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裡靜靜的,他本只招呼那女侍醫偏廳問話,擡步時,腳下稍頓,掃她一眼,卻又喚上管旭。
她被孤零零撇在外頭,莫名其妙。什麼事兒還不能當面說了?
管大人被世子叫上,也是略感意外。起初不明白,這婦症,他是半點兒不精道的。只轉身瞧見世子背影,與他身後謹小慎微,不敢擡頭的女侍醫。管大人腦中靈光一現,這才笑眯眯拱手跟上去。
七姑娘如坐鍼氈,胳膊肘搭在條几上,上半身伏過去,豎起耳朵,意圖偷聽。奈何那門簾子太厚實,竟是擋得嚴嚴實實。她喪氣,又不好意思起身追過去聽牆角。只得老老實實待着,不時瞟瞟隔間,恨不能在那繡寶相花的帳子上盯出個窟窿來。
好半晌,管大人與那女侍醫出來告退。他踏着悠悠的步子,眼眸目不轉睛端看她,瞧得她老大不自在。
他將她抱在腿上,摸摸她腦袋,與她對視的目光,深邃而炙熱。
“身子養得不錯。這兩月先鞏固根基,阿瑗便能受孕。當賞你,可有想要的物件?”
她臉騰的就紅了。早知他是過問此事,她就不該傻乎乎留在此地。難怪剛纔管大人離去,笑得那樣意味深長。
“您倒是提早知會一聲。喚管大人摻和什麼熱鬧。”管大人接筋骨,管不了女人家生孩子!
“不叫上他,你不會多想?”他撫着她發頂,向後靠去,姿態一派灑然。
她止住嚷嚷,慢慢兒琢磨他話裡的意思。管大人若不跟進去,偏廳裡就只他與女侍醫兩人。確是於禮不合。
她忽而擡頭,水汪汪的眸子緊盯着他,笑也笑得嬌俏。
她喜的與她醋不醋無關,歡喜卻是,他上了心。大周朝多少王孫子弟,不止流連姬妾房裡,更豢養外室。而他問個女侍醫也在乎她感受,她心裡美滋滋的,安心靠在他胸前,突然又記起一事。
之前他與她行房,最末那幾下,無論他衝撞得多麼失控,總會撤出來,抵着她小腹,或是捉了她手,或是他自個兒弄出來。
他是不許她用避子湯的,是藥三分毒,加之她本就宮寒,常年服用避子湯,只會傷身,且不易有孕。
她揪揪他領口,紅着臉問道,“下官問您那會兒,您爲何不直言?”牀笫間,她不是沒問過。一直以來,她都以爲,他許是覺着她身子沒長開,再等兩年也不遲。
他挑眉,一指點在她額頭,面上帶着閒適的慵懶。“爲夫答話之時,阿瑗受不住,已累得睡過去。”
與她歡好,他並非每一回都能十足盡興。她身子骨弱,經不住太過激烈的情事。完事後想借機與她說會兒親密話,她含含糊糊哼哼,實則眼皮子打架,扔下他獨自好眠。
她聽出他話裡的弦外之音,臉頰更熱了。縮頭烏龜一般賴在他身上不吭聲。這人大白天調情,她可以不接招。
靜靜抱她一會兒,許久,他憾然喟嘆。“本欲等到你滿了十六,再孕育子嗣。奈何只靠阿瑗一人,便要想母親對你改觀,委實難了些。若然得了嫡子,你清早抱他過去請安,何需等在門外被母親冷落。”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看他。終於從他這話裡,聽出許多不尋常。
難怪她去東苑請安,屢屢碰壁,他都袖手旁觀,兩不相幫。原來打的是這主意?!
可是大人,您兒子八字還沒一撇呢,您就教下官拿兒子開道,對您母親使花招?打的還是祖孫牌?
七姑娘楞楞瞅他,從沒有哪一刻,覺得這人如此遠見卓識。
她小手摁在他胸腹,使了三分力道,作勢壓一壓。一本正經對他道,“大人這兒裝的都是壞水兒。”
他大笑,她膽子不小,竟暗指他一肚子壞水。托起她下巴便吻下去,捲了她香舌,一發不可收拾。
還是阿狸來搗亂,見無人搭理它,便伸爪子撓她。不當心勾了她裙衫,纏在爪子上擺脫不掉。
她被腳下絆得惱了,腳尖輕捻他腳背,示意他且先收拾了阿狸。他不悅停下,這纔看清果真是阿狸惹事兒,彎腰下去替她解開,就這麼隨手一擲,阿狸在半空打了個旋兒,穩穩當當落在臨窗的錦榻上。趴下來,舔一舔爪子,很是委屈衝他叫喚。
這人只當沒聽見。他與阿狸的相處很古怪,那貓咪粘他,他耐煩就逗一逗,不耐煩,遠遠關出門。隔日阿狸照樣尋他。
她笑眯眯看阿狸衝他撒嬌,一邊兒不經意道,“哪個給人做正室的,不盼着頭胎便得一舉得子。可若然得了姑娘……”
“也是一樣。”他毫不遲疑,涼涼一瞥,不滿她多想。“物以稀爲貴。這西山居就你一個,總歸是顧家血脈。先得閨女,接着再生便是。”
他此言並非只爲寬她的懷,確是如此作想。但凡她所出孩兒,無論男女,他皆會視如珍寶。
她臉頰在他手心蹭了蹭,最看重的,當然還是他的心意。從他待哥兒跟團團,不難瞧出他對小兒,有一種特別的關愛。他若不是非兒子不可,她也能放輕鬆。良好的心態,有益於孕育子嗣。
在他身上又賴了一刻鐘,她自覺下地,瞅着時辰差不多,怕她老坐他腿上,對他膝蓋有負累。她主動邀他到院子裡賞雪。自然,出門還得坐推椅。如今整日下來,他有約莫兩個時辰,無需依賴推椅。她牢記管大人囑咐,他到底不能久站,每日的揉捏也停不得。
途徑西山居東北角梅林,其時梅花已過了最好的時節,開得繁了,枝頭的花朵都是一個姿態。失了錚錚傲骨,有種日薄西山的蕭條。
花有時節,人亦是。他已二十出頭,在大周,已是入了壯年。更何況,他與尋常人不同。在他這樣的年紀,家世遠不如他的,尚且妻妾成羣,兒女繞膝。
這便是爲何國公夫人如此不待見她的緣由。他不僅爲她拒了八王府的助力,更拖延一年,這才遲遲迎娶剛及笄的她過門。單隻如此也就罷了,他還言明不要妾,能與他開枝散葉的女子,又少一潑。
她推他走過石拱橋,春英與仲慶一左一右,替他二人撐傘。天上的雪花稀稀落落,說不準明早便會放晴。
她握着把手,微微垂着眼瞼,飄飄灑灑的雪花,正巧落在她睫毛上,很快便化了。她眨一眨眼,眨去眼前朦朧的水霧。眼裡只有身前的男人。他即便端坐,背脊依舊挺拔。
七姑娘目光偷偷落在自個兒平坦的小腹上。有些期盼着,早日爲他誕下孩兒。他除了是她的夫君,更應是她孩子的父親。她只要想到他抱着小兒,俊顏溫和,那般場景,讓她心裡滿滿都是幸福,歡喜彷彿都要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