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護和小表弟都聽出來這個人,是親戚中人,林家的二姑娘。
見花叢簌簌,走出一個人,面容秀麗,又謙恭,是四姑太太養在名下的庶女。她生母早喪,蒙四姑太太厚道養在名下。大上幾歲,見父親風流,不納妾就包戲子去青樓,只有母親是依靠,心裡眼裡只有四姑太太,再無別人。
四姑太太喜歡她,並不越過自己女兒去,爲她尋一個有家產的小官員,嫁妝豐厚,落一個好名聲。帶她上京,是路上有人照顧,親生女兒們全是嬌慣的。再來二姑爺先於半個月上京尋差事,帶二姑娘來京中相會。
蕭護,卻還沒有見過林二姑爺。
她們成親時,大帥還是少帥在軍中,後帶十三回來成親,林二姑爺就任城市雖在江南卻要幾天路程才得回來,當時夏天,正發雨澇,林二姑爺就不得與蕭護相見。
四姑太太到京中,提到林二姑爺在京裡,蕭護愕然,細細地想回姑母:“沒有見過這個名字來見我。”四姑老爺只不管,心全在女婿身上,四姑太太就告訴林二姑娘,讓人去尋找。
此時見她月光中出來,面上卻有啼痕。
中秋,怎麼能私下裡啼哭?
蕭護不悅:“你怎麼了?”
林二姑娘伏地不敢擡頭,也不敢稱他爲兄:“回大帥,我月下想心事,不覺流淚。”蕭護更疑心,莫不是背後抱怨姑母?這可不行。大帥更冷淡:“哦,心事?”有想聽的意思。
林二姑娘心頭微喜,大帥要肯聽,自然最好不過,比自己對嫡母直接告訴還要靈驗。
她見過蕭護對姐妹們疼愛異常。
尋常普通一例兒送的東西里,不少林二姑娘的,也算一視同仁。只私下裡姐妹們上前扯袖子要的,就沒有林二姑娘的份兒。
她對於大帥的疼愛,時常在心裡盼來着,只是不敢上前來。今天,真是一個緣分。
二姑娘仰面,對小表弟看看。蕭護面無表情吩咐:“表弟,回廳上去,不要多話。”小表弟在別人面前十分之老成,在自己表哥面前,就十分之頑皮,見不讓自己聽,伸長舌頭扮鬼臉兒:“哎哎哎哎,管你說什麼去。”
揹着小手走開。
蕭護看着他離開,微側面龐對着水,冷淡道:“說。”林二姑娘低聲求告:“是爲您妹夫,早半個月裡他先進的京,我隨父母親到京中,就讓人尋找他,還虧得母親借大帥之力,上午才找到,卻在一處小客棧裡,臉上有傷,我趕過去見他,他支支吾吾才說出來,卻是爲着爭女人和人打起來,傷到臉上,一直不好,不敢來見大帥。我在時,還見那個女人過來,和她爭執幾句,倒把我罵了,回來不敢告訴父母親,怕過節添氣,豈不是我不懂事兒。適才和姐妹們吃了幾本酒,見都團圓,獨我不能,一個人出來想心事,因此流淚,不想又驚嚇到大帥,大帥莫怪。”
“他現住哪裡?”蕭護聽過更是不悅。
“在城北的高升客棧。”
大帥此時,氣動上來:“相與的什麼女人?”
“是個二等紅的戲子,想他出銀子脫藉,只是纏住他不放。”林二姑娘羞紅面龐。蕭護生氣地道:“豈有此理!這事,你早該來回我,不然,回你表嫂去,或對四姑母母親說也行。明天,一早讓人攆了他來見我,我教訓他!再告訴那個女人,再來糾纏,我趕她出京!”
林二姑娘大喜,伏地拜了好幾拜,纔回到廳上。
蕭護水邊兒又走上幾步,心思更明白。自己家裡的姑娘,還受這種氣,十三苦苦的看着,她還沒有孃家呢。
大帥一個人輕笑,十三這個醋罈子,可憐她沒有孃家,也可恨她疑神疑鬼。重回廳上又吃了一巡酒,大帥道:“月好,團圓酒吃過,各自賞月吧。”不好意思就走,進來先見母親:“我和十三陪母親月下走走?再吃幾杯如何。”
蕭老夫人猜出來這各自走的話,是大帥自己想和媳婦走走。她笑道:“我有姑太太呢,我丟下她陪你們不成?今天雖然是團圓節,姑太太和姑老爺又同在,可姑老爺要陪女婿呢,我呀,只陪姑太太。”
四姑老爺對新姑爺的喜歡,人人看在眼裡。有人誇四姑老爺給老帥面子,有人說四姑老爺給大帥面子,有人說新姑爺太會討好,有人說四姑老爺疼愛女兒。
不管哪一條,蕭護母子和四姑太太,林三姑娘全都喜歡。
蕭護就笑了:“是,正是四姑丈和新姑爺月下正散着,母親有了酒,也和姑母同走走的好。”四姑太太也一猜就中,侄兒媳婦纔有了,大帥怎麼會不喜歡?說這各自賞月的話,自然是想同慧娘走走。
就笑道:“帶你媳婦去吧,我們來了,你這幾天也不能早回房,今天,早回去吧。”慧娘漲紅臉不敢擡頭,蕭護答應着,把慧娘帶走。
簾櫳高開,月下夫妻雙雙離去,都是高挑身材兒,背影瀟灑。丁婆婆雖然看不清,也感覺出來這樣子很美,對蕭老夫人嘖着嘴笑:“親家,你生了個好兒子。”
“親家,你有個好女兒。”蕭老夫人笑吟吟,喚人:“取大碗來,我和親家姑太太帶着你們樂。”又讓人摘桂花來,要擊鼓傳花,灌姑娘們酒。小表妹最喜歡這個,早下去摘一枝子桂花來,在手上先禱告:“這花呀,只落在別人手裡。”
才送到姑母蕭老夫人手上。
讓唱戲的不要唱,弄兩個人來擊鼓。這裡敲起來時,外面男人也聽到。四姑老爺散酒纔回來,男人們中以他爲尊,這是在江南沒有過的事。
以前家宴,大多是和蕭家一起,舅兄蕭老帥爲首的多,蕭家老帥不在,過年過節更要去陪舅太太當年的蕭夫人,上面還有叔公們,三姑老爺,五舅老爺,四姑老爺從沒有今天這樣的揚眉吐氣感。
又有女婿在旁邊湊趣兒,實在是四姑老爺平生一樂。
讓人添酒,自然是敬客人。族長,就是客人中最大的。族長早換上新衣服,讓人現從行李中取出來的,嶄嶄新,又寬大,好似衣服架子在身上。見四姑老爺親手把盞,以表蕭家好客之意,笑聲朗朗:“哈哈,你年長,不強着你幹,你慢慢的喝,你家公子可得喝完。”
族長坐在這裡,見廳堂高大,上面雕繪花紋,沒酒也醉了。手捧着酒碗,對自己笑:“你如今是公子了,快喝吧。”
這公子比他爹見的世面還小,一氣幹了,贏得掌聲,然後就暈:“這蠟燭,怎麼多出來?”將軍們,是不會放過伍氏舅爺們,不是舅爺的人數多,三個五個圍住一個還是少的:“喊夫人出來見見,你們公主不要還家裡尋找,難道比公主還要好?”
伍思德也好笑,林兒當時讓十一公主從酒樓上攆下來,當晚就讓一個親兵:“快馬回去,跑死馬也得在姑奶奶給我尋親前,把人給我弄來。要大手大腳的,不要細皮子的,難養活。磕着碰着的,藥酒也花錢。”
這翠姑,是伍思德和伍林兒全認識的。
後面伍長河等人的媳婦,也沒出伍家村方圓百里。族長一直遺憾,怎麼沒有待嫁的女兒了!
廳上亂得不行,蕭護和慧娘靜靜走回房。慧娘小鳥依人般抱着蕭護手臂,蕭護不時調侃她:“你這是走不動,還是怕我飛?”
“都有呢。”慧娘越發的把面頰也貼上去。這還怎麼走?蕭護停下來,把慧娘抱起來在懷中,笑道:“犯懶了吧?”
“嗯。”
“母以子貴了吧?”
“本來就貴。”
“恃寵而嬌了吧?”
慧娘不依地把面頰往他胸前貼貼,忽然問上一句:“曹姑娘……”月靜幽然,蕭護都能感受到十三的屏氣凝神,大帥裝不喜歡:“你不吃飯,就一直盯着她動靜?”
“我見她不在,你又還在外面?”慧娘睜大眼睛,想問什麼,又沮喪的垂下頭。蕭護抱她到房中,小螺兒和水蘭是後面跟着的,見大帥夫妻不是賞月是回房,抄小道兒先回來,燭火已點,滿室光亮。
大帥笑道:“不用掌燈,全滅了。”小螺兒依言一枝一枝的熄滅,蕭護把慧娘放榻上,自己也去鞋睡到她身側,有一下沒一下的撫着她。
月光,明亮的灑入房中。
花香,也一下子漫入房中。
平時沒有這麼靜,就聞不到這麼濃。慧娘陶醉的吸一口,真是香啊。她的心,還模糊的轉在曹娟秀可能會見大帥的心思上,又不能明着再問,只含糊地道:“要是你想了……去外面吧。”蕭護愛憐的在她發上吻一下,低低地笑:“好,你放心,家裡,讓你眼睛乾淨可好不好?”
慧娘撇撇嘴,卻是想哭,這分明是願意外面去。婆婆坐鎮京中,慧娘半點兒醋也不敢明着吃,她原本是後背在蕭護懷裡,此時翻過身子,窩入丈夫懷裡。蕭護莞爾,把玩着她髮絲,一枝一枝給她去了首飾,任由青絲散落手上,才微笑:“我哪有功夫外面去,”
慧娘想想也是,再抱緊他腰身,無聲笑了一下。十三再一次自己認識到自己的醋性時,微微面紅着,偷偷地看夫君。
正對上夫君往下看的取笑眼光,慧娘急忙閃開,小兔子般可愛,又自己扁嘴。大帥忍俊不禁:“十三呀,等你生下孩子,看我好好打你。”慧娘更扁嘴:“孩子會哭的。”蕭護失笑:“是嗎?孩子會哭的嗎?”
窗外清風隨明月而來,蕭護摟一摟慧娘,想到自己對母親說的三年不生兒子就納妾的話,就取笑十三:“十三,你可以攢足勁兒的生。”
“是父親要女孩兒嗎?”十三從大帥手臂中露出面龐,是一張苦瓜臉很爲難:“父親說過,總是羨慕別人家的女孩兒,可是我,還是想先有兒子。”蕭護樂不可支,逗着慧孃的苦瓜臉取樂:“是啊,先有兒子,再生女兒,兒子可以多,女兒,”大帥想想:“也得多。”
慧娘神氣地道:“至少得有兩個女兒,”
“哦?”大帥故意地問:“爲什麼是兩個?”
“一個往你酒裡放水,一個對着你哭讓你不要生氣。”慧娘笑逐顏開。蕭護不笑了,當丈夫的認爲這不好笑,想想自己酒興大發,准許還有客人,兩隻淘氣鬼兒,一定帶着一堆丫頭,一個望風,一個摻水,等到酒送上來,自己送入口中,一準兒噴出來。
大帥故意板起臉喃喃:“老子揍她們屁股。”慧娘只笑一下,臉兒又重新苦起來。蕭護微笑:“想到我把你也揍了?不好好的想,只想生這樣淘氣的丫頭。”
還至少兩個。
慧娘嘟嘴兒:“不是,是我還是要生兒子才行。要是不生……”蕭護一把堵上她嘴,正色嚴厲:“不許胡說!”
爲給慧娘安胎,讓她生個好兒子下來,不僅服用安胎藥,還把房中重新作修整,花,更是每天送來,又因鯉魚有好兆頭,有魚躍龍門的寓意,特意弄了一個上好魚缸,選金色鯉魚十數尾,都一尺多長,遊動有力,擺在房中給慧娘看。
又有玉壁數面,幾乎沒有瑕疵,天天命慧娘對着看。家裡奏絲竹,也不許是哀怨的曲子,只許喜樂。
美玉就在榻上有兩塊,蕭護拿起一塊,放在慧娘面前:“好好的看,不許想別的。”慧娘見夫君緊張,心中難免舒暢,嘻嘻接過美玉,在面前正瞅反瞅左瞅右瞅:“哈,這兒有一個瑕疵。”恨得蕭護擰她面頰:“看好看的地方,才能生下漂亮兒子。”
慧娘乖乖捧着重新去看:“哈,天下瓊脂落人間。”眼角見到自己夫君嘴角淺笑,慧娘在心裡沒底氣,要是不生兒子……
她趕快認真去看玉壁。
窗外月如銀盤,更見嬋娟。蕭護見十三乖巧,輕笑道:“京中早就恢復鬼市,我讓人天天爲你去看,有些敗家子兒,興許有好白玉拿出來賣。”
慧娘老實巴交:“多謝夫君。”心中更嘀咕上來,要是不生……趕快心思再回到手中白玉上。窗外,悠揚喜樂的樂曲,度水穿林,緩緩而來。
鬼市上,又是另一番情景。
鬼市,也指凌晨以後開的夜市,淘弄古董的居多。有些敗家子兒,好東西不願意送去當鋪,並沒有打算贖回,就想賣個好價格,又不願意在當鋪讓人認出來自己,就夜裡往鬼市上來。
顧孝慈披着一件蓋頭到腳的黑舊披風,警惕地左右盯着,跟着前面的人。
顧公公彎腰裝上年紀,前面的人也是彎腰上年紀,他是真的上年紀,時有輕咳,也是普通的認不出來身份的舊披風,左手緊緊摟着一箇舊匣子。
這個人是太妃宮中的章公公。宮亂的第二天,他也收拾過內宮,不僅如此,宮亂的當天晚上,他讓人擊暈在內宮中,直到天亮讓人救醒。
章公公最近時常夜裡出宮,抱着箇舊匣子往鬼市上來。
就是先帝在時宮掖森嚴,不當值的太監也可以出來喝個酒賭個錢,最近宮中無皇帝,看守上不如以前嚴謹,主要是人太少,章公公就出來得更隨意。
兩邊擺開攤子,上面古玩翠玉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假的居多,這是一個標識,告訴來的人這裡收古董。
不少人和顧孝慈章公公一樣,矇頭蓋臉不給人看正臉兒。
章公公到一個攤子上,低聲問話,壓住自己太監嗓子:“收玉嗎?”
“收。”
“什麼價兒?”
“得看貨纔出價兒。是前朝的,完整的,價兒高些,本朝的,也過得去。墳裡扒出來的古玉,就更美了。”攤主直覺是大生意,往左右看看,很是警惕,夜裡往鬼市上來送古董的人,偷的搶的盜墓的都有。
他只看到披風內一雙混濁的眸子,眸子深處燃燒着說不出來的火苗子,似千年慾望得不到滿足似的。
這眸子,把攤主嚇一跳。小聲問:“帶在身上?”
這路人手中,往往有好貨。
顧孝慈走到附近攤子上,拿起一塊破石頭問價格,注意這邊的動靜。章公公猶豫不決,手中匣子緊一緊,攤主眼睛亮了,破匣子裡很多藏着好東西。他試探的問:“給我看一眼?”章公公好不容易纔微動動頭,卻道:“不能在這裡看。”
攤主笑道:“那是當然。”他往身後小巷子裡看一眼,小巷子無燈無火,月色也照不進來,有深不見底之感。
章公公一個人來,自然擔心遇到強搶的。他衣內,還帶了一把刀子,手摸摸刀,點頭道:“只到巷口。”
攤主丟下攤子,和章公公走到巷子口,搓着手笑:“是什麼?”
舊匣子露出一線,沒見到裡面具體是什麼時,先有寶玉光透出來,在深巷子中明顯有一線閃爍着。
顧孝慈看不到,只見到攤主眼睛着火般亮了,這光,明顯是好玉。
“嗖!”顧公公手一抖,手心中扣着的幾枚銅錢打了過去。一隻正中章公公開匣子的手指,一隻正中攤主的手臂,攤主就手一動,章公公眼神兒花,當成打搶的,關上匣子拔腿就跑。攤主急了,吃這行飯的大多有混混支持有背景,雖沒有看清楚,見到上好的東西要錯過,手上又痛,明知道不是章公公打的,也大喊一聲:“兄弟們,有人打搶!”
附近幾個攤主應聲:“有!”
虎虎邁開大步攔截章公公。
顧孝慈丟下破石頭,手中銅錢連發,一下子打中幾個大漢拳頭,章公公出溜一下子,從他們忽然垂下的手指間飛快跑走,敏捷的都不像上年紀的人。
夜市上馬上亂了,一個人抱着手中包袱,反應不快還在亂看:“什麼事?”一看就是個斯文人。
他對面的攤主手用力一扯,包袱打開半邊,露出東西半邊:“是青銅器!”那個人抱着也飛快就跑,這裡有打搶的,以前就有。
幾個人在後面追,不知道是追章公公還是追青銅器。
顧孝慈也飛快後面去追,怕章公公手中東西有失。見另一個巷子裡,一個人也飛快奔出,兩個人重重一起,風衣摔落,露出各自面容。
“小鬼,死小鬼,見到你就晦氣!”顧孝慈暴跳如雷,扯好風帽,就開始痛罵。撞倒他的人,少年個頭兒,露出一張白裡透紅的臉,頭上扎着個雙丫髻,是蕭規。
小鬼一跳起來,對着顧公公就是一腳,罵道:“老鬼,你擋道了!”轉身正要去追,發上一緊,一個丫髻讓身後的顧孝慈握在手裡,顧公公壞壞地笑:“你這是什麼?奴才還等着行冠禮不成?這總角的髮式,頭一回見你扎?”
小鬼才舉拳頭,頭皮就痛不可當,再回身踢腳,人幾乎被顧公公揪着丫髻拎在空中。小鬼惱怒地道:“好吧,我告訴你!我們夫人有了,大帥讓家裡擺萱草,又新種不少石榴花樹,鯉魚只要金色和紅色,又讓人採買各式彩雀子,南邊兒又去買孔雀,給夫人博兆頭兒。我生得比你麪皮子俊,又跟隨夫人聽使喚,大帥讓我作小哥兒打扮,是個好兆頭。”
顧孝慈哈哈大笑:“我說你這奴才幾時成了哥兒?”
過去行冠禮的,只有貴族少年。平民孩子們也總角,不過不行冠禮,能扎的時候就扎高發髻,小鬼去年就不總角,今年又梳兩個丫髻,平白的惹笑顧公公。
身側,又有兩個人追上去,喊:“小鬼快些!”蕭規大罵:“老鬼放手!”顧孝慈笑眯眯繼續把玩他的丫髻,不時揪一下:“小鬼,你來這裡作什麼?”
“小爺我踢你!”小鬼又罵,掙不開顧公公,才告訴他:“大帥讓採買上好白玉,又聽說這裡有明着打搶的,我們奉命來這裡便衣看客。咦,你來作什麼?”
小鬼壞壞的笑:“你丟了什麼,這裡來撿?”
顧公公針扎一樣的鬆開手,對着小鬼屁股上就是一腳:“滾你的吧,咱家愛去哪裡就去哪裡?”一腳踢得小鬼嘰哩咕嚕地上滾了幾滾,破口大罵起來再看,“咱家”已不知去向。
小鬼摸着小屁股罵着,去辦自己差事。
顧公公,一徑回宮,直到章公公房後。見裡面有燭火,窗戶上面張眼睛,見章公公就着一枝小燭火,舊匣子打開,露出半邊舊綢布包着的,半角龍鈕。
只看到這裡,顧孝慈如讓針刺了一下,龍鈕?他也只見過御璽下面蓋的字,沒見過上面的鈕押。
也可能是皇子之寶,顧公公認不清。
見章公公也只看看,嘆口氣,又收起來。
顧孝慈看清他把舊匣子收在哪裡,躡手躡腳離去。第二天趁章公公當值時,偷進房中,拿出來看得很清楚,又拿起來要蓋個底子,找不到紙,就蓋在自己裡衣上。出來,等不到晚上,就提醒太妃蕭家的姑娘們成親,太妃還有東西要送,顧公公帶着幾個小太監,騎着馬,大搖大擺往蕭家來。
蕭護才把林二姑爺喊來罵過,屏退衆人,接顧公公到房中,笑罵:“你這算欽差了?”顧孝慈神神秘秘:“給你看個東西。”
就解衣服。
“止住!”蕭護對他愛開玩笑無奈,第一次見顧公公,他就把個宗譜表放在衣內,當衆解衣,讓蕭護和顧良能尷尬得不行。
蕭護怒目,太監半殘身子有什麼好看?大帥沉着臉:“你又藏下什麼?”見顧公公不理自己,扯出來一角里衣兒,上面蓋着通紅的一個大印……
自從盤古開天地,御璽估計頭一回在裡衣上。
大帥大驚,一步上前就要細看,顧孝慈往後就躲,壞笑:“咱家的裡衣兒,你家倒有興趣?”蕭護上前就搶,顧孝慈輕身功夫好,輕飄飄的已退到牆角,嘻嘻一笑:“是真的嗎?”
“給我看一眼!”蕭護雙眸發直,如五雷轟頂狀。
再就哭笑不得,這御印,蓋在太監裡衣兒上?
馬上明白,蕭護聳眉道:“原來,是你放着呢!”
“咱家,呀呸!”顧孝慈一口唾沫噴過去。蕭護讓開,見落在地上,大帥愛潔,心裡一陣難過,就更生氣:“不是你放的,就是張太妃?”
顧孝慈又要呸,大帥隨手一個茶碗蓋子砸過去,對着顧公公戲裝粉彩的面龐。這一下子砸中,扮關公不用抹紅臉兒。
顧公公輕輕接住,一定要在話上壓蕭護一句:“你要看還是不要看咱家的裡衣兒?”大帥拿他沒辦法,索性往最近椅子上一坐,蹺起腿來悠然自得:“你要我看,還是不要我看?”
“刁鑽主子,刁鑽奴才!”
一聲輕響,顧公公撕下里衣兒送過來,同時呲牙咧嘴:“我十天沒洗澡,半個月沒換衣,”這些話遇到小鬼還有樂子,遇到大帥如泥牛入海,全無反應。
蕭護雙手捧定這裡衣兒,認真看了一看,面色凝重:“果然,是在宮裡!”
只有在宮裡,纔是顧公公先找到。
顧公公得意洋洋:“這是咱家的功勞?”
“在什麼人手上?”
顧孝慈說了一遍:“……。我查到他是最近最愛出宮的人,有御璽的人要麼在賣要麼要給人,總要出宮幾回,跟上去,不想真的是此物。”顧公公很是大方:“我明天弄來送給你。”
蕭護如火燒般起身:“不不!”他神色嚴肅:“要放在我這裡讓人查出來,真是我的罪名了。”可以有一堆“暗藏禍心、意欲何爲?”的罪名。
“你偷出來,你收着。”蕭護這般說。
顧公公也不肯:“咱家麼,也不想有篡位的名聲。”
兩個人低低頭,對視一笑,大家心思都一樣。
“你得看住了!”蕭護鄭重地道,又展顏一笑:“以後你將是從龍的大功臣。”顧孝慈撇嘴:“當咱家沒看過書,別來個無道商紂,咱家還吃不了兜着走呢。”
蕭護無賴地道:“那你拿出來,送給大成長公主?”
顧公公嗤之以鼻,鼻子朝天:“她呀,自以爲是那多才多貌的身,卻是那無德無行的人,我給她,我呸!”
“我這地上是乾淨的!”蕭護忍無可忍。
顧孝慈冷笑,一扭身子,一扭一扭的往外走,愛要不要,咱家不管。蕭護跟後面笑:“看住了啊,少了找你。”
顧公公忿忿不平的出來,廊下秋風穿過,衣內一陣冰涼,喃喃地罵:“衣服少了一片。”小太監們院中候着,早接不少銀子在手。見公公出來,前後引導耀武揚威出去。
院門外,一記皮球直擊而來,“砰!”越過後面兩個太監,正中顧公公屁股上。顧孝慈暴怒:“誰,誰敢打欽差?”
牆角邊兒,有小丫頭尖叫:“小鬼,你看着點兒踢?”
顧公公忍氣吞聲,摸摸屁股走開。跟他的小太監都納悶,陪笑着討好:“公公,怎麼不治他的罪?”
“你沒聽到是鬼嗎?小鬼小鬼,一定是極不中看,不入流的鬼,還理他作甚!”顧公公再摸摸屁股,屁小鬼!
他們身後,滿庭躡手躡腳撿起皮球,殷勤地送去給小鬼:“再踢一記!”蕭規翻白眼兒:“我當差呢,走開!”
入秋後,小鬼正式當差。
六麼不服氣:“你當差還在這裡站着?”小鬼不耐煩摸自己頭上總角髮髻,下次踢老鬼頭,頭上讓他揪得還在疼,對六麼:“哼!”
咱家是晚上當差。
小鬼跳起來:“哎喲!”腔調都像那老鬼了!
……
書房裡,蕭護把裡衣上御璽印章看了又看。顧孝慈沒見過幾回聖旨,張太妃後來年老,皇帝只會請安,很少有聖旨下。而蕭大帥,是接過聖旨,一直記得。
竟然是真的!
蕭護只激動一下子就冷靜鎮定。
不能讓大成長公主拿到!
這就得靠顧孝慈才行。
大帥不願意自己收留,要讓人知道他有御璽而不現,對於一個沒有反心的人,可不是件好事兒。
顧孝慈,也聰明的不願意放自己房裡。
這是兩個人都有把握,京城,在蕭護手中,內宮,顧公公能當太妃不少家,相當於在顧公公手中。
大帥心情不定,慢慢地喝了一碗茶,喜悅浮現出來。總算找到了,他手邊有幾個官員要任職,要是能蓋上御璽該有多好。
可是,算了吧。
他暫時不想見官員們,一個人靜靜坐着。蕭北送密信進來,是長公主等人府上最近的動向。蕭護在“昨日密談”上手指輕點,眼前出現一張一張豔麗的面龐。
顧孝慈說得沒有錯,只有這些夫人們,才知道長公主在想什麼。
唐夫人?算了吧,給她銀子她誰都賣。唐夫人一直在找慧娘,上門三次慧娘見一次,並不答應唐夫人收帳的事。
她一直不死心。
遊夫人?只知道享樂,花癡發情。
烏夫人,必然傳帶什麼給張太妃,大成長公主信不信她都不知道。大帥在一個一個夫人名字上面點下去,到底哪一個纔是知道長公主心思的人?
“京都護衛田品正將軍求見大帥!”小廝們回話。田品正大步闖入,滿面氣憤:“大帥,我忍不下去了,長公主又抓走我們不少人。”
這是舊矛盾。
宮變逼走石明那天,蕭護在內宮中斂財,外宮也有珠寶飾品不少,京都護衛們拿走不少。後來丟失御璽,當時蕭護還是“打手”,長公主專權,她大約也有感覺御璽沒有走遠,看出蕭護沒有當皇帝的心,至多尾大不掉,那御璽,應該是別人所取。
就留意黑市,昨天晚上那見好玉光就搶的,就是大成長公主私下裡安排的人。他們本身就是混混,又另有人致意有後臺求好玉,四四方方,模樣兒若干,到手重謝。
他們不搶到手中驗個仔細不是丟失大財?
也按長公主交出的圖冊尋找宮中丟失的物品。
宮中東西,長公主不能盡知。按圖冊也不能盡知,不過交出在先帝書房金殿上見到的一些,居然讓她找到不少。
找到,就抓人。
田品正惱得在蕭護書房亂跳:“她做事就不能和緩些,如今辦事的人兒少,作壁上觀的人多,她難道不知道!”
蕭護心裡樂開了花,別人要養他的驕傲,蕭大帥也同樣對待之。他緩緩而勸:“你且坐着,我讓人去看看,能說情就行,不能,你也別急。”
“長公主反駁你不是頭一回。”田品正繼續吼:“不就一件東西,我們兄弟兵亂的時候勞苦功高,也該有賞賜!”
蕭護心裡想,那我呢,該賞我多少才行?別說賞賜了,大成長公主專權的時候,狠拿蕭護作法了幾回,怕他以後亂爲人求情,自己沒有辦法,遇到有人求情,頭一個反駁的,就是蕭大帥。
還賞賜呢,蕭護心想,我家十三的誥封,外加賞賜好歹得有個碧玉如意,珠花宮衣什麼的吧,一件也沒見着。
孃的,長公主就斂財了。也不知道她爲新帝死而後已,新帝爲她是不是鞠躬盡瘁。
田品正吼完了,找地方繼續生氣。蕭護在他進來前,把裡衣兒收起來,見他走了,怕再留不好,讓蕭北取小火盆來,親手看着燒乾淨,才放下心。
眼看着近中午,小表妹瞅空子過來。蕭護含笑,慧娘又要長銀子了。小表妹進來,眼珠子從來亂轉,當表哥的喝斥:“我這裡沒有好東西。”
“不是的,表哥。”小表妹過來撒嬌:“是姐姐們想進宮看看。”蕭護笑:“不是進過宮。”小表妹不依:“那是去見太妃,見過就出來,有什麼意思。”她湊到表哥身邊,賠笑:“都說宮裡有好東西,我都沒見過,回去也不算長見識。表哥,我不要那東西,我只看看。”
蕭護心軟了,含笑道:“你要也沒什麼可給你的。”
大帥心中一動,不給我們賞賜,難道看看也不行。國庫不是好開的,蕭護卻開過一回。那是太妃生日取東西,看國庫的人也精明,一定要內閣同在纔開。
大成長公主不來,她就不願意開;張閣老裝聽不到,也不來;寧江侯來了,唯唯諾諾狀,估計又要說自己:“我頭暈腦漲沒聽清楚。”蕭護年青,煩他們一個一個如此這般的,就作主,開吧。
大帥也進去見識一回。
蕭護是獨子,家族利益爲重,堂弟堂妹表妹表弟全是他的心頭肉,見小表妹乖巧無比,說得又可憐兮兮,大帥想自己白擔了名聲,什麼威鎮京城,天天在這裡受人揉搓怎麼無人提起,就道:“且等幾天吧。”
小表妹歡天喜地:“表哥最好,”又低聲道:“二姐和三表姐又打首飾呢。”蕭護取笑:“你表嫂敢忘記你,”
“可姑母和姨母不讓給我,我昨天就問表嫂要了一個玉搔頭,哪一個去姑母面前告狀,表哥幫我查查,他告黑狀!”小表妹義憤填膺狀,好似她有多麼的正義。
她站在蕭護身側,面龐對着表哥,就沒看到門簾打一個角兒,蘇雲鶴伸耳朵進來聽。蕭護忍不住微笑,怕這一對又爭吵,手指在書案上輕彈出去,示意蘇雲鶴離開。
小表妹偏偏靈敏,轉頭抓了個正着,丟下表哥就去抓蘇雲鶴:“你正事兒不作,只盯着我。”追着走了。
門簾子放下來,蕭護一個人笑起來。
以前的寂寞,偶然因寂寞而引起的還有無助感,自從母親帶着親戚們到來,一次也沒有過。不是蕭護心疼自己親戚,實在是表弟跟在身邊,一直頗能解心懷。小表妹過來,又是一個開心果。慧娘上有母親教導,下有妹妹陪着,也開心不少。
夫妻兩個人,因蕭護居於高位,又遠離家鄉,都曾寂寞過。
問一問慧娘,卻在伍家,蕭護沒話,用過午飯,繼續辦公,虧他身體好,有時連軸兒轉也精神抖擻。
……
烏夫人的馬車停下,便衣素服面有輕紗的烏夫人下車,往兩邊迅速掃一眼,帶着個偷會情人的樣子,見沒有人注意自己,還是雙手微提裙子,飛快地走進一家門中。
門,關上。院中一個男人,眉長眸亮,笑得如身後桂花綻放,喊了一聲:“姐姐。”烏夫人詫異:“小弟,怎麼是你?”
“我到你家找你,和那幾個賤人罵了一通,才知道你往京裡來。姐姐,姐夫不在,你在他們家受了委屈,怎麼不回家去?”男人是烏夫人的弟弟沐元。
烏夫人嘴角抽幾抽:“回家?看親戚們臉色,讓他們在背後指桑罵槐,說我剋死男人,又被攆出來?”
“大姐,”沐元心裡不好受。
烏夫人嘴角有嘲弄:“我把你姐夫的家產全變賣了,在京裡求張太妃庇護,他們纔不敢來,至今只來了兩封信罵我。要是我回家,不怕他們闔族趕來要錢嗎?”
沐元無話可回,勉強笑道:“如今我來了,多少是你一個依靠。”
“對了,你怎麼來了?”烏夫人想到什麼,身子一顫。沐元淡淡地道:“是的,我想來京裡找你,就效力於南安王。”
“啪!”
烏夫人衝上來就狠狠給他一記巴掌。
打得沐元歪過臉去,聽姐姐瘋了似地哭:“你瘋了嗎?在家裡不快活,要往京裡這不太平地方來。”
“不太平?”沐元以爲姐姐打自己是恨自己不把書唸完,這才吃驚:“不太平這話怎麼說?”烏夫人惱怒地嘟起嘴,又用雙手揉他面頰,這纔想到:“還有別人嗎?”
沐元微笑:“我和姐姐相見,怎麼會帶不相干的人來。”烏夫人告訴他:“寧江侯也好,長公主也好,全盼着蕭護倒黴,想把他攆走。”
“長公主也這麼想?”沐元若有所思:“郡王所猜,竟然料中。”
烏夫人道:“那蕭護很難近身,郡王的信,我還沒有交到蕭護手上。”沐元又取出一封信:“郡王已經猜到,又給我一封信,說一併交給蕭護。”
淡青色的信封,是封好的。
沐元道:“如果姐姐你再交不過去,我就自己去。”烏夫人瞪他一眼:“不行!蕭家讓人闖過,現在進去更難。”
見小弟來,總是喜歡的,見他面頰揉成一片微紅色,巴掌印子下去不少,烏夫人坐下來,目不轉睛看着他,道:“郡王是什麼意思?”
“他們一是不敢來,二是拖時間,以前防蕭護防張寶成,彼此相安。自從張寶成是死了還是不見蹤影,臨安郡王先奪了韓憲王兩座城池,韓憲王致信文昌王,要從他地盤上借道走,文昌王不合答應,不想韓憲王狡詐,反奪了文昌王兩座城,郡王也趁勢奪取文昌王一座城,韓憲王一座城,正打得歡快。”
烏夫人不由得擔心南安王,到底是他一封信,自己纔在張太妃面前有個位置。忙問道:“郡王可好?”
“好,就是他弄清大成長公主真正屬意的是文昌郡王,攻下文昌王城的同時,也劫到大成長公主給文昌王的密信,信中說最近必有動作,讓文昌王與九月十九帶兵在京外相見。”沐元道:“郡王讓帶給蕭大帥的信裡,只怕就有那密信在。”
沐元目光堅定:“大姐,南安郡王要想當新帝,必須有蕭家的支持!”
“他如今是強龍壓死地頭蛇,寧江侯老了,長公主是女人,張閣老得蕭護相救過,諸事高高掛起。又有平江侯樑源吉,就是他蕭家的應聲蟲,蕭護說平江侯說什麼,這位御史大人就說什麼。如今是,走了禮部裡楊大人,楊家親屬一起在恨;不到兩個月裡,提來十幾個官員,殺了一半,抄家十個出去,由着蕭護心思另派官員,別人不恨他纔是怪事。”烏夫人有悵然:“天天風雲中,不過我卻覺得這日子,比在家裡呆着受氣的好。”
見沐元只是笑聽着,烏夫人這才問過父母安好,再道:“要讓蕭護和郡王一心,只有讓他和長公主徹底決絕。”
沐元對着自己手看:“是,就是來做這件事。”
“蕭大帥是不好下手的,他功夫一等一的好。蕭夫人以前不好下手,不過纔有身孕,倒是個好靶子……啊!”烏夫人目光一閃,小小驚呼一聲。
沐元淡淡地笑:“正是,他情深意重已是天下揚名,無人不知道他對他的妻子愛如珍寶。”沐元一直好奇蕭護是什麼樣的相貌。
男兒最重功名,蕭護卻爲妻子肯起兵,在蕭護是知道當年只想清君側,可在別人眼裡,與造反無疑。
這是身家性命全不要的節奏。
“就今天?”烏夫人試探地問。
“就今天!”沐元說得輕輕鬆鬆:“我來了三天,佈置好了才見你。姐,不管蕭夫人是死還是傷,你都機會上蕭家去。”
死,可以弔唁,傷,可以探視。
姐弟兩個人在秋風中並不是笑容得意,而是默然對視。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帝而成會枯多少骨?
要是不成,會不會有危險?
要是成了,會不會有危險?
慧娘這個時候,扶着丫頭往伍家門外走。
十三最不願意見的人走出來,馬車後面走出一個嫋嫋婷婷的……唐夫人。慧娘看到她就頭疼,她這幾天一天找自己幾回,慧娘要不是醋罈子,早就在心裡祈禱:去找夫君吧。接下來也竊喜,夫君見到她們頭疼也不疼?
反正十三是實在難受。
“夫人,您就幫幫忙吧。”唐夫人是先說道理,再軟語相求,最後是苦苦相求,反正女人纏女人,不會有人說什麼。而蕭夫人這個醋罈子,也不會再對自己瞪眼睛。
蕭夫人不僅不敢瞪眼睛,就是神氣都是怕她的。
“我實在無能爲力,”慧娘啼笑皆非,這個死要錢的。很想吼一聲:“我不要錢!”多痛快!只是有身孕,大笑尚且不能,何況是大吼?
慧娘很懷念自己拔刀的時候。
奶媽至少跟出來一個,容唐夫人說幾句,就板起面龐:“夫人,有話去府中見大帥說。”唐夫人心想,見得到大帥我還能對你說?對於每一回都是這樣,沒說幾句奶媽呀丫頭呀全上來了,唐夫人早知趣,往後讓一讓。能一回說幾句也不錯。
往後讓,再添上一句:“幾十萬兩的銀子……。”
蕭夫人在丫頭的攙扶下,很有理由的給她一個背影。
一道尖銳破空聲劃過耳邊!
尖的,人恨不能掩耳朵。不知玉女打破王母鏡,還是織女摔卻手中梭。“嘶!”,硬出來極尖的聲響。
數道烏光直奔慧娘後背上來!
“十三少小心!”
張家從奶媽後面閃出,牆角迅速閃出一堆士兵!不過烏光更快,有兩隻讓跟出來的士兵截住,兩隻張家擊飛,還有兩隻直奔慧娘肩後去,丫頭們回身看,左右去擋,正好奶媽撲上來擋,三個人撞在一處,摔倒在地。
小丫頭們你擠我我擠你,嚇傻了似的戰戰兢兢。
那箭,離慧娘更近了!
張家顧不上男女之別,也顧不到慧娘有身孕,奮不顧身往上就撲,大吼:“趴下!”眼前紅衣一閃,一個纖細人影更早的撲上來。
唐夫人撲倒慧娘,張家撲倒唐夫人,張家後面又躥出一個人來,重重撲在張家身上,同時大叫:“我來救你!”
噗!
烏光重重打在他背上,透進去一寸多。長箭尾,嗡嗡響動着,可見是強弩發出。
奶媽和小螺兒水蘭魂飛魄散,三個人全壓在夫人身上。上前就撕扯,奶媽嗓子都沙啞了:“快起來,孩子,大帥的孩子!”
伍家門內,十一公主等人送慧娘出來,還在府門外,見到這一幕電光火石般,腦子剛反應過來,人肉沙包已經疊上,十一公主冷汗冒出,暈了過去。丁婆婆目光呆滯,十一姑奶奶。而翠姑等人,拿起門後門閂掃帚等物,追出來:“在哪裡在哪裡!”
士兵們早追出去很遠。
只餘伍家門前一堆健壯如牛的姑娘們,手舞東西上下揮動!
最後撲出來的那個人拉開,再拉開唐夫人,唐夫人回身一看,不顧在當街,抱住他大哭:“你,要不要緊?”
街上行人四散而走,露出還沒有走到伍家門前的曹氏夫妻。曹氏夫妻纔要下轎子,就聽到有刺客。曹少夫人在轎子裡嚇得不敢出來,不過轎簾已半開。曹文弟愣住,隨即憤怒,是他們!
一個是慫恿自己要錢的唐夫人,一個是出首告自己上公堂的那個人!
他們是認識的?
何止是認識,唐夫人抱住他大哭,手摸到他背後溼溼的,也奇怪,箭進去好幾寸,這血還沒有出來太多,唐夫人已足夠害怕,哭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跟着你,我不能幫你要錢,只能跟着你,看能幫什麼忙!”男人見唐夫人真情流露,他也露出微笑。背上,是疼的,那麼大力破空的箭,不中也能撞傷人。
再說嗡嗡的在他背上響着。
男人是個敗家子兒官宦子弟,父母俱在兵亂中死去,他靠着兵亂中抱着一個玉瓶,玉瓶裡放着若干首飾變賣渡日。在當鋪裡遇到唐夫人,那當鋪也是唐夫人表姐夫的,唐夫人去找他,男人對她一見傾心,想着法兒的認識,一直來往。
唐夫人的心,只有一個孔,還是方的,那是錢眼。不過多個人獻殷勤,唐夫人卻不介意。一直用他的時候就喊他,不用的時候就不理,今天見他肯捨命撲到自己背上,唐夫人哭得街上都能聽見:“你,是我害了你!”
她淚眼模糊,沒看到曹文弟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罵道:“賤人!”曹少夫人聽在耳中看在眼中,丈夫鐵青着臉,是從來沒有過的猙獰!
曹氏夫妻是特地往伍家裡看望丁婆婆,再送些禮物,好和慧娘修復和好。昨天他們在蕭家,見到這樣一個婆子,蕭老夫人和蕭護都肯上待,又認識伍家兄弟們,雖然這兄弟們對曹公子還是一般,灌了他很多的酒。
他們就出現在這裡。
曹少夫人自蕭老夫人來,沒有一天心裡不似滾油煎。她太瞭解這些貴婦人們的處置手段,她們一般不會大發雷霆,只會優雅的呷着茶,讓人寫信江南,去信曹家,說一句,你們曹家自己處置吧。
蕭老夫人沒有對曹少夫人和曹娟秀說半個不字,只在兒子蕭護斥責曹文弟時:“我家有這樣妻子,早就打死”時,加了一句話:“多話可以,挑唆不行。”
也不是直接對曹少夫人說的。
曹少夫人心裡寒,她深知蕭老夫人的隻言片語,比自己夫妻跪在公婆面前苦求還要嚴重!而和公婆不和的自己,會遇到什麼處置?
她還是很怕休妻的。要是能一走了之,就此不過,也就不當一回事。這不是不能嗎?話說現代夫妻吵架的,有幾個是吵的時候就想到你不依我,我一走了之的?
關係是一里一里的破壞的。
既然不作離開的想法,也不用多發雷霆怒!
因爲心裡寒,曹少夫人這幾天對曹公子百依百順,百般的哄着他喜歡。然後今天,她憤怒了,外面有女人?
幾時有的?
他竟然敢?
自己成個傻子,讓他哄了!
要換成以前,曹少夫人早撲上來和曹公子拼命,可現在她是待罪的身心,只死死忍住,也忍得牙齒格格的響,面色鐵青。
唐夫人,也是一個美人兒。
張家也起來,先看十三少。見慧娘一手護在小腹上,一隻手支地。那隻手支撐背後三個人的重量,還有撲上來的力量,早就僵了。
硬是憑着一股子精神,才持得住。
見她無事,自然人人歡喜。人人歡喜中,唐夫人號啕大哭:“你死了讓我怎麼辦?”比蒼蠅還惹人煩。
張家走到男人背後,見血慢慢浸出,奇怪道:“扎得這麼深,你倒沒事?咦,你的背倒有這麼厚,是什麼?”
握住箭桿子一拔,也沒有意想中的鮮血噴涌,反正帶出幾絲棉花紙張什麼的。
只有箭頭上有血,還不多。張家把箭一扔:“皮肉傷!”
男人也覺得背上一痛,箭沒了,然後他一拍腦袋:“我背上背的有書!”唐夫人瞠目結舌:“書背在衣服裡面?”
男人嘻嘻手伸到背後摸摸書捆得結實還在,扭捏道:“蕭家兇狠,我怕你惹急了他們,有人打你,我一個人要打不過,還可以幫你扛幾下。”老牛皮紙的書,很難穿透,這才擋住自己的命在。
唐夫人魂回來一半,想想他是一片真情,只是沒有錢,淚落如雨:“你這個呆子,你的命不要緊嗎?”
街上行人還是不敢出來,曹文弟就把唐夫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雙手攥緊拳頭,我也願意爲你作一切,我對你也是十足的真心,不是爲你,怎麼會去上公堂……自己真是個呆子!
另外一個呆子,動幾下身子見背上只是痛沒有不能形動,對着馬車大叫:“蕭家的人,我們救了你家夫人一命,你們還不肯作成嗎?”
慧娘在車裡撫額頭,唐夫人今天還真有功!
她撲到自己身上,把張家和自己隔開。沒有唐夫人,還有張家救自己,沒有張家,十三少也許能躲避開。她是本能一讓身子,接着重重接二連三讓人撞上,無奈之下,隻手撐地,護住自己,讓他們撞得不輕。
可事實上,唐夫人是救了自己!
至少她有一片心!
聽男人大叫不止,唐夫人卻一句話也沒有。她聽到“救命”兩個字,才後怕上來。回想剛纔驚悚的那一慕,唐夫人不敢想像下去,自己也撲上去?
自己的命不要了?
當時奶媽撲丫頭撲,她們撞在一起摔倒,張家大吼一聲:“小心!”往前就撲,在慧娘身側的唐夫人想也沒有想,當了一回英雄。
現在回想到性命在鬼門關上走一圈,唐夫人香汗淋漓,面色蒼白,心驚膽戰……忽然又想到一件事,“蹬蹬蹬”走到張家面前,指着他大罵:“你怎麼敢壓我?臭男人,髒身子,什麼東西,老孃是你調戲的嗎?不要臉!老孃自死了丈夫,再沒有過男人!”
那男人馬上轉風向,幫着唐夫人大罵張家:“對,你不要臉,你臭男人,你髒身子,你什麼東西……”
對面的曹文弟聽到,憤怒得滿面通紅,此時若上前去伍家,不敢一頓撕碎她!這要是江南,曹公子也早就做了。
可眼下蕭老夫人在京裡,諸事還要看蕭護眼色,曹文弟不敢再惹事情,也不能再聽,扭頭就走!
把自己夫人忘了!
竟然把自己一向言聽計從的夫人忘了!
曹少夫人的心一波子火一波子冰,不知道是冰壓火寒,還是火烤冰無。她茫然的下了轎子,心中只有一個心思,那女人是誰?
見唐夫人叫車,送那男人回家,曹少夫人也叫車跟上。她跟在唐夫人身後,直到她家。
她窩着一口氣,定然叫你們曹家休不了我!這是後話。
伍家門口,張家血裡打滾過來的人,不怕唐夫人罵,只是嫌她煩。狠狠一回眸,寒光冰綻般,唐夫人嚇得往後就退,那男人衝上來:“你們忘恩負義嗎?”聽唐夫人罵聽呆住的小鬼總算醒過神,是個男人小鬼不怕,怒目相回:“你說誰?”
馬車裡傳來慧孃的嗓音:“夫人,不必多言,明天,過府來相見吧。”
……
慧娘回到家,家裡早有消息,手忙腳亂安置她。蕭老夫人和四姑太太讓她睡下來,一個坐牀頭,一個坐牀尾,不住口的安慰她。醫生早早候在府門上,隨着一同進來,先回道:“看夫人面相,應該無妨。”
細緻到這種地步。
還有人認爲慧娘應該同蕭護計較什麼顏面什麼理由的,你自己在生活中這樣計較去吧。慧娘,是個明白人。
明白人,不代表件件事情都走得正做得對。很多人都認爲自己是明白人,如果是個會反思的人,生活中會發現這件事不太好,那件事有缺點,明白人們,捫心自問自己最有答案。
這個道理,不是人人都懂。不懂也正常。不一樣的年紀,不一樣的經歷,會有一樣的認識,也亂了。
蕭護聽到的時候,就親自出府。半個時辰後回來,房中的人爭着告訴他:“夫人沒事。”夫人沒事,孩子就沒事。大帥來看慧娘,見她脣角邊還能有小花似地笑容,告訴夫君:“我沒事,就是手臂傷到。”
當時以爲是僵直,回來才知道是擰住筋。醫生旁邊賠笑:“夫人卻沒事,小少帥也很好。”這是博兆頭了,滿府裡說起慧娘肚子裡的孩子,就是小少帥,小哥兒這幾個字。
大帥對這幾個字從來是喜歡的,握住慧娘手,當着衆人面放在脣邊親一親。凝視慧娘,輕聲卻凝重地道:“我查出來,非宰了他!”
街上找出來丟棄的強弩,是新式樣,射程和勁力比普通強弩強上十倍,難怪那多麼人護着還手忙腳亂。
慧娘心中柔情涌動,低低地道:“我沒什麼,你且不要生氣,生氣到自己身子,我和哥兒都不答應呢。”蕭護微笑:“你不要擔心我,多關切自己吧。”兩個人四目相對,還如新婚般的濃情蜜意。
烏黑的眼眸中,有越過關山的深情,有千里投奔的依貼,有血戰中擔心的一瞥,也有安寧後執着的在乎……
蕭護原本是擔心的,可對着慧娘黑亮有神,又柔情含羞的眼眸,輕輕地笑着;慧娘微嘟起嘴,尋事情撒嬌:“怎麼,偏就是她來救我?”
“這個女人想錢想瘋了。”大帥忍俊不禁,再把慧孃的手親一親,那溫熱的嘴脣傳遞過來的溫度,在慧娘心頭佈下密密的春風。
蕭老夫人早退出去,和四姑太太坐在外間微微而笑。四姑太太輕笑道:“竟然還是這樣的好。”蕭老夫人對兒子媳婦爲什麼定親事瞭如指掌,天底下知道這一門親事內幕的人以前是三個人,現在只有蕭家老帥和蕭老夫人兩個人知道。蕭老夫人笑得很神秘:“他們呀,是天作之合。”
一個在京中出生,一個在江南出生,真是天定的緣分,才走到一處。
蕭老夫人就想到四姑老爺:“姑老爺如今也老成了。”四姑太太抿着嘴兒笑:“他昨天教訓女婿,說人修身立本之道,貪嗔氣色上都要謹慎,”蕭老夫人也忍不住笑,悄聲對小姑子道:“他還有這一天?你解氣了吧。”
沒多久,伍家的人就到來。丁婆婆暈,十一公主暈,他們就耽誤時間。蕭老夫人怕吵鬧到慧娘,出去陪她們客廳上用茶,告訴她們慧娘在歇息,大帥在房中,又讓姑娘們陪伍家的姑娘們。
獨不見小表妹,蕭老夫人嗔怪:“平時無事忙,這到陪客的時候不見人影。”小表妹飛快過來,口中嚷着:“我來晚了。”她手中拿着一個籤:“上上籤,我去給表嫂上平安香,再搖籤筒子,竟然是一個好兆頭,是個有哥兒的籤。”
大家都對着她笑,小表妹微紅着臉,纔想到自己沒有出嫁,不應該當着人談論這有哥兒沒哥兒的話,沒有人倒也罷了。
把手上籤給姑母看,蕭老夫人誇了她兩句,又讓她去陪翠姑等人。
小表弟,偷偷溜進房中。蕭護正在離去,見到他來,招手道:“來陪表嫂,就是不要再亂說話纔好。”
小表弟一本正經的牀前椅子上坐下,雙手扶膝,奈何腿太短,踩不到地上,就成雙手扶着搖擺的膝蓋,還很肅然:“表嫂,我不喜歡你,不過,我的侄兒可好?”
蕭護在房門外,好笑着離開。
慧娘眨眨眼睛:“你侄兒好着呢,只是,你不喜歡我,他不喜歡呢,這可怎麼辦?”小表弟慌了手腳,跳下椅子:“他不喜歡麼,他真的不喜歡麼?”房外,傳來爭吵聲,蘇雲鶴陰陽怪氣:“騙錢的小瘋子,”小表妹怒聲:“翠姑要看錶嫂,我帶她來看錶嫂。”
小表弟老氣橫秋的下個結論,對錶嫂道:“真吵,是嗎?”面對他小小臉蛋上的凝重,慧娘輕笑着用力點頭,再也一本正經:“去叫那幾個來吧,不要吵到你的好侄兒。”小表弟一溜煙兒地出去,站在房門外大喝一聲:“呔!不許吵了!”
片刻寧靜後,蘇表弟先嗤之以鼻:“有你什麼事情?”小表妹眉眼兒彎彎:“小弟,你是來幫姐姐的吧,乖,快幫姐姐和他吵架去。是了,他如今叫蘇紈絝,”
蘇雲鶴怒道:“孟呆子呢,快快給我滾出來!”
這個外號,是孟呆子起的。
慧娘恍然,窗外又香花頻送,彷彿回到自己幼年閨閣中。雖然沒有姐妹們,卻有幾個淘氣丫頭,姑娘房中看書的時候,外面小丫頭嘰嘰喳喳,就像現在這樣。慧娘紅了眼圈,婆家待她如自己孃家一般。
這是哪裡尋來的。 ▪ттκan▪℃O
趕晚上,陳家舅母又趕來,蕭老夫人進京後,聽說陳家舅母金殿上不肯指認慧娘,紓尊降貴地去陳家先拜訪過。當婆婆的做到這種地步,可算是傳說中的好婆婆,很少見。
又有聽到消息來看望的人,蕭家再一次轟然的熱鬧着。四姑太太見不到女兒們,讓丫頭們找:“不要煩到侄兒媳婦。”
蕭老夫人從和丁婆婆、陳家舅母的談話中停下,道:“讓她們和慧娘玩去吧,一個比一個的淘氣,慧娘也是個淘氣的,從小就拎刀。”
丁婆婆耳朵還好,以爲誇自己姑奶奶,點頭道:“是啊是啊,會玩得很。”陳家舅母再次打量外甥女兒的婆婆蕭老夫人,見她面容和藹,是個可親的面相,暗中點頭,死去的表妹沒有許錯親事。
慧娘房中如開道場,封安沒跟出去,擔心半天,現在看着房中熱鬧,一個人坐在門外無聲地笑。
林家三個姑娘在看嫁妝:“三妹,還少一件子樹圍,”賀珍寶握着自己的嫁妝單子,喃喃在看:“這玉色的門簾子,旁邊丫頭們可得穿碧色的衣裳才中看,不然讓人小瞧我不會打扮人。”小表妹在指閣子上東西給翠姑看:“那是五牛圖,不是你們村裡的牛,是古畫兒,”耳朵還能聽到姐妹們說話,不時回頭白眼兒:“可不許再要了,三表姐,你夠了吧,二姐,你要完了,小弟怎麼辦?”
姐妹們全不理她。
小表弟在她手旁邊,扯她衣服:“你羞不羞?”
“去找蘇紈絝去吵架!”小表妹怒他。
慧娘倚在牀上,津津有味地看一本兵書。她也學大帥博好兆頭,要兒子以後不弱於父親,就死看兵書。好在幼年看得習慣,看得很有勁頭兒。旁邊放着三面白玉壁,看累了兵書,就隨手拿一塊兒在眼前瞅瞅,再放下。
窗外,細細絲竹全是喜樂,悠悠然的而來。襯上房中熱鬧,正當時令。
蕭護書房裡,就是兩個天地,活似人間地獄。
不到兩個時辰,拿到十幾疑似可能的人。兩邊廂房中,權作刑訊地方,皮鞭慘叫聲不斷。大帥在房中發脾氣:“這京裡的人都不是東西,一個一個都和我過不去!”訓斥聲傳到外面,來的官員們全縮頭不敢多話。
敢動蕭夫人的,只有那幾家地頭蛇。寧江侯,長公主等人。府門外的女眷們,一窩風似的往蕭家裡來。平江老侯夫人爲首,開啓與蕭家和解的開端。蕭老夫人和四姑太太見她們,姑嫂兩個人同時在座,如老封君般氣勢壓人,蕭老夫人冷淡地道:“我來到沒有幾天,強龍不壓地頭蛇的話都出來了,虧道,還給我們一個強龍的名聲。”
四姑太太接上:“有大帥在,也還是亂?這不是大帥不經心,一個好漢還三個幫呢?只怕遇上拆臺的人,隨搭臺子隨拆。這是有人呀,不想你們過得太平,你們仔細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老侯夫人依然強硬,手撫柺杖慨然回道:“這是沒有見識的人才這樣做!依我來看,不是我們京中人的所爲。”
四姑太太就笑了,客氣地問:“老侯夫人,你原藉何處?”
“我是梁州人氏,祖上三代以上,也不是京裡的人。”老孫氏不卑不亢:“京裡呆上三代,也就是了。”
蕭老夫人含笑:“三代以上纔是京官?這京官原來有此出處?”老孫氏眸子一翻:“蕭老夫人,你們江南民風質樸,可是去的人,沒有三代是學不會蠻話的。”
三個人脣槍舌劍,一個也不後退。
當天鬧了一夜,又有人煽動,不少百姓們大帥府門外呼喊:“抓拿兇手,不能放走一個!”宋衝之悠悠在酒樓上,聽着旁邊人拍案大罵:“這些人的心不放在黎民百姓身上,只會針對大帥!”
宋將軍默默地笑着。
第二天唐夫人如約而來,讓人請進大帥書房。蕭護也無奈,怎麼偏是她撲上來?你不撲上來,十三也不會沒命。但唐夫人撲上來一擋,才把張家和十三隔開。不過害得十三背上重量加重,擰傷手臂筋晚上還呼痛。
這個女人!
大帥板着臉答應:“你收吧,只要有借據的,不給當堂告他去,我給你作主。沒借據的,你算了吧。”
唐夫人喜笑顏開,送了一條免費消息:“長公主本來議定近日有舉動,務必在九月後讓大帥心亂,我只知道這麼多,大帥要問明細,去問遊夫人。不過,她提前有舉動,想必是提前有什麼。”
又送上幾色禮品:“去看望夫人可使得?”
“怎麼是遊夫人知道?”蕭護想着那花癡。
唐夫人看他面色就知道意思,冷笑道:“花癡是嗎?似我們這等沒有丈夫的女人,又要在這男人當家的地方過日子,沒幾個面孔怎麼見人?”
她自去見慧娘。等她走後,小丫頭們打開她的盒子,見裡面赫然兩封信:“呈蕭大帥親啓!”而府門外,烏夫人馬車停下,她心中暗暗喜歡,弟弟果然好主意,那信,由唐夫人這賤人送去了。
唐夫人還矇在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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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謀之特工嫡妃,瀟芷
再見時,她是“名滿京華”,受盡寵愛的丞相府嫡三小姐,他是世人皆知,避府不出的殘疾王爺。
陰差陽錯的一場賜婚,赫然發現,他原是當年別院孤高冷寂的‘他’。
前世,她是自幼訓練的‘國家機器’,鐵血軍人。今生,她貴爲一品王妃,從鄉野到朝堂,步步爲營,寸寸驚心。
我不會耍陰謀,因爲我從來都是‘光明正大’地要陰你。
你以爲你訓練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很厲害嗎?兵,我堂堂國安部首席特工,華夏上下五千年文化的滋養還比不過你一個只看了本區區《兵略》的魯莽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