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錚大吃一驚,正不知該不該叫醒她們問一問怎麼回事時,趙素華睜開了眼睛。
她看看妹妹的樣子,對蘇錚苦笑一下:“嚇到你啦,琪琪天生夜裡怕冷,上船時還以爲晚上前能到,誰知道晚上會停着不走,就什麼也沒有準備了。”
蘇錚這才感受到船停止不動了,整艘船安靜得好像在地面一樣。
不過,真的只是怕冷嗎?她看着趙琪琪臉色青白眉頭緊鎖的樣子,試探着問:“既是冷到了,你這樣不行,讓她躺下來吧,我們剛睡過的被窩還暖和着,你要是不嫌棄就讓琪琪睡這。”
“這怎麼好意思?”趙素華不好意思地說,但眼神裡確實有那麼一絲意動。
蘇錚疑惑,難道趙琪琪這個樣子真是因爲冷?
她並不是因爲做做樣子才這麼問的,這對姐妹一個直率單純,一個細心會照顧人,她心裡都挺喜歡的,這時看能幫上他們,她自然會幫。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反正睡夠了,就是要委屈琪琪擠一擠了。”蘇錚說道,糰子從一旁伸出腦袋來,敲了敲,小聲說:“大姐,我也睡夠了。”
蘇錚摸摸他的頭,自己先起來,再扶着他爬出來,一邊給他穿上衣服一邊對趙素華說:“快啊。”
趙素華低着頭輕輕地“嗯”了一聲,搖醒趙琪琪讓她躺到被子裡面去,再把衣服蓋到上面。
這麼大的動作都沒有吵醒一邊的婉約,這讓蘇錚有些擔心,自打有了暈船症狀起,婉約就一直昏昏沉沉的。
她幫着趙素華安排好,再帶團子去上廁所,起來時覺得有人在盯着自己,模糊見到劉琪那邊的有一人蜷縮着身體抱着膝坐在地上。正用一種帶着埋怨的眼神瞪過來,正是那個霏雨。被發現後她纔不甚情願地扭過頭去。
蘇錚知道人家是埋怨自己不把地鋪讓給他們,反而給了趙琪琪,但她高興,“糰子,我們走。”
茅房就是船艙後頭用一道髒兮兮的簾子隔開的一個區域,裡面擺着一個馬桶。一進去就聞到那股氣味,蘇錚用手揮揮鼻子,對糰子說:“快一些。”
“哦。”
邊上有一個小窗,蘇錚就站到那裡。吹着清爽但是腥冷的風纔好受一點,風聲送來陣陣浪濤聲,和船身偶爾的輕微起伏一起訴說着這是在水上。而且不是在河道里,應該是在淺海。
“……杜掌櫃,族裡那邊……”
突然蘇錚聽到了低低的說話聲。
“……不用太過擔心,只要你確實是尹家的子弟,尹家不會虧待你的。至於二少爺,以後你多讓着他點,不要跟他起衝突就是。”杜掌櫃彷彿在輕嘆:“若是在以前,我還能幫幫你,可現在,你也看到了。我是自身難保。”
“怎麼會這樣……”
“大姐,我好了。”袖子被拉了拉,蘇錚發現外面的談話聲也消失了。她帶着糰子回到船艙,不一會兒劉琪和杜掌櫃先後回來了,門一開一合間冷風灌進來,有乘客耐不住,叫喚起來:“怎麼不開船啊。還要再等多久,都凍死了!”
這一叫兩叫。整個船艙都被喚醒了,三兩盞燈亮起來,但大家大多沒說話,不是陳解那樣事事漠不掛懷,就是如劉琪他們冷到沉悶而不想開口。
婉約也被驚醒,看到旁邊躺着的換了一個人。一下子有些驚慌,蘇錚忙安撫她:“琪琪姐身體不大好,讓她躺一會,你接着睡沒關係。”
婉約點點頭,想把自己的位置讓給糰子,糰子卻堅決不要,要他二姐好好休息。
蘇錚轉過頭看見趙素華看着某處臉色凝重,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正是最後上船的夫妻,此時男的不知去了何處,只有女的抱着包得像個球的孩子在那發呆,看起來有些焦灼。
“你也發現了不妥?”趙素華問。
蘇錚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我中途睡過去了,所以並不清楚。那個孩子是不是一直沒吵沒鬧過?”
趙素華讚賞地看她一眼:“我一直清醒着,那孩子確實沒動過,翻個身都沒有,那女的抱孩子的姿勢也有些奇怪,普通孩子肯定會難受的。”
這話表達了兩個意思,孩子有問題,女人也有問題。
“那你覺得……”
“你認真看一下,看他們的衣領,發現沒,是青灰色的,和外面的衣服完全不搭。”趙素華小聲說,“你再看鞋面。”
蘇錚一手扶着額頭,從指縫裡望出去,光線實在太暗,她眯着眼辨認了一會,才發現女人的鞋很髒,鞋尖破爛,露出了凍裂的指頭。只是她的下襬很長,把鞋子都快掩藏起來了。
趙素華見蘇錚看到了,便繼續說:“而且他們身上有一種氣味,他們進來時我覺得奇怪,現在想起來那是什麼氣味了。”
蘇錚問:“什麼氣味?”
“牢獄裡面的氣味,而且是長久在裡面的人才能有的。”
蘇錚暗驚,那青灰色的裡衣只怕是囚服了。
如果是正常釋放出來的人會不會這樣衣服鞋子都不換,梳洗沐浴也沒有,帶着一身怪味就匆匆忙忙走人的?
蘇錚和趙素華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他們的來歷,越獄。
“那個男的呢?”蘇錚覺得背脊颼颼地發冷,發現同船的人裡可能有極度危險的人物,任誰都不會輕鬆的。
“不清楚。”趙素華握緊了腰上某樣東西,擰眉道:“若只有一個人,我大概還能對付得了,但兩個人……”她看了看有些趨於昏迷狀態的趙琪琪,眼裡滿是擔憂。
“先看他們要做什麼吧,如果只是搭個船,我們也沒必要大驚小怪。”蘇錚說。趙素華點頭。
船艙裡不滿的聲音越來越響,有人跑到後面船工休息的小間裡要找船家議論了。
蘇錚坐的位置貼牆,牆上有洞,她看到隔壁從漆黑裡亮起了燈,船家和幾個船工睡眼迷濛地從簡易牀上爬起來,和乘客議論,一邊說天黑開船風險大,一邊說再不開就要凍死了。
最後船家沒有辦法,只能起錨航行。
蘇錚一驚,寧願凍一會也不能冒上生命危險啊。
她正要起來,一隻手在她肩上壓了壓。
擡頭,竟然是含音的師兄,他不是在閉目養神得好像睡着了一樣嗎?
“別衝動。”陳解好像很熟稔一樣挨着她坐下來,擡高聲音說,“開船也好,現在開船明天一早就能到,省得還得多受半天凍。”說完又壓低聲音道,“開船是故意,船上不止那對夫妻,你看船家神情。”
這三句短語好像前言不搭後語,但一琢磨就明白其中含義了。
第一,要開船不是乘客突發奇想地去慫恿的,而是有人故意爲之。
第二,這船上和那對夫妻一樣,或者說一路的人,還有。
第三,船家神情上可以找到答案。
蘇錚面上笑着應了陳解的話,一邊掩飾着自己再往小洞裡張望。
船工們起錨的起錨,拿槳的拿槳,各就各位之後就划船行進起來,她換了好幾個角度纔看到船家,細細觀察,可以發現他嘴脣發白,手腳輕顫,眼神四處飄忽帶着點求饒意味,似乎在深深恐懼着什麼?
蘇錚吸了一口氣,只有一個解釋,船家被挾持了。
可能是越獄犯的夫妻,失蹤的男人,焦灼的女人,一動不動的孩子,突然叫嚷起來要開船的乘客,恐懼而妥協的船家,所有人似乎連成了一條線。
她迅速擡了下眼,發現那個女人在船開了之後露出釋然的神情來,心裡就更確定了。
可不可以這麼認爲?男女囚犯越獄而出,他們想要離開庚溪鎮,所以找了一艘又破又小,只有沒錢沒能力的人才會坐的船,然後和暗中的同伴商量好,到了時間,男人先去劫持船家,說好條件或是什麼,再由扮成普通乘客的同伴要求開船,船家裝成順勢而爲,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船開走,但是開去哪裡……
她看了陳解一眼:“他們要劫船?”
問題是不知道除了男女兩人外,還有多少同伴,那些人此時在船艙裡還是外面。
蘇錚暗暗地掃視着衆人。船艙裡共有,她姐弟三人,趙家姐妹,陳解,劉琪四人,杜仲和他的小廝,這十二個人應該沒問題,此外便是那個女人和她懷裡的孩子,一箇中年女性乘客,還有一個一直縮在角落裡背對着衆人的老人。
船艙隔壁,是船家和五六個船工,還有那個男人,兩個嚷着要開船嚷得最兇的男性乘客,都是身強體壯的型。
也就是說,除了男女兩人,還有四個可疑人物。
陳解道:“大抵如此。”
趙素華也弄清楚狀況了,她爲自己起先想得太簡單而自責,難掩憂慮地問:“那我們該怎麼辦?”
陳解小聲而快速地說:“你們剛纔觀察女人的行爲應該引起注意了,一旦發生什麼,他們馬上會衝你們過來。你們都是有身手的,就留在這裡照顧自己人,我摸出去看看情況。”
趙素華意外地看看蘇錚,似乎沒想到她也有身手,蘇錚則是想到,陳解能看出趙素華的底子想必武功不錯。想到那日在明暉醫館,他能判斷出馬兒發狂是琅家車伕故意甩鞭所致,她對他就多了一份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