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儀娘娘小產,正好查出是皇后娘娘賞的緞子,在添了麝香的水裡泡過?七姑娘腦袋輕靠在他懷裡,覺得此事真是耐人尋味。
若是她沒記錯,那位娘娘也是三十好幾。這年歲上頭還能診出喜脈,本是天大的好事兒。可到頭來小產虧了元氣,怕是日後還得落下病根兒。
這下好,宮裡那位滑了胎,至今昏迷不醒,是他嫡親的姑姑。背後揪出的黑手,又直指他投效的太子一黨。
文王深夜急召他入宮,便是要看他左右爲難麼?他是趙國公府世子,顧氏族人,豈能不予庇護?若然不能在此事上討個公道,怕是要涼了底下人心。而太子那廂,他本就是半路投效,棄公子丹另擇周太子。若然此時他稍有流露出對國公府看重更勝太子,這便是明着背主,再三行不義之事,於他聲名大爲有害。
想明白其中厲害,她有些惱恨。可這事兒哪裡是她能夠插手?轉過去擡手替他揉捏額角,她溫婉的眸子裡,滿是關切。
“煩心事兒暫且擱一旁。從昨晚大半夜,陀螺似的打轉,直至忙活到現在。鐵打的人也撐不住。”之前他因了那頑症,也沒見他露出這般明顯的疲態來。
她這般小心翼翼在乎他,他閉眼怡然享受,心安理得。講明白緣由,此事到此爲止,尚用不着她來操心。
他感受着她小手輕輕柔柔,細滑的撫慰,記起昨晚的憋屈,他沒打算就這麼大度的隱忍下去。
手掌在她後腰遊移着,他輕合的鳳眼睜開條細縫,透出絲絲縷縷晦暗的光。
“上半夜,歇得委實不好,是以些許疲憊。”手掌從她腋下穿過,很是曖昧,指尖輕輕觸碰她胸前的嬌美。如何睡不好,他在雙管齊下提醒她。
她本還犯愁的小臉,因着這人突來的不正經,漸漸的,紅得滴血。他不提,她此刻倒忘了,她今早還親自動手,替他漿洗了污了的褻褲。
不自在從他身上跳下地,她沒敢對上他十足侵略意味的目光,旋個身兒,繞到他背後,粗魯將人摁了躺靠背上,接着便是一通揉搓。
他泰然任由她擺佈,抱臂仰了脖子。深幽的眸子裡,映着她俯視,微慍的小臉。小丫頭怕是在心裡頭怪他,這般緊要關頭,還有閒情與她逗趣。
自下而上放肆端看她,此處望去,她依舊美得賞心悅目,溫婉而寧靜。美人也分三六九等,迎面看去瞧着是美,換個角度,卻是未必。譬如幼安,燕京一地美名無人可及。然則於他看來,自側面俯瞰幼安,會顯出她鼻樑太過挺直,嘴角抿着倔強。這份顯露於外的固執,壞了幼安嬌豔明麗的美態。
他擡手撫上她脣角,摩挲着,徐徐不去。不像他的丫頭,嗔怒也帶着嬌俏,靈動鮮活,討人喜歡。
她這般和氣的表象下,卻是自有主張,主意大得很。對着這樣的她,他尚且需得費盡心思,近乎強佔了她來。賀幀抱的盤算,他約莫有些猜想。只若是賀幀將她作了尋常女子看待,他那些個華而不實的把戲,怕是要在她跟前頭一回栽跟頭。
她不懂爲何突然就從這人眼裡隱隱讀出了算計,而他撫在她脣上的手指,撩得她有些神思不屬。如他這般的男人,偶爾一些舉動,即便不是刻意調情,也會叫人往歪了想。
正要捉了他大手下去,便被他捏了捏下巴。
“少胡思亂想。你何時聽說,本世子在意過名聲。”她那點兒藏不住的小心思,他只需瞥一眼便知她動的是什麼念頭。
她小手頓在他眉梢。怔然撞進他半開半合,深不見底的眼眸裡。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他豈是在乎官聲的人!
她到燕京也有好些時日,燕京城裡私下裡那些個見不得光的說法,她也略有耳聞。御刑監頭頭周大人,被人喚作他手下鷹犬。心腹之人尚且被人罵了走狗,這主子的名聲,真真可想而知。
七姑娘齜齜牙,真是替他白擔心一場!他是何許人?日日裡召集一衆謀臣,策劃着謀反,何曾將聲名放在眼裡。
還是怪她根子太正,一時半會兒那念頭沒轉換過來。想明白了,她倏一下縮回手,自去收拾賀大人留下的爛攤子。
“怎地半途而廢?昨晚歇得不好,非是虛言。”慵懶的話語裡帶了絲笑意。
她頭也沒回,合上書卷又收拾茶碗。裝,您再裝!這會兒她想明白了,能走到今日這步,政事兒上多大的風浪他沒見過。豈會爲了顧昭儀小產便疲於應對?從頭至尾,這人顯露的疲憊,除了在外頭做給人看,便是有意無意提醒她:昨晚他難受,俱是因她而起。
想起方纔她小意溫柔,巴巴送上去伺候他。七姑娘半扭過身子,回頭看那人:又被他算計一回!
正一正面色,她一本正經,“大人,您這會兒可有要交代的差事?”卻是義正言辭提醒道:此處是府衙,您得莊重些。
小丫頭機靈,恍然想明白便不肯過來親近他。顧衍遺憾坐起身,撣一撣袍子,沉沉打量她兩眼。末了,隨了她公事公辦的口吻。
“因私醉酒,延誤公事。念在你是初犯,且罰你一旬俸祿。但有下回,公示府衙,以儆效尤。”
……
捱了訓的七姑娘悶悶的。怎麼就不長記性呢,硬碰硬,她何時在他跟前佔過便宜。
一個時辰後,她捧了他批閱的公文往前堂去,半路得了殷姑娘使人遞進來的字條。她尋了個清靜地兒展開來看,卻是殷宓手書,告知她近段時日都得避忌着那人,風頭過了再來尋她。末了問候一句,醉酒之事,可有牽連她?
七姑娘撇撇嘴,把字條往荷包裡一塞,狠狠勒緊繫帶。怎麼沒牽連,才被那人罰了十日俸祿呢。當初就不該心軟,聽冉青興奮嚷嚷。
眼看便要下衙,外頭卻傳了話。賀大人新上任,下衙後請大夥兒到雲鶴樓坐坐,一道用飯。
她正想着如何尋個體面的藉口,卻聽對面那人沉聲招呼,“同去,無需更衣。”
既是他開口,她便只能應下。偷偷覷他沉寧的面色,再想起今日不請自來那位賀大人。這兩人當真何其相似。宮裡出了這樣的大事兒,他兩人同屬太子麾下,都跟沒事兒人似的,各自忙活。這當口了,一個請酒,一個赴約。
相比這兩位的城府,真是叫人望塵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