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顧自地低語着,秦朗慢悠悠地走到酒吧邊,抓起了個小巧的客房設備遙控器,將空調溫度調節到了較高的狀態。
感受着不知從何而來的暖風吹拂,蘇小蘇那有些發冷的手腳飛快地有了溫暖的感覺,甚至連地毯上的酒液也被這溫暖的風催化得加速了揮發的速度,讓整個房間裡漸漸地瀰漫起了一股好聞的淡淡酒香。
彷彿是迷醉在了這淡淡的酒香之中,荊楚鋒的聲音也變得有些低沉柔和,就像是在與密友低聲閒聊般讓人放鬆:“那麼……有關蘭斯洛特,他究竟爲什麼會失控呢?按照常規來說,他應該是那種非常職業化的情報人員。通常的誘惑、威脅,甚至是痛苦,幾乎都不會對他的忠誠度造成影響?”
冷冷地看着明顯變得沒那麼咄咄逼人的荊楚鋒,蘇小蘇在短暫的猶豫之後,也放緩了自己的語調:“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太久,幾乎沒人能說得清楚!再說……蘭斯洛特的失控已經成爲現實,也就沒必要再去追究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了?!”
依舊保持着那低沉柔和的語調,荊楚鋒的模樣,倒像是在微醺後的少許失態般,有些頹廢與疲累的感覺:“好吧……我得坦白,我也沒有關於蘭斯洛特失控的確切情報。但通過一些旁證資料,我想我能大致猜到是爲什麼?爲什麼一名資深職業特工,卻會在他正處於巔峰狀態的時刻,被迫離開那個他曾經服務的情報機構?”
如同一個沉醉在歷史事件中的稱職講述者一般,荊楚鋒自顧自地娓娓道來:“辛苦得來的情報,卻在最短的時間裡被泄露出去。拼命辦成的事情,最終卻因爲某個大人物的小疏忽而一敗塗地。無數次的孤身逃離陷阱,無數次的單獨面對死亡,還有那些時刻處在自己身邊的、來自內部的辦公室政治傾軋……這一切都足以讓一個充滿熱血的新丁在短時間內變得心灰意冷,更何況是一個在MI6中服務了那麼久的資深特工?”
輕輕搖晃着手中的酒杯,荊楚鋒極有分寸地把握着酒杯晃動的頻率,讓酒杯中褐色的酒液如同鐘擺一般,幾乎在固定的節奏與幅度之間來回晃動着。
伴隨着這極有節奏的晃動,荊楚鋒口中發出的聲音更加的低沉,甚至像是傳說中海妖的歌聲一般,渾厚醇和得讓人忍不住刻意聆聽:“重複的無效工作,重複的被信任與被懷疑,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單調而又極其富有韻律的重複音節中,坐在荊楚鋒對面的蘇小蘇漸漸地變得眼神迷離,原本緊緊抱着紙袋的雙臂也漸漸地放鬆下來。
就像是個已經確認魚兒咬鉤了的漁夫般,荊楚鋒一邊繼續保持着手中酒杯的晃動節奏,一邊在那重複的話語聲中加入了些新的斷續詞句:“……一次……又一次……蘭斯洛特掌握的東西,真的那麼令人頭痛麼……一次又一次……”
幾乎處於淺睡眠狀態之下,蘇小蘇拖長了聲音斷斷續續地迴應道:“有關唐寧街十號的……內部絕密……出售星光單兵防空導彈……向塔利班……基地組織……剛果(金)的部族武裝……”
如同耳語般的低沉聲音中,蘇小蘇斷斷續續地回答着荊楚鋒夾雜在固定單詞中的一個又一個問題。雖說有好幾次,蘇小蘇的眉頭猛地皺了起來,就像是要抗拒着這種無自主意識的淺層睡眠狀態,但在荊楚鋒刻意拖長了聲音的重複單詞暗示之下,蘇小蘇就像是一支被粘在了蜘蛛網上的飛蟲一般,雖然一直在掙扎,但卻始終逃不出蛛網中心那隻蜘蛛的毒牙!
不知不覺之間,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伴隨着時間的飛快流逝,蘇小蘇眉宇間的掙扎神情也越來越明顯。
眼看着蘇小蘇的回答已經越來越慢,甚至在回答一些問題時,話語中都已經出現了諸如‘我不能說起這個’之類的語句,荊楚鋒無奈地搖了搖頭,用手指輕輕地在酒杯上一彈。伴隨着指甲敲擊酒杯時發出的清脆鳴響聲,蘇小蘇猛地一個激靈,雙手和雙腿下意識地猛然一掙,就像是個被噩夢驚醒的孩子般,猛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倉促之間的掙扎而起,讓蘇小蘇完全無法掌握住自己的身體平衡。在跳起來後的瞬間,立刻重新跌回了沙發上。
瞪着一雙依舊帶着稍許迷茫感覺的眼睛,蘇小蘇在盯着荊楚鋒看了幾秒鐘、猛地抽了抽鼻子之後,勃然大怒地指着荊楚鋒怒喝道:“你居然……你在催眠我?”
有滋有味地啜飲這杯中搖晃了許久的威士忌,荊楚鋒擺出了一臉無賴到了極點的笑容:“這怎麼可能?MI6的情報人員,可都是經過了嚴格訓練的好手!嗯……最簡單的反催眠訓練和反誘供訓練,難道您都沒有經歷過麼?”
指點着地毯上那塊暗黃色的酒漬,蘇小蘇怒不可遏地尖叫起來:“別告訴我這裡面沒有混合揮發性麻醉劑!雖然分量很少,但在相對的高溫下,這些揮發出來的麻醉劑氣體已經足以讓人感覺到疲憊和昏昏欲睡!再加上你那個‘一次又一次’的重複音節……我真是沒想到,你居然會使用這種下流的手段來……”
瞬間轉換了一張大義凜然的面孔,荊楚鋒義正詞嚴地反駁道:“您這是絕對的無端誹謗!如果說真有您所說的那種揮發性麻醉劑,那麼同處一個房間裡,我們幾個怎麼都沒事?還有你說的那個重複音節,每天有多少英國人都在使用重複的音節表達自己話語中的含義?如果這樣也可以催眠聽衆的話,那麼整個英國的街頭,都會被那些喪失意識的人堆滿了!”
氣得連手指都在不停地哆嗦着,蘇小蘇扭頭看向了一臉怪笑的斑蝥,恨恨地咬牙切齒:“你們全都喝了這傢伙調製出來的解藥……”
在空中揮了揮手,荊楚鋒再次打斷了蘇小蘇的話頭:“我們也曾經盛情邀請您也喝上一杯,可是您拒絕了我們的好意!順便說一句,地毯上那些酒裡真的什麼也沒有,但是……您看,也許是因爲需要鎮痛的原因,斑蝥在酒吧櫃檯後點燃了幾小片大麻的葉子。雖說混合在酒味中,少許幾片大麻葉子的味道的確不太容易被覺察,可是您……顯然是對大麻過於敏感了?”
利落地站起身子,喝得紅光滿面的荊楚鋒擡手朝着蘇小蘇比劃了個‘無所謂’的手勢:“對於您的無端指控,我想我不會放在心上!畢竟您方纔與我的談話,讓我深刻地感覺到了您的坦誠。嗯……秦朗,讓尊敬的蘇小蘇小姐聽聽她的聲音!”
只是伸手敲擊了兩三個鍵鈕,從秦朗的筆記本電腦中,立刻傳來了經過自動剪切後、去除了多餘停頓與重複單詞的聲音:“有關唐寧街十號內部秘密向塔利班、基地組織、剛果(金)出售星光單兵防空導彈……”
儘管從筆記本電腦中播出的聲音明顯有些拼湊到一起的痕跡,在語調上也有着顯著的突兀感覺,但只要聽過蘇小蘇聲音的人一入耳,便能立刻分辨出這是蘇小蘇本人的聲音,甚至都不需要動用音頻鑑別器來進行專業的識別。
鐵青着面孔,蘇小蘇靜靜地聆聽着從自己口中說出的、有關蘭斯洛特的所有情報。而在蘇小蘇的對面,荊楚鋒倒是一臉老神在在的表情,重新坐回到了沙發上仰面看着天花板,似乎想要從天花板上看出些什麼新鮮花樣來?
彷彿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秦朗的筆記本電腦中播放的語音終於停了下來。
默不作聲地盯着坐在自己對面的荊楚鋒,蘇小蘇的手指幾乎不受控制地伸到了自己那副碩大得有些過分的耳環上。
只消按下耳環上一個幾乎不會讓人注意的凸起金屬點,從耳環中發出的獨特電子訊號,立刻便會喚醒那些潛伏在酒內外的MI6外勤行動人員。
一個兩人狙擊小組、十二名分乘三輛防彈休旅車的突擊隊員,應該能夠在瞬間衝進這間瀰漫着酒味與大麻味道的總統套房中,再將荊楚鋒等人一網打盡!
可是……
房間裡只有三個人,其他的四個傢伙去了哪兒?
即使自己不顧後果地對荊楚鋒等人實施了抓捕,甚至將另外四個傢伙也都關進了MI6的秘密監獄中,可蘭斯洛特該怎麼解決?
還有自己剛剛聽完的這份音頻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