不救我’。我真不是不願救他,我腿軟啊,我不敢下水啊,我怕呀。你行行好,別讓我再做這種噩夢了好不好,你哪怕打我一頓,砍我一刀吧!”
陳解默默地望着他,淡定地收回手,高深莫測地說:“不用診了,你這是心病,我治不了。”
蘇錚:……強!
大家從劉琪房間裡出來之後,蘇錚和陳解在門口道別:“真看不出來,阿吉還有這份急智。”阿吉是小廝的名字,在最後他們才記得問到的。
陳解想想也覺得好笑,尤其是想到楊姐有些扭曲有些怪異的臉色,就更覺得心裡舒爽清涼,鬱氣灼氣都少了些:“是啊,這小子別的不行,插科打諢一定是個能手。”
“他說的那個方法,你看怎麼樣?”
“畢竟是尹家傳了數代的聯繫方式,能被那樣的大家族推崇的,必然有其可靠性。”陳解思忖着,“可惜那種方法必然要用到極其強大的藥物,之前因爲要給你和劉大娘熬藥,這船上的藥材基本上都被我拿過來了,但仍舊是量太少品種不齊,我擔心配置不出來需要的藥。”
蘇錚想了想:“我對醫藥沒有了解,但是我這裡有一種很特別的東西,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你的忙。”
“什麼東西?”
“你等着,我去拿來。”蘇錚進屋把那個僥倖保存在身邊的小木箱打開,因爲裡面封着一層油紙,水滲進去很少,裡面的書或是戶籍本也都各自用油紙包着,都沒有受到損壞,雖然都是不值錢的東西,但這也實在是值得慶幸了。
蘇錚把那瓶口封得很好的藥水拿出來,給陳解:“就是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但滴在衣服布料上,可以瞬間毀壞它們,威力很強。”
“哦?”陳解打開聞了聞看了看,一時也弄不清這是什麼,便收起來,“我一定好好研究,說不定能派上用場呢,可能的話,天黑之後我就帶阿吉去辦這事,然後就……”
蘇錚瞭然點頭:“小心點。”
陳解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他正在對話的不是一個豆蔻之齡的小女孩,而是一個經歷過風風浪浪,把一切都已經看淡看透的成熟女子。
她不會因爲自己要去冒險做事就驚惶不安,也不會顧忌對自己這樣一個男子說出“小心”這樣的話。
她的放心不會顯得沒心沒肺,她的關心又不帶絲毫曖昧羞怯。
就像是最正常不過的的夥伴。
令人感到簡單輕鬆,又十分可靠的夥伴。
陳解笑了,和聲道:“會的。”他還要和師父師妹團聚呢。
蘇錚看着他走回他自己的房間,心裡也感到放鬆不少。她能感覺到剛纔陳解一直處於一種煩躁火爆的情緒之中,大約是實在太擔心自己的師父師妹,但這對他晚上的行動是極其不利的。
好在現在他已經恢復過來了,又變成了那個有些沉默寡言卻一直心裡有數的人,或許他將是他們這些人能否成功脫險的關鍵,就像之前那次一樣。
陳解忽在門前頓住,沒有轉頭說道:“你也不要太擔心了,兩天前的那種危機,對普通人來說是滅頂之災,但對極爲熟悉水性,又有武功傍身的人而言,並不算什麼,趙家姐妹既然敢帶走你弟妹,應當至少有八九成把握安全脫身。”
蘇錚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