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思德一夜病得很重,十一公主和周妃母女慌了手腳,讓人往慧娘處尋醫生找藥材,慧娘和蕭護也趕過來看。
病牀上,伍思德雙眼無神,面色黯淡,見大帥和姑奶奶來還強撐着要坐,十一公主按住他,哭道:“求求你睡着吧。”
她半夜裡讓伍思德身上熱度弄醒,忙活半夜,也哭了半夜。
伍思德瞪眼罵:“滾,老子沒死,你哭什麼!”把十一公主推了一個趔趄,猛地坐起,眼前一黑,頭旋暈着往後一摔。
把大帥嚇住。
蕭護沒想到昨天還生龍活虎的他病得這麼重,上前扶住,覺得觸手滾燙,擔心地再試他額頭,大帥明顯抽了一口涼氣,往外就氣急敗壞:“醫生!快喊醫生來!”
醫生是給慧娘看病的那個,他還是鎮定的:“不妨事,將軍有傷,又受了風寒,並不是大病症,大帥請寬心。”蕭護信任他,可是手上的伍思德滾燙,一直烙在大帥心上,讓他安不了心。
大帥跺腳:“唉!”
又怒目叫來伍小伍,劈頭蓋臉先一頓罵:“你跟着他,怎麼不用心照顧!”十一公主“嚶嚶”哭起來。
伍思德吼她:“死了人嗎?你還哭!”周妃見不對,把女兒拉走,到外面悄聲道:“你別惹他,他是病人。”十一公主氣苦:“他這一病,我可怎麼辦。”周妃也六神無主,卻不能倒在女兒前面,母女相擁着在房外靜靜哭泣。
房裡又請公主進去說話,周妃陪女兒進來,見大帥和夫人全怒氣衝衝,忙就問:“將軍要不要緊?”兩個人都是關切焦急的面容,伍思德嘟囔一句什麼,蕭護和慧孃的火氣下去不少。
伍小伍在旁邊翻眼睛,不是好臉色。
慧娘才張口:“你!……”又收回去,對大帥繃一繃面容:“大帥說吧。”蕭護開口就在怒氣:“公主!”
帶着風雨欲來。
十一公主心一跳,這就急了:“什麼事?將軍他……”想大帥發怒,只能是將軍身子有事,十一公主不及多想,撲到伍思德牀前,握住他手淚眼汪汪。
伍思德半昏半沉中,還能清晰的道:“我沒事。”聲音慢慢小下去:“我沒事,你放心。”十一公主轉頭給醫生跪下,泣淚俱下:“求你,救救他。”
大帥對慧娘使一個眼色,十一公主明擺是真心,大帥也覺得張不開口罵她,憋着氣喝道:“十三你說!”
十一公主急慌慌又衝到慧娘:“姑奶奶,你救救他,”握住慧孃的手上下搖晃。她握得那麼急,把心裡憂愁全握出來,慧娘也心一軟,想想又來氣,板一板臉道:“公主,愛乾淨是好事情!不過,你太講究就不好!”
“就是!”伍小伍接話。
蕭護怒瞪他一眼,伍小伍退回去。十一公主愣住,她還沒明白過來。慧娘對着她懵懂清靈的眼神,因擔心而哭紅的眸子,心又一軟,下面的話就說不出來,撫額頭:“小伍,你說。”
伍小伍跳出來,指手劃腳:“公主天天讓我們洗澡洗澡,舅每次回來以前都跳到河水裡洗個澡,昨天城門外小河裡先洗澡我們纔回來,他有傷,這就病了!”
十一公主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城門外小河?天吶!”她重回伍思德身邊,火冒三丈叉腰罵他:“你瘋了嗎?那河裡全是冰!”
伍思德都燒糊塗了,呆頭呆腦:“嘿嘿,”大手在自己腦袋上狠狠捶幾下:“我難受,”吼起來:“藥呢,快拿藥來我吃,我還要打仗,我還要和公主過年生孩子!”
十一公主氣得掩面哭起來:“你怎麼這麼傻呀!”周妃和豆花也一起哭起來,房裡頓時只有三個女人的哭聲。
慧娘勸道:“哥哥不是喜歡你才這樣。”十一公主惱得罵了一句:“喜歡也不能不要自己!”怒火又轉向伍思德:“你要是不好起來,我和你沒完!”
又捂着臉哭:“我真命苦,嫁了一個傻子!”
蕭護濃眉一聳,聽不下去,慧娘怕他發脾氣,忙對他使一個眼色,撫一把小腹:“大帥,我像是不舒服,扶我回去。”
醫生也道:“將軍是風寒,過給夫人倒不好。”
這一下子房裡更慌亂,蕭護忙喚丫頭:“披風。”進門時解下在六麼手裡,六麼送上,大帥把十三裹起來,帶着她往外面去,邊走邊嚴厲吩咐:“以後諸事上心,他好你們就好!”
“是!”
包括趕來看視的翠姑等人一起答應。十一公主更是牀前站起,垂頭羞慚。大帥走後,十一公主癱軟在牀頭,對着牀上那個迷迷糊糊的人,恨得咬牙:“你真是傻子!”
又哭起來。
慧娘回房纔對蕭護求情:“這是哥哥疼愛公主的一片心,公主如今心裡也有哥哥,恭喜大帥,你成就一門好親事。”蕭護無奈:“還好親事,就一傻子!”
慧娘笑盈盈糾正:“是兩個傻子。”
蕭護還是笑了:“算了,我也懶得管夫妻間的事。你好不好,讓人送吃的來,”自出去看給十三吃什麼。
慧娘往窗外看雪花,又好笑起來。
伍思德一天用了幾遍藥,下午能睡沉。十一公主寸步不離守着,看看小桌子上擺着的竹枝兒東西,是這個傻子給自己做的,就恨一回這傻子,那河裡有冰,你也往下跳!
仗着自己身子好,真是氣死人!
又按醫生說的,不住給他擦拭額頭和手。
伍思德半清醒時,就用力握住十一公主的手,目不轉睛看着她。有時候會沙啞着問:“我病得很重嗎?”
“沒有!”十一公主就要叫。
“那你哭什麼?”伍思德定定地問。十一公主本來不哭,讓他問得更要哭,淚水在眼睛裡打轉兒:“恨你傻!”
伍思德若有所思,就這麼一直看着她,直到眼睛酸了慢慢睡去,那手還握得緊緊的不肯鬆。
握到晚上,十一公主抽出手,手腕上紅了一圈。
她想這個傻子對自己十分地好,就更氣他不保重自己往冰河裡跳。周妃陪她用飯,讓豆花看着伍思德。周妃見女兒不過半夜一天,就熬得眼睛紅得像兔子,就差兩耳朵,怕她也病倒,商議道:“夜裡你睡,我來看護他。我這女婿呀,對我還是很親的。”
“不!”十一公主倔強地不肯。飛快扒拉完飯,又守到伍思德身邊,除了喂藥擦身,別的時間就一動不動的看着他。
這是自己丈夫,大腦袋長身子,魁梧得和廟裡四天王差不多。以前多不喜歡他,認爲他粗魯粗陋粗暴粗劣,現在看他的大腦袋,卻怎麼看怎麼喜歡。
見他額頭上又有汗水,十一公主一隻手在小腹上,另一隻手拿帕子給他擦拭汗水,低聲道:“你快些好起來,不然我們娘兒們可怎麼辦。”
手一緊,又讓伍思德握住。睜開眼的伍思德還不是太清醒,只有眼珠子忽忽的發光,亮的嚇人。高燒一天,硬漢子也虛弱下來,低聲問:“你喜歡我嗎?”
十一公主毫不猶豫:“喜歡。”
“我不信,”伍思德回答得也是斬釘截鐵,他轉過臉看帳頂,陷入回憶中:“我小時候看戲,戲臺上公主娘娘的一個一個跟天仙似的,還不如你好看。當時我想,幾時我能見一眼就行,只要看一眼,回去和鄉親們吹牛也是得意的…。”
說到這裡,動幾下腦袋,不耐煩:“這頭怎麼還這麼重!”
一忽閃,被子蓋得不緊,十一公主重新拉好,按住伍思德脖子:“不許再閃風,你再動我就生氣了!”
伍思德又清醒幾分,認真的重新看十一公主,看她玫瑰花似的嘴脣,白玉似的鼻子,額頭光潔得一點兒瑕疵也沒有,像自己見到的最潔白的玉壁。
就是眼睛紅腫,不像平時盈盈一個眼波也醉人。
看着讓人憐惜。
駙馬爺一直問自己,公主會喜歡我?喜歡大帥那樣子的還差不多。或者,九爺那樣的。今天他病了,可以放肆地問個痛快。伍思德鄭重其事又道:“我頭疼,身子也重,也許真的不好。你對我說實話,讓我死也當個明白鬼。”
他輕聲期盼,又有些躲閃地問:“你是真心的,真的喜歡我?”說過憋住氣等着回答。十一公主惱羞成怒,甩開伍思德手,哭了一聲:“我有了你的孩子!”
伍思德一甩被子就坐起來,也不暈也不難受了,坐得直直的,眼睛亮得好似兩個小燈泡:“再說一遍!”
見他只着裡衣又閃風,十一公主恨得一把撲倒他,對着他耳朵道:“我有了孩子!”把被子往他頭上一罩。
伍思德一腳,把被子踢飛多遠,直飛到牀前擺水仙花的高几上去。爬起來握住十一公主肩頭:“是真的?”
“當!”水仙花摔在地上。
醫生奉命日夜看護,就睡在外間。嚇得也被子一揭,也只是一件裡衣就跑過來,就見到夫妻兩個人相擁在牀前。
重點病號伍將軍癡癡看着妻子,身上只有一件薄裡衣兒,半個肩膀,脖子下面胸膛全在外面。醫生急得不行:“不能閃風!”
自己跺腳:“嗐!”
十一公主先受到驚嚇,一骨碌兒走到一邊兒去難爲情。伍思德更漲紅臉,往後一倒,伸手扯被子,見沒有,在地上。
冬天牀裡放的有幾牀被子好添換,伍思德扯過一條,把自己從頭到腳蓋住,又一想不對,伸出頭來:“公主,你不要跑。”
他這大漢是不懂有身子不要跑的,不過看十三有過一個兒子,大帥就跟後面這麼叫,伍思德這就想起來。
十一公主就更羞答答,索性走到外間去。
醫生給伍思德掖好被子,把脈,更搖頭:“這閃了風,脈向就更不好了,虛而無力啊。”伍思德急吼吼:“弄藥來,老子要吃藥。”
醫生奇怪:“這藥不到鐘點兒,也是亂吃的。”伍思德心想老子要有兒子了,病得起嗎?又急出一頭一臉的汗。
醫生以爲他着急病情,安慰道:“你是受風寒,幸好底子壯,發作雖猛,卻不打緊,慢慢將養會好起來。”
手上一緊,讓伍思德緊緊攥住,他懇求道:“讓我明天就好,我老婆有孩子,我等不及。”醫生笑起來,這才明白過來:“這是好事情,有什麼等不及的,你等不及,孩子也不會明天就生出來。將軍,你好好的休息,多點兒力氣好抱孩子。”
這一番話最中聽,伍思德心花怒放:“託你吉言,你真是妙手回春。”醫生回到外間睡下來好笑,伍舅爺歡喜傻了,病還沒有好,就誇醫生妙手回春。
他睡下來,十一公主就往裡面去,羞羞答答在牀前坐下來,伍思德不錯眼睛看着她。
公主生得真是好看,水靈靈的象花。這一想,伍思德想到地上的被子和摔碎的水仙花,豆花不陪夜,醫生也不收拾這個。
伍思德看一眼摔碎的花,再想到公主說的有了孩子,就面色凝重,自己要趕快好起來才行。後半夜,他就沒睡着,也不覺得頭痛有多難忍受,對着帳頂子自己笑。
有孩子了?
生得像公主,帶回家去給爹孃看多美氣。
十一公主貼住他腳頭,她近一天一夜沒有睡,今天一個半夜,昨天晚上一個半夜,就睡得很香。
又掛念伍思德,不時要醒。
天亮前,十一公主給伍思德喂藥,垂下頭:“別對人說我有了。”伍思德才沉浸在當爹的喜悅中,納悶:“爲什麼不說?”
“要是我一次不生兩個,不是讓翠姑笑。”十一公主又孩子氣犯了,飛紅面龐:“等我想好怎麼說再講出去。”
伍思德忍住笑:“好。”
天亮,大帥又讓人一天幾回的來看他,兄弟們也來陪他。伍林兒對他深表同情,並且認爲伍思德在親事上做的貢獻不小:“哥,要不是你娶了公主,這病的人還不知道是誰!”伍思德罵:“滾!那是你嫂嫂!”
不到三天他就好了,精神抖擻去見蕭護。大帥也奇怪,對慧娘道:“我見過病得那麼重的人,至少也得睡五、七天,就起來人也還是虛的,舅爺身子還是健壯,好得快。”慧娘狐疑:“我瞅着他那笑,怎麼有點兒什麼?”
蕭護道:“人精神了可不就那樣子。”坐下來提筆,自己先笑:“這回信,不能再不寫了。”對着紙張落下父母親三個字,又對十三笑:“你說父親會不會趕來把你接走。”慧娘馬上就慌了,過來纏他身上撒嬌:“我生的時候纔回去。”
這就不寫信,先算日子。大帥道:“按日子算,是明年四月裡生,這還不到正月,還有四個月,我可怎麼留你呢。”
抱着十三,大帥也苦惱:“十三呀,三月裡你好歹是要去的。”十三慼慼然對着他,大帥是愁眉不展。
相對看了盞茶時分,不知是誰先一笑。慧娘笑着在夫君面上親親:“真的要我回去,我就回去吧。”
大帥也笑:“父母親真的發脾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才說到這裡,蕭北送來一封信,又是江南家裡來的。這一回老帥的信不一樣,信中叮囑:“天冷,不要亂走動的好,明年開春,速速送回,再不送回就是逆子!”
蕭護夫妻喜出望外,抱住親了親。請來奶媽,把信給她們念過,大帥拜謝:“又要麻煩媽媽們照料纔是。”
馮媽媽和陳媽媽喜笑顏開:“這是應當的,哥兒呀,以後可不能再喊你哥兒了。”蕭護垂手如對長輩,笑逐顏開。
也不忘記別人,又加意請媽媽們照顧別人,奶媽們笑着答應:“那是自然。”蕭護又笑:“巧了,明年春我送夫人回家,就把水蘭和小螺兒的親事辦了,由着她們喜歡誰,就挑誰。”奶媽們歡歡喜喜出來。
家裡有好幾個孕婦,廚房裡時常熬着湯水,奶媽們再回去照看,見到張伯走過,就告訴他:“大帥說明年辦小螺兒親事。”張伯也喜歡了:“是嗎?這是件喜事兒。”
這一個年過得喜氣洋洋,大年初一大家團聚,姚少夫人有了,把姚將軍從前面調回來夫妻團聚。
賀二姑娘最不樂意,表哥表嫂一起安慰:“送子娘娘過年呢,過完年就到你房裡。”賀二姑娘認爲和表嫂撒嬌還隔一層,見蕭護在外面散酒,過去纏上好一通,不知道要了什麼,這才喜歡。
奶媽們送上湯水,只給有身子的人。伍思德沒忍住,賠笑:“我們也要一碗。”大家鬨然大笑,又恭喜周妃伍思德,豆花鼻子翹得好似掛喜花,出來進去臉揚着險些撞牆。
大帥本來打算年後收復文昌封地,因十三有了不敢大意,想當皇帝這事不急於一時,生孩子才最重要。
現在不稱帝,也恢復攝政,和皇帝差不多,就調整想先不管英武郡主。
出正月後,韓憲王攻打英武郡主,郡主向梁山王求救,臨安王處果然牽制梁山王。除韓憲和臨安外,諸王信發蕭護,要他救援。
蕭護藉機和韓憲王打了幾仗,步步推進,佔了他兩座城,英武郡主爲表感激,獻出兩座城池,這就二月底。
老帥三、五天一封信的罵,蕭護也要收兵,命英武郡主堅守不出。英武郡主覺得打得挺順,怎麼不打了?
打聽打聽,蕭夫人要生孩子。
蕭夫人有孕,年後傳出消息,人人知道。英武郡主納悶,女人生孩子與男人打仗有什麼事?
而此時,梁山王和臨安王停戰,因爲慧娘給臨安王去了一封信,算是產子前的最後一封,信中把臨安王誇了又誇,說他血統正,人英明,必然不是爲難梁山王的人。
孫珉停戰,退兵一百里,梁山王是求自保的人,自然不追。韓憲王孤掌難鳴,只能先緩下來。
諸封地上,暫時平靜。
……
眼看着三月中,蕭老帥在家一回一回的轉圈,沒有一天不對着蕭老夫人罵蕭護:“一定足月才送回來?這小子也想在家裡賴上幾天!”
蕭老夫人同樣掛念,每每見到老帥罵,又要笑:“老帥不要憂心,沒準兒已經在路上了。”蕭老帥那個急呀,一急說想也不想就出來:“我的第二個孫子,我能有第二個孫子,真是老天開眼。”
蕭老夫人有些不快:“老帥,不是我不生第二個,你幾時在家長呆過?就是我去關城看你,你也忙忙碌碌時常不在營中。”
老帥拍拍額頭:“我喜歡暈了,夫人不必多心。”蕭老夫人和他是一樣的歡喜,見丈夫解釋,不再生氣,想想慧娘有孕的日子,比老帥還要着急,慫恿道:“回來你就打你兒子,讓他不早送來。這七個月的身子,要是生在半路上……”
老帥嚇一跳,擺手:“你不要說了,我聽着滲的慌!”憂心忡忡往外走,嘴裡唸叨:“再讓人去見那個逆子,再不回來老子我不要他了!”
蕭老夫人也起身,一樣憂愁地帶上丫頭出門兒,見到五舅太太過來,停下來問:“妹妹出去?是護哥兒就要到家?”
“逆子不要提,”蕭老夫人也罵蕭護,對五舅太太滿面堆笑:“五嫂來得正好,我再去看看給媳婦的房子,先備好我安心。”
五舅太太笑話她:“你都有了一個孫子,還像沒生過孫子似的。”姑嫂兩個人興沖沖去看大帥舊院子,進門裡,十二個丫頭,八個媽媽,還有灑掃的人跟着。
有一塊小帕子在榻上,蕭老夫人笑:“哥兒來看過了。”五舅太太也笑:“他想父母親呢。”蕭老夫人說到孫子就笑得嘴合不上:“昨天夜裡告訴我,說他夢到父母親,我說長的什麼樣子,你還記得?你猜他怎麼說,”
五舅太太笑問:“怎麼說?”
“謹哥兒說長得比他的馬要好。”蕭老夫人樂得不行:“他現在就愛馬,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根兒,五嫂你說,這大帥能長得像馬嗎?”
五舅太太見她這般喜歡,故意取笑:“也許是看着祖父母像馬吧。”蕭老夫人放開笑了兩聲,才嗔怪:“對你說孫子,你倒笑話我。”五舅太太再故意掂酸:“人家沒有孫子,不能說上幾句?”
蕭老夫人道:“是呀,這雲鶴的親事你還不定?我瞅着方家的姑娘就不錯,”五舅太太道:“才及笈的那個?等我過天好好瞧瞧。”
又去看旁邊的一排房子,見姚興獻家姑娘映姐兒找來,蕭老夫人更喜歡,攜着她手一處一處看:“這是你母親住的,映姐兒呀,你就要有弟弟了。”映姐兒笑盈盈:“興許是妹妹呢。”蕭老夫人聽怔住:“我們那個也許生女孩兒呢?”
這就更喜歡,更加興頭的看完回房,喊來管事的:“大帥院子裡多加一架鞦韆,”又喊房中管事的:“小姑娘的衣服可做得?”又是管自己首飾的大丫頭:“快把我年青時候的首飾收拾了,再不給人。”
五舅太太不笑話姑太太實在難過:“我說姑太太,你孫女兒下地了,也不見風就長不是?”蕭老夫人才醒過來:“看我喜歡的,”又沉下臉:“到現在還不送來,只怕自己生又自己養去了。”
門簾子一揭,同時有人道:“哥兒來了。”謹哥兒帶着一幫子人過來,有三爺蕭拔的女兒,蕭北兒子,蕭西女兒等人,謹哥兒過來就問:“祖母,肉糰子沒來?”蕭老夫人和五舅太太本來不笑了,又同時笑起來。
肉糰子是謝承運的兒子,從麪糰子起的小名,謝少夫人很愛山裡住的那段日子,也喜歡這名字。
蕭老帥說隨蕭護去的人生孩子他全管,一個月給十兩銀子,就一個孩子來說,不算少了,四時衣服另外計算。
謝少夫人就時常送肉糰子給老帥和老夫人看,謹哥兒也很愛他。
蕭老夫人給孫子擦跑出來的汗水,見他一身衣服歪歪扭扭,不是灰就是幾點泥,指着他對五舅太太道:“五嫂可還記得,大帥小時候就這個樣子。”
五舅太太微笑:“可不,如今我看哥兒比起大帥還是乖巧的。”謹哥兒見誇他,就到五舅太太身邊讓她抱了一會兒。五舅太太抱着他笑:“這自己生又自己養的不是也挺好。”
謹哥兒聽不懂,要走時,纔想起來問蕭老夫人:“祖母,父母親今天到嗎?”蕭老夫人見到孫子就笑容多多:“不知道呢,你玩去吧,等你父親來到,你可要乖些。”謹哥兒答應是,又問:“母親帶小弟弟來嗎?”
長輩們忍俊不禁,蕭老夫人道:“你可要和小弟弟好。”謹哥兒小手一揮:“我會喜歡他和喜歡肉糰子一樣。”
帶着一羣孩子走開。
蕭老夫人的目光越過寶貝孫子的頭頂,飄向外面打骨朵的杏花樹。一個孫子已經讓老夫妻喜歡得認爲過往神靈全是開眼的,再來一個……
她就這麼狠笑了一會兒,五舅太太也爲她喜歡。五舅太太喜歡謹哥兒,想到自己以後也有這樣一個孫子繞膝下多好,正喜歡着,五舅太太哎呀一聲。
蕭老夫人奇怪:“五嫂不舒服?”
“不是,”五舅太太正色:“我想到一件事,外甥媳婦要生女孩兒,我們家的女孩兒在你們面前再也不香甜了,得趕緊地,回家去告訴她們,以後少往你們這裡來,就來了也少要東西,免得成惹人嫌的。”
姑嫂相對,一起笑出了聲。
蕭家日夜等着慧娘回來,奶媽子都好幾個養在家裡。親戚中姑太太,叔公們也是一樣的盼。還有兩個人,一個是蔣少夫人,也盼着。
她自從姚興獻夫人羅氏離開,糾結到今年。尋丈夫吧,蔣少夫人怕動亂;不尋丈夫吧,又想他,又眼紅謝少夫人孩子。
她最近和謝少夫人坐不到一處去,怕聽謝少夫人眉飛色舞:“那山裡呀……”蔣少夫人聽到一句,回來頭疼到第二天好不過來。
她最近和楊少夫人走得近。
謝少夫人在家裡,則是盼星星盼月亮。她和羅氏以前不熟悉,和蕭家的若荷秀蘭身份不對等,因爲京裡呆過,回來後走動就多。
羅氏走了,若荷秀蘭走了,謝少夫人也想去。肉糰子出了滿月她就思念那一羣說話不用避諱的人,她還給自己妹妹相中一個人,很怕那個人成了親。又怕留下的丫頭榴花不中丈夫的意。
謝氏夫妻原本感情不好,這一分開,信也沒有。有信,也是謝承運給父母親的,最後問問孩子,從不過問妻子。
謝少夫人自然也不給他去信,怕人笑話。
每天她對着兒子就想丈夫,想到離開又還是留下。兒子是她終身依靠,和謝承運以前的不和如陰影般還在心頭不散。
她就留下來看兒子,兒子睡着再把心飛走到丈夫身邊。
楊少夫人近來也和她不好,謝少夫人坐下來,就要說山裡的花好。她帶回來一車買花銀子,公婆心疼她丈夫離別不管她,由着謝少夫人收拾自己院落,四時鮮花,不管名種與否,謝少夫人院子裡全有。
謝少夫人買一盆好花,自然請人來看。別人才坐下來,一碗茶沒喝完,謝少夫人就要嘆息:“山裡的花,一人多高,一文錢不要。”
楊少夫人都怕了。
就像蔣少夫人以前說:“可是我說的……”基本不是有意煩人,是她自認爲優越。今天的謝少夫人愛說山裡,也不是有意的。
從慧娘說有孕,謝少夫人就等呀等,冬天不回,過年不回,這春天了,也不回。她悶悶,往上房裡來。
謝家肉糰子由謝夫人照看,謝少夫人回母親說街上走走,謝夫人答應,謝少夫人套車往花市來看花。
蔣少夫人見她車來,避開,最怕謝少夫人買花,她顯擺銀子呢。謝少夫人走的最晚,拿的買花錢最多。
楊少夫人往蕭家去看蕭夫人幾時回來,見到謝少夫人車來,也避開,也怕銀子不如她。
謝少夫人更感寂寞,更想爽朗的翠姑。沒生成一男一女,沒有結成親家,謝少夫人還在遺憾。隨便挑了兩盆花,對城門看看,不見有人歸來,回家去讓丫頭給花澆水,悶悶對着一晚上。
第二天因此起來得晚,梳洗過要去看肉糰子,見另一個陪嫁丫頭過來:“蕭帥回來了。”上房裡也有人過來:“老爺太太帶着小哥兒這就去,讓少夫人快來。”
事先有信,蕭護帶着江南諸人全回來。謝老爺等不及,聽到讓太太帶上孫子就走,只打發一個家人來知會謝少夫人。
謝少夫人隨後出門,街上已經走不通。
蕭護數年離家,都想看他風采。蕭家不僅是江南王,還是沒有封的攝政王,怎不讓人景仰。
蕭護一行人才到官道上,城門就擠得不能走人。
蕭、賀、林三家子弟們數百人相候城外五十里,兄弟們相見,熱淚盈眶。蕭護一個一個抱住兄弟們,對失了一臂的蕭拓分外擁抱。這就耽誤半天,往城裡來,兄弟們分開道路,家門外,父母親不在,四叔公等不及在這裡,
他白髮蒼蒼,春風中飄揚。蕭護頭一個過來拜倒:“四叔公,”四叔公呵呵笑着,又看後面走來三爺蕭拔、七爺蕭執、十五爺蕭據。
三個同房頭的孫子跪下來,媳婦們後面上來。要跪時,四叔公急了:“都有身子,都站好了。”四房裡老太太喜歡得每個孫媳婦看看,獨對呂氏誇了一句:“老三媳婦,你是個有福氣的人。”一個接一個的生。
這已經是呂氏的第三個孩子。
呂氏含笑殷殷:“祖母,這是隨夫人的喜氣。”一個小孩子跑出來,戴着金鎖,扎兩個總角,生得俊俏無雙,瞪着眼睛找:“我父親母親呢?”
蕭揚和才下馬車的祝氏全愣住!
這正是他們的兒子。
走的那一年才二週多,今年應該是七歲多。兩歲多的模樣和七歲多的模樣對比,九爺溼了眼圈。
祝氏早就淚奔:“我的兒呀。”纔要撲過去,蕭揚和明鐺把她一左一右扶住:“你不能跑。”蕭揚的父母親趕出來,告訴他們:“三叔公更不好了,強撐着才能在房裡坐着,他倒是想出來見你們的。”
蕭揚和祝氏急忙進去看三叔公,成了先進去的一對。明鐺跟在後面,匆匆行過看蕭家門內景緻,庭院深深,家人衆多,不比長公主府鼎盛時差。
見到正廳時,看到臺階下站的也是人,更知道這是個大家。就要見到三叔公,明鐺又羞又是喜,不住回身照看小公子:“別摔着。”
三叔公坐在蕭老帥旁邊,氣色早就不足,蕭揚帶着祝氏跪下來就哭:“祖父,你怎麼樣?”三叔公嗓子眼裡格格幾聲,痰涌過才說出話:“你…。好…。我就放……心…。”又擡手對祝氏,蕭揚推着祝氏上去,三叔公袖子裡摸,取不出來,侍候他的家人取出來,是一個金鎖,三叔公上氣不接下氣:“孩…。子……。”
老帥和蕭老夫人一左一右的照看他,急忙喊醫生。醫生又是一個,日夜跟着三叔公的,過來診視過,暗暗搖搖頭,老人家這是迴光返照。
蕭揚急了,回身就喊:“明鐺!”明鐺趕快上前,蕭揚把她一推:“快叩頭!”明鐺一氣就是三個頭,祝氏幫着她說:“這是九爺的妾,很是恭敬呢,是良家姑娘。”又讓明鐺給公婆叩頭,明鐺淚如泉涌,模糊着對蕭揚看了一眼,九爺是個有心人。
三叔公醒醒神,讓明鐺到面前來細看,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半天說出來一個字:“賞……”
蕭揚是二房裡,掌家的是大房,大房裡夫妻兩人忙給明鐺賞錢,明鐺含淚接過退下,不錯眼睛的看着三叔公,又看大房裡爺和奶奶,看的最多是九爺蕭揚。
明鐺到此,把心放下。
蕭護進來,也是先看三叔公,三叔公見到蕭護,綻開笑容,說了一句清晰流利的話:“我把老九交給你。”蕭護捧住他手:“三叔公請放心,我待九弟如我親弟。”三爺等人全笑一笑,大帥對兄弟們是沒二話說的。
三爺蕭拔跟出去幾年,生了三個孩子,他還是受過內傷的人。能讓呂氏一個接一個的生,緣於大帥給他尋來不少好藥。
在山裡,虎筋虎骨,三爺從來不少分。
三叔公不能再坐席,讓人扶着回去。蕭護這才帶着慧娘來見父母親,夫妻正要下跪,老帥和蕭老夫人一起來攔:“媳婦有了,你們路上辛苦,不必了。”
蕭護早跪下來:“兒子代媳婦叩頭。”讓慧娘不必跪,慧娘插燭似行了三個禮,眼睛早看到一旁的肥頭大耳孩子身上。
謹哥兒對母親眨眨眼,笑了。
母子先對上一眼。
大帥起身,告訴自己不慌也不要忙,要得體大方,並不着急地扭一扭頭。早看到兒子肥乎乎胖嘟嘟,再一看,就更喜歡,真是個胖孩子。
大帥滿面笑容,把什麼嚴父早丟到一旁,對兒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喚他:“哥兒?”你還記得滾在父親懷裡,抱着父親脖子說要要。
謹哥兒是受過祖父和祖母教導,笑逐顏開也不緊不慢地走上來,小手放在父親大手上,響亮地喊一聲:“父親!”
蕭護紅了眼睛,蹲下身子,不管不顧的把兒子抱在懷裡,面頰才貼上去,謹哥兒轉頭,和小時候一樣,在父親面上親了一口,很是大聲。
“啵!”
親得蕭護心都酥了,哽咽道:“我的小麪糰子。”
這一聲稱呼,打開謹哥兒的記憶。老帥接孫子,在山谷裡聽到幾聲麪糰子的話,認爲不好聽,回來不再喊他。
謹哥兒常見肉糰子,彷彿有些感覺。
今天,父親這一聲麪糰子,謹哥兒忽然就想起來,原來這是父親,是抱着自己睡,喂自己吃,馱着自己走的人,謹哥兒天性讓引動,跺腳開始大哭:“哇哇,父親,父親,哇哇!”又淚眼婆娑看母親:“哇哇,要母親。”
蕭護慧娘和兒子一起哭,淚水從大帥面上斷線般往下掉。廳上人看得都心酸,蕭老夫人也拭淚,只有老帥忍住,喝一聲:“好了,你們父子要哭到什麼時候!”對謹哥兒堆上笑容:“孫子,到祖父這裡來!”
謹哥兒堅決地對他搖搖頭,往父親懷裡縮縮。蕭老帥討個沒趣,裝出一臉生氣:“晚上祖父不疼你。”
“晚上我要和父親睡!”謹哥兒大聲回他。蕭護心花怒放,又怕父親不喜歡,在兒子胖腦袋上撫一把,都捨不得撫重,如撫春花:“不能這樣和祖父說話。”蕭老帥吹鬍子瞪眼:“你這孫子不好,你母親就要再有,祖父疼別的孫子。”
謹哥兒猶豫一下:“我明兒白天還和祖父玩呢。”
蕭護啼笑皆非,又認爲兒子說得很好,帶着一處一處來行禮。這個時候,餘明亮頭才叩到三分之一。
有廖明堂指點過:“你先悠着叩頭,不然到後面面前人都認不清。”小余將軍先認岳父母,見三姑老爺古板嚴肅,三姑太太和見過的四姑太太一樣,和氣異常。接下來收東西,賀家三兄弟一旁幫着收,叩到一半時,和行禮的大帥撞上。
蕭護對他一笑,也打趣:“你今天才進門,還算新姑爺,你慢慢的叩吧。”小余將軍一暈,給大帥也叩了一個頭。賀家三兄弟手中袋子一抖:“表哥給東西!”蕭護好笑,這是明白打搶,取下手中扳指還沒放,小余將軍賠笑:“大帥才得的劍給我一把。”
大帥繃起臉:“你早看好了!”忍俊不禁一笑,這姑爺準備工作充足。廖明堂已升將軍,抱着兒子正親個沒完,林三姑娘笑他:“你把兒子嚇着了。”
廊下,有一對人默默無語,相對而望。
平江侯樑源吉走到這院中,就一眼看到老孫氏和小孫氏。小孫氏本來就秀麗,產後清減,在廊柱旁,更如白蘭花般。
她微微含笑,又飛起紅暈,直到樑源吉走過來,才無聲行了一個禮。老孫氏把孩子送上來,歡歡喜喜:“快看我們小侯爺。”
樑源吉只掃一眼,就喜歡上了。兒子生得像他,同時尷尬一下,心中閃過父親面容,兒子生得也有幾分像祖父。
平江侯只有一句話:“你受累。”小孫氏低低的回:“侯爺辛苦。”兩個人站着,沒有想到走開,也沒有過分親近。
大門外還有人沒有進來。
四叔公帶着人進去,露出身後的人。伍思德亮了眼睛:“爹,娘,你們怎麼在這裡!”一對樸素的老人笑呵呵:“老帥讓接我們來看看你們。”
見伍思德旁邊的美貌女子,伍思德的爹孃走上前去,要說什麼,又不會說,只是笑容滿面,又有些縮手縮腳。
十一公主拜下來:“見過公公婆婆。”伍思德的父親嚇得坐倒,幸好伍思德扶住,伍思德的娘迸出一句話:“使不得呀,你是公主。”
伍思德春風滿面:“是長公主。”又走上來周妃:“親家老爺親家太太,你們好呀。”對着這個氣質高貴的娘娘,伍思德的娘跪下來,周妃和她對着拜了三拜,讓豆花趕緊扶起來。
那邊翠姑給丁婆婆看孫子,小聲告狀:“有一個給大壯,另一個幸好沒讓公主搶走。”十一公主天天看兒子那架勢,活似搶山雞蛋那會兒一樣。
這是兒子,不是山雞蛋。
族長見到兒子長高不少,黑瘦結實,很是滿意,就自誇:“不是你爹我當時有見識,把你留給大帥,你今天還在種地!”
丁婆婆揭他的短兒:“你忘了最亂的那一年,有人來查,你把族譜全改了,把上面我家十三和大帥的名字抹了!”
族長兒子瞪大眼:“爹,你怎麼幹這事兒?”族長打個哈哈:“掩人耳目哈,我不是又加上了。”對兒子小聲道:“我又加上靖邊王蕭大帥,你看這幾個字怎麼樣?”族長兒子沒好氣:“爹呀,以後你別再抹去就行了。”
有人來請入席,人多,天氣又暖,擺在園子裡。城外來江南的人都來相見,說到初到江南時,也是擺酒在這桃花下,當時還有杏花開梨花白,小橋流水魚兒好,和今天不差什麼。
蔣家謝家得意非凡。
郡王們沒異議,蕭護怎會客氣?以一句唯任賢才,恢復科舉後再選人爲由,蔣延玉掛了吏部尚書,謝承運就是工部尚書,戶部是賀二和孟軒生,禮部是林大和林二。蘇雲鶴跟隨表哥主管兵部,管一切將士,相當於蕭護的貼身小秘書。
刑部裡兩個侍郎跟出京,家人俱在江南,此時也在相見。
賀大公子把弟弟罵了一通:“你力氣大,把我攆回來,你怎麼不去當將軍!”賀二嘿嘿:“收錢也要緊。”戶部管田地四至,稅收等等,成了蕭護的財政大臣。三姑老爺和四姑老爺見女婿和兒子都有重用分外光彩。
兩個姑老爺互誇女婿。四姑老爺挾一個雞頭給廖明堂:“明堂啊,你補補腦子,打仗費腦子。”三姑老爺馬上給餘明亮一塊牛肉:“打仗費力氣,你補力氣。”又同時相中一條白魚,四姑老爺按住魚頭,三姑老爺不甘示弱按住魚尾,你瞪着我,我瞪你。
餘明亮和廖明堂幸福得傻乎乎,捧着碗找自己妻子。
林三姑娘和婆婆坐一處,廖母也在這裡。餘家父母也在,賀二姑娘卻和慧娘等人在一個桌子上,那桌子上吃的全是孕婦餐,賀二姑娘早也盼晚也盼,天天把小余將軍拘在房裡不出來,大家都不笑她。
到回來前,她有了。
別人都要生了,賀二姑娘還沒有顯懷。
胖糰子不能親近母親,就亦步亦趨跟着父親。吃飯時,坐到父親腿上,乖乖的等父親喂自己。他可愛的讓人心醉,姚興獻就把兒子女兒也弄到身邊來坐,映姐兒九歲,更懂事不少,會給父親挾菜,分螃蟹。
她是京里人,卻對魚蝦吃法瞭如指掌,又戴着一頭金子珍珠寶石,都是姚興獻沒見過的。告訴父親:“我和蕭家祖母睡,謹哥兒睡祖母牀上,我睡碧紗櫥裡。”姚興獻心頭滾燙過,再滾燙回去。
保哥兒急急:“父親我背書給你聽,我會背四書,你會嗎?”映姐兒嘀咕:“你又來刁難人。”保哥兒笑姐姐:“你不會背,你真笨!”
姚興獻摸摸兒子腦袋,再看看女兒花朵兒一樣,覺得什麼都值了。
這一天人人喜歡,不喜歡的也有,曹家,楊家等。蔣延玉和謝承運都領尚書職,楊公子多少受到衝擊。這一天醉酒回去,見妻子在窗下也悵然,帶得窗外春花也似悵然了。
好在楊公子肚子裡有才華,還能勸解:“你是願意我金帶玉馬,還是悔教夫婿覓封侯呢?”楊少夫人就一笑,夫妻攜手看過花去睡。
三月底天氣還夜風微涼,蕭護洗過,和兒子在牀上玩耍。和胖糰子小時候玩的一樣,大帥睡下,讓胖糰子坐自己胸膛上,和兒子眼對眼兒說話。
“你平時想父親多,想母親多?”
胖糰子往外面看,母親去洗了,父親就在這裡,響亮回答:“想父親。”蕭護就把他一顛一顛的玩,胖糰子就哈哈大笑,還會背詩給父親聽。
父子再在開心,見老帥進來,沉下臉訓兒子:“你這是嚴父?”蕭護趕快抱兒子下牀,賠笑:“好幾年沒見他,”
胖糰子左右爲難,看看祖父沉着臉,看着父親在賠不是。胖糰子選擇一下,還是要父親。回身雙手抱住父親頭頸,對祖父瞪眼睛。
蕭護忍住笑,趕快把兒子還給父親。蕭老帥滿意了,抱回自己的好孫子:“走,跟祖父睡去。”胖糰子走出多遠,還在同父親招自己小胖手。
那黑又亮的眼睛,胖乎乎小手,一直在夜風裡擺動。
慧娘扶着丫頭過來,見自己丈夫凝神對着黑暗中看,不由得好笑:“兒子睡了?大帥在看什麼?”
蕭護回神,扶過慧娘:“父親接走了,”唉一聲:“我只有和十三玩了,十三,你真沒有兒子好玩。”
慧娘嬌嗔:“大帥我也這樣看呢。”夫妻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