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之內,安靜下來。
樑俊和文淵這般突然的出現在樑濟的面前,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自己的中軍大帳雖然戒備並不怎麼森嚴,但樑俊和文淵這般殺進大帳內才被發現,着實讓樑濟臉上無光。
甚至也有些失算。
他早就料到今天自己捉了太子的心腹,依着樑俊在雍州表現出來的性子,今晚必定是要找自己要個說法。
在樑濟的設想裡,太子多半會趁着夜色劫營。
因此就把自己的軍隊分成五隊,自己帶着二百人守住中軍大寨,剩下的兩千八百人一隊七百藏在周圍的樹林裡。
只等着樑俊帶兵前來,這邊一放火,那邊給他來個甕中捉鱉。
樑濟也知道文淵的大名,因此分外的謹慎。
可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樑俊這孫子不僅沒帶兵前來,反而是隻帶着文淵一人獨闖進來。
更是沒有想到文淵居然比傳聞之中更兇猛。
只是一個照面,樑濟就感覺到了來自文淵身上那幾乎宛如實質的殺機。
費盡千辛萬苦練出來的親衛隊,在文淵面前連一個回合都沒走過,全都癱倒在地。
樑濟見文淵下手雖然狠辣,卻只是將親衛打傷,並沒有要他們的性命。
這會一亂,外面的士卒全都圍了上來,一個個身上帶着傷,咬緊牙關忍着劇痛,將樑俊二人圍住。
看到這個架勢,樑濟反而放下心來。
太子和文淵沒怎麼殺人,那這就不是奔着你死我活來的。
“不知太子駕到,有失遠迎,萬望殿下見諒。”樑濟哈哈一笑,走上前來,衝着樑俊行了一禮。
樑濟名義上雖然是樑俊的兄長,但樑俊畢竟是太子,再來者說,二人現在也沒有什麼交情。
自己擒住了人家的手下,本就是無禮在先,事到如今,只能靠着禮多人不怪緩和下氣氛。
樑俊看了看周圍,見樑定昌和楊威等人安然無恙,也放下心來。
看着樑濟道:“四皇兄,你不在府中吃齋唸佛,怎麼學人家帶起兵來。還到新豐指名道姓要見我。”
樑濟下了馬,大步流星的走到營帳中央原本樑濟的位置前,坐了下來。
文淵手持長槍快步上前,站在樑俊一側,看着衆人。
營帳裡裡外外的這幫子飛羽衛一聽太子來了,一個個不知如何是好。
雖然都知道跟着景王殿下來新豐乃是找茬來了,可見了正主終究還是有些心虛。
不管怎麼說,這位畢竟是當朝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邵賀也早就收回了手,簡單的撕開布條包紮了下手掌,見樑俊端坐於前,和田長平對視一眼。
緊接着二人出坐來到正堂,單膝跪地,口中恭聲道:“臣田長平、邵賀,見過太子殿下。”
“呦,還都知道老子是太子呢。“樑俊一把撕下面前的燒雞,邊吃邊冷嘲熱諷。
本來晚上就沒怎麼吃飯,淨陪着大和尚喝酒了。
剛剛一路疾奔,到了營寨裡有一番砍殺,突然坐下來,一身的酒勁也消散乾淨,肚子裡咕咕作響。
三口並兩口,一邊說,這邊整隻雞就被樑俊囫圇着吃完了。
別管是景王府的人,還是東宮的人,看到樑俊這吃相,全都愣住了。
樑定昌更是嚥了咽口水,自己被擒來之後,爲了表示氣節,可是滴水未沾。
剛剛看着案桌上的雞,一直在做思想鬥爭,再看樑俊咔嚓咔嚓吃的這叫一個香,肚子也跟着叫喚起來。
可這會再去吃也不合適,只能強忍着飢渴從地上撿起長槍護衛在樑俊身邊。
“太子說笑了。”樑濟見樑俊毫不做作,揮手讓人散去,徑自走到田長平的位置坐了下來。
周邊的這些個士卒得了樑濟的命令,全都退了下去。
整個營帳之內衆人也都按着各自的派系全都坐好。
四皇子一派坐在了左邊,太子黨對面而坐。
樑定昌也趁着這個機會,一邊手撕燒雞,不急不緩的塞進嘴裡咀嚼,一邊瞪着眼睛看着對面的四皇子一衆。
那架勢好像是要將對面這幫人當做燒雞一樣吃下肚。
“本王也是掛念太子,一聽說太子爺被白蓮教餘孽挾持在新豐,唯恐這幫不長眼的東西傷到殿下,因此纔不得已帶兵前來。”
樑濟怎麼說也是南征北戰當過皇帝的人,俗話說,聰明莫過帝王,伶俐莫過江湖。
當過皇帝的,哪一個不是臉皮比城牆還厚的主,說起謊來那叫一個義正言辭。
滿屋子人聽了這話,潛意識裡都當成真的了。
樑俊聽了這話,皮笑肉不笑,道:“既然是來救我,爲何又要將本王的手下全都擒來?”
樑濟面露疑惑,看着樑定昌道:“難不成樑將軍不是被白蓮教餘孽逼迫,因此纔不得不出城與本王對陣,故意失手摔在馬下的麼?”
樑定昌聽了這話是面紅耳赤,乾脆低着頭嚼着燒雞也不搭話。
正主來了,剩下的事就和自己沒關係了。
樑俊見四皇子裝傻充愣,哂笑道:“滿長安城都知道白蓮教的餘孽只不過是個幌子,難道沒人通知皇兄麼?”
要說拿話懟人,罵人揭短,那是樑俊的拿手好戲。
這話一說出口,樑濟也不再裝傻,自嘲一笑,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殿下那位東宮祭茶劉先生跑遍了整個長安城,唯獨沒有去我景王府上,本王又能如何知曉,太子爺原來早就將白蓮教餘孽平定了。”
言語之中,頗爲不甘心。
樑俊冷冷一笑,定睛看着樑濟,譏諷道:“你四皇子算什麼東西,要兵沒兵,要權沒勸,老子憑什麼要給你送禮?”
整個營帳中原本有些緩和的氣氛,瞬間因爲這番話又緊張起來。
雙方的兵將手握武器,一臉殺機的看着對方,只等着樑俊或者樑濟一聲令下,就要將對方置之死地。
太子又如何?
殺了之後,只說是四皇子帶人攻城,白蓮教餘孽抵擋不住,四散而去,太子被亂軍所殺。
只怕朝堂上的諸公感謝景王還來不及,如何會降罪?
樑俊這邊則因爲有了文淵坐鎮,所有人都有了底氣。
雖然現在是在人家的營帳中,外面還有三千精兵包圍,但有樑俊和文淵在,樑定昌等人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自信。
平生第一次覺得,三千士卒也不過了了,自己真要動起手來,那還不是和砍瓜切菜一樣輕鬆。
半響,樑濟笑了起來,太子的話雖然傷人,但人家說的就是事實。
自己這一世吃了信佛的虧,導致慢了所有人半拍。
換作自己是樑俊,也絕對不會把到手的利益分給自己。
“殿下說的沒錯,本王是不值得分一杯羹。所以才帶兵前來,取原本屬於本王自己的東西。”樑濟直視着樑俊,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
倆人心知肚明,對方都是一路人,只不過樑濟不清楚太子前世是哪個朝代的人。
樑俊則不知道這位突然改了性子的四皇子又是哪位大佬穿過來的。
不過還是哪句話,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對於樑俊來說,四皇子就算是趙匡胤來了,那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
“哦?但不知哪些是景王殿下的東西?”樑俊來了興趣,擡起手來,示意楊威等人不要緊張。
樑濟道:“太子不會忘了吧,殿下的太子之位,原本就是本王讓出去的。”
一說這話,樑俊一愣,隨後想起來了,好像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當初二皇子和三皇子因爲太子之位,弄的朝野烏煙瘴氣,最後被貶出長安之後,好像就該輪到四皇子當太子。
結果四皇子當時一聽這消息,差點沒嚇死,得虧當時攔住了,要不然這位的前身早就因爲這事出家當和尚了。
樑俊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口中喃喃道:“還真是這個道理。”
樑定昌一聽這話,急的是抓嘴撓腮。
哎呦我的親孃來,太子爺,祖宗,這話可不能亂說。
這可是關係到法理的事,當初確實這太子之位是該由四皇子來當。
可這四皇子不是死活不要麼?
如今反倒是明白過來,想要太子的位置,哪裡有那麼便宜的事。
可如果只是四皇子的一廂情願,這事說破大天,也是四皇子的不是。
要是有了太子這句話,那意義可就不同了。
“楚王殿下,你說這太子之位是不是原本該屬於本王的東西?”
樑濟臉帶微笑,看着樑俊等着他接下來的表現。
樑俊聽了這話,緊皺眉頭,陷入了沉思,口中喃喃自語,隨後擼了擼袖子,看着樑濟高聲道:“皇兄,你這可有筆墨紙硯麼?”
樑濟不知道樑俊怎麼突然整出來這一出,愣了一下,道:“有,不知殿下要這些幹什麼。”
樑俊一臉好奇的看着樑濟,十分的意外,詫聲道:“你不是想要太子的位置麼?本王這就寫封禪位的書,你拿着這張紙回長安,找咱們那位皇帝老子,以後這太子的位置我物歸原主。你在長安當你的太子,我回我的雍州當我的楚王。”
樑定昌一聽這話,臉當時就綠了,也顧不得那麼多,張口道:“殿下,萬萬使不得啊。”
樑濟也傻眼了,怎麼也沒有想到樑俊會說出這話來。
邵賀更是激動的不敢相信,這太子之位來的那麼容易?
四皇子一派的兵將們一個個激動異常,四皇子當了太子,那麼他們距離從龍之功可是又進了一步。
只有田長平一人眉頭緊皺,暗道不好。
樑俊瞪着眼看着樑定昌,厲聲埋怨道:“你懂個屁,怎麼個萬萬使不得?你可知道當這個太子我差點死多少回麼?”
說着掰起手指頭來:“去雍州,樑植那王八蛋派人暗殺我,要不是我命大早就死在洛州了。到了雍州之後,常玉那幫子人也不懷好意,恨不得殺我後快。好不容易擺平雍州的事,皇帝又把老子當擋箭牌,召回長安對付樑羽和軍機處那幫人。還不等回到長安,就又有人弄了個慶壽寺災民的坑等着我去跳。這個坑還沒有爬出來呢,老大梁錦又要讓我弄什麼珍寶坊,要讓我推到前臺上和沈雲程經打擂。”
說的那叫一個聲情並茂,氣憤萬千,讓人聽了心生憐憫。
樑俊唉聲嘆氣,接着道:“這還沒進城呢,這要是進了城,我還有活命麼?啊,你說說,我因爲什麼,還不是因爲這狗屁太子?四皇子乃是本王的皇兄,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乃是要救我出水火之中,你說,怎麼個萬萬使不得呢?”
訓斥完樑定昌,樑俊轉過頭來看着臉色有些煞白的樑濟,露出善意的笑容道:“四皇兄啊,你這種行爲,那就是雪中送炭啊,你趕緊把紙張拿過來,我這就把太子的位置讓給你。”
樑俊這邊叨叨叨一說完,四皇子一派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邵賀也緊皺眉頭,心裡十分的糾結。
哎呀,這太子的位置看起來好像也不怎麼好啊。
若是景王殿下當真坐了太子,好像還不如現在這般處境啊。
所謂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更何況邵賀也知道樑俊說的這些話都是事實。
樑俊的實力在衆多皇子之中算是中等偏下,可四皇子現在的實力那就是墊底的存在。
連樑俊都有些頂不住,四皇子若是當真接了這個攤子,只怕都活不過三天就得完蛋。
而且聽樑俊言語之中真誠無比,好像真的想讓四皇子接過這個攤子。
樑俊見樑濟不說話了,反而有些着急,催促道:“四哥啊,你趕緊的啊,剛剛不是還說這太子原本就是你的麼?弟弟這就還給你。”
邵賀雖然明知道樑濟現在還撐不起太子的位置,但人就是這樣,只要誘惑足夠大,就算付出的代價再大也想試一試。
當下忍不住問道:“殿下所言當真?”
樑俊看着邵賀,他自然是不認識邵賀的,但見邵賀一副武將打扮,又坐在第三位,知道這應該是飛羽衛的統領。
既然是飛羽衛的統領,不出意外應該是皇親國戚,剛剛聽他自報家門好像是姓邵的。
樑濟的生母不就是姓邵的麼?
“自然是當真啊。”樑俊眨着一雙真誠的大眼睛看着邵賀道:“本王現在巴不得四皇子能接收太子之位。景王殿下短短這小半年的功夫,就拉扯出這樣一直軍隊出來,這等手段那是何等的高超。只可惜現在四皇子殿下實力不濟,若是當了太子,不出三個月估計就得暴斃而亡,到時候這太子之位按照長幼順序,老四死了,自然該是老五了吧。這炎朝的五皇子是誰呢?好像是我,三個月後,本王的雍州發展應該有了起色,手下多少也有了點兵,那時候再接着當太子,豈不是固若金湯,就等着皇帝駕崩登基爲帝了。”
樑俊這話說的衆人是心驚肉跳,樑定昌更是心虛的看了看周圍有沒有其他人的探子。
這番話要是傳到皇帝耳朵裡,只怕都不等樑俊禪讓,這太子的位置就得被擼下來。
四皇子一派聽了更是冷汗連連,邵賀如夢初醒。
樑俊說的是一點也沒有錯啊,四皇子要是真當了太子,樑俊不僅沒有任何的損失,反而對他好處是最大的。
樑濟也有些尷尬的咳嗽一聲,道:“太子殿下說笑了,說笑了。”
他又不傻,也知道現在就算給他皇帝坐他也不能坐,更不要說是太子了。
自己剛剛說這話,無非是想擠兌擠兌樑俊。
可誰想樑俊這孫子是屬流氓的,不僅見招拆招,反而將了自己一軍。
在自己的主場上反而自己十分的被動,這讓樑濟十分的不爽。
不爽也沒有用,誰讓勢比人強,誰都能壓自己一頭呢?
樑濟咬了咬牙,拱手道:“剛剛愚兄胡言亂語,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萬望殿下莫要往心裡去。”
樑俊一聽這話,大失所望,臉上露出十分失望的神情:“怎麼,皇兄這太子之位你不要了?”
“呵呵...不,不,殿下恕罪。”
“哎!”樑俊悠悠的嘆了一口氣,擡頭看着樑濟嘲笑道:“你說你現在實力最差,帶兵來新豐,無非是想要和我結盟。你說你想結盟就好好的結盟就是,非要想搞個大事情,非要想給我個下馬威讓我不敢小瞧你。你說你閒着沒事,非要裝這個b幹什麼呢?”
樑濟被點破心思,整個人的臉一會白一會紅,這是他來到這個朝代以來,頭一次吃癟不說。
自己的心思還被樑俊當場點破,當着自己那麼多的屬下和政敵,饒是樑濟臉皮再厚也有些掛不住。
“是是,殿下教訓的是。”樑濟面紅耳赤,唯唯諾諾。
樑俊忽而站起身來,冷聲一笑,道:“要想從我這裡撈點好處,甚至說結盟,也很簡單。你不是喜歡單挑麼?明日裡就在新豐城下,你我雙方各派武將來比一比,你若是能贏得了我,絲綢之路也有你一份。”
說到這,樑俊的語氣沉了下來,盯着樑濟冷聲道:“若是贏不了,你就老老實實的回你的景王府,吃你的齋飯,念你的佛經去吧。”
說罷,絲毫不給樑濟留任何情面,大袖一揮,快步走了出去。
文淵、樑定昌等人趕緊追上,一行人就這樣大模大樣走出了樑濟的中軍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