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已經上了新晉榜了,謝謝大家的支持,麼麼噠

沒過多久,便有廚房的小丫鬟端了兩個煮熟的雞子兒送過來,心兒猜到定是周大娘遣人送來的,便謝了收下來。

秋露便讓心兒坐下,將雞子兒在桌沿上輕輕磕了幾下,剝開來,拿着輕輕在心兒臉上滾着。

心兒瞧着她那纖長的手指,心中仍不免嘆惋,忽那溫熱的雞子兒碰到了她的臉頰,她不由得輕抽了口氣。

秋露忙說道:“有些疼,你且忍忍。”

心兒擡眼瞧了她一眼,她已不再害怕瞧着她的臉了,她雖面容可怖,可卻是心地善良,比起那些面善心歹的人來,不知道要好多少。

秋露一面小心滾着那雞子兒,一面問到:“你可知道這沈府下人們其實也是明爭暗鬥、貌合神離?”

心兒不知,便輕輕搖了搖頭。

秋露便緩緩說道:“沈府的下人們不外乎就這麼幾夥人。一夥是府裡的老人,也就是沈家多年的家生子;另一夥人,便是大奶奶陪嫁帶來的人;這兩夥人爭來吵去,不過是爲了能在這府裡說上話。除了這些人,還有便是二奶奶帶來的人,只是二奶奶不管家,所以這些人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心兒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不由得說道:“還是姐姐瞧得明白。”

秋露對着她清澈的眼睛,咧着嘴笑了下,繼續說道:“我不過是站在外面,瞧得便清楚些。這幾夥人,明爭暗鬥,互相排擠,早就是這府裡下人們都知道都事情。這府裡的丫鬟,不外乎都和這些人有着枝枝蔓蔓的關係,不是沾着親,便是乾姐妹,或者乾脆認了乾爹乾孃,也好在府中有個依靠。”

說到這裡,她停了停,瞧了心兒一眼,說道:“我們做小丫鬟的,不僅要有依傍,還要低調行事,不能太過出挑惹人記恨。還有一條頂要緊的就是,千萬不要惹事,更不要往自己身上攬事,這樣方能在府裡待下去。”

心兒會意,只輕輕點了點頭,秋露便嘆了口氣,接着說道:“你就是往自己身上攬事,才惹禍上身。”

心兒暗暗琢磨着她的話,她從不知在府裡當個丫鬟竟並非易事,從前她只知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便好了,旁的事情她向來不去管。可如今看來,縱使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也並不能保得自己安穩。

見她不說話,秋露接着說道:“方纔馮嬤嬤說的對,王嬤嬤她們其實不過想瞧她出醜,日後在主子面前沒臉,最多再罰上幾個月的銀子,對馮嬤嬤來說,雖然一時丟臉,但日子久了倒也無妨了。可你卻不同,你本在這府裡就沒什麼依傍,還替馮嬤嬤遮掩,壞了她們的好事,她們自然不會輕饒你。”

頓了頓,她又說道:“心兒,你日後可千萬要小心,這外園可比內園更加兇險。這裡不僅人多眼雜,而且離主子們遠,根本說不上話。即便出了事,在主子面前,也不過輕描淡寫一句話。你可萬萬要保全自己。”

心兒被她說的渾身泛起寒意,這外園瞧着平靜,實則還需更加小心謹慎才能保得平安,可想到王嬤嬤、香秀得意的臉,心兒不禁有些擔心。

秋露看出了她的憂慮,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說道:“所幸我們身在浣衣房,這裡在園子的最東邊,平常也少有人來,倒是清靜。郝嬤嬤雖然脾氣大,但是人並不壞,是刀子嘴豆腐心,日後你自然知道了。旁的小丫鬟雖也有偷奸耍滑的、有尖牙利嘴的,只要你不計較,她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畢竟這裡不比內園,丫鬟們也不指望着踩着別人往上爬。”

心兒點了點頭,感激地望着她,她猙獰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溫情來,輕輕在心兒身邊坐下,說道:“我看你生性善良,心中喜歡,也希望你能早點出了這個院子,出了沈府,過自己的日子。”說到最後,竟有些哽咽。

心兒輕輕握着她的手,說道:“秋露姐姐,若是這麼容易便能出的了府,姐姐不是早就出去了,還呆在這裡做什麼?”

秋露眼中泛着淚光,緩緩說道:“我這副模樣,即便出去了,也未必能找到謀生之路,還不如留在這裡,苟且偷生。”

心兒聽得鼻子發酸,問到:“姐姐可有家人?她們爲何不將姐姐贖出去給姐姐治病?”

兩行清淚沿着秋露變形的兩頰流了下來,直落入她那合不攏的嘴角里。她輕輕抹了淚,說道:“我早已沒有親人。母親只是父親娶來的一個小妾,父親在我八歲的時候去世了,沒多久母親也跟着去了,又過了兩年家道中落,夫人便把我賣到沈府做丫鬟,賣的是死契,從此以後再沒家人的消息。我還有一個一母所生的妹妹,只是如今也沒有她的消息,不知道她流落到哪裡去了。”

心兒聽得心酸,賣了死契,日後即便有了銀子也沒法贖身,一切都得聽主子的安排,心兒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不由得也紅了眼眶。一時二人都沒開口,只是對着流眼淚。

直到掌燈時,兩人才略好些,心兒又塗了些膏子在臉上,二人才各自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心兒就跟着秋露起來了,簡單的洗漱吃了點粥後,便去了院中開始浣洗衣物。

已經臨近臘月,正是府內清理打掃的時候,各院主子的衣物、被褥等便一早就由小丫鬟送了過來。浣衣房的丫鬟們便分門別類的將被褥衣物分好,各人領了活開始洗起來。

心兒是新來的,郝嬤嬤便安排了她洗被褥這些大件,而秋露和另外一個叫小翠的則浣洗主子們那些精緻的衣衫。

天氣寒冷,洗衣的水中雖然添了熱水,可沾了水的手還是不一會就冷得紅了起來。心兒費力的舉着洗衣錘敲打着錦緞,這些錦緞着了水便如石頭一樣重,不一會兒,心兒身上就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可雙手卻愈發紅了起來。

一旁的一個丫鬟湊近心兒,瞥了眼秋露,問道:“昨日你在西廂房睡得可好?”

心兒如何不知她想問什麼,昨夜她醒來,確實被秋露嚇了一跳,她的眼睛和嘴巴扭曲得厲害,晚上睡覺時便無法完全合攏,眼睛露出森白的眼球,嘴角淌着口水,瞧着確實駭人。

可心兒打定主意要和秋露住在一起,便一面費力地搓洗着,一面說:“睡得很好,有勞姐姐掛念了。”

那丫鬟討了個沒趣,狠狠的白了心兒一眼,將手中的錦緞重重地摔在盆裡。四濺的水花溼了心兒的裙角,也落到了她仍然紅腫的臉上,緩緩滑落了下來。

心兒沒有說話,只是用手背將水漬擦掉,彎腰繼續洗着。那丫鬟見心兒仍然不說話,便站起身,走到其他的小丫鬟身邊,不再搭理她。

她正低頭洗着,突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心兒擡起頭一看,原來是二少爺身邊的黃鶯拿着一包東西走了過來。

她忙站起身來,擦了擦手走上前去。黃鶯看到心兒的臉上還有紅腫的傷痕,手也泡的又紅又皺,鼻子一酸,眼眶也紅了起來。

心兒忙把她拉在一旁,笑着對她說:“黃鶯姐姐怎麼來啦?你瞧,我不是好端端的嗎?”

黃鶯擦了擦眼睛,說道:“二少爺不放心你,讓我一早來看你。昨晚你走了之後,二少爺便去了翠煙閣去求大少爺幫忙。大少爺一早就來了福祿居,給大奶奶請安,可不想竟是垂頭喪氣的出來了。聽大奶奶身邊的素心說,大少爺一早就去給你求情,反倒惹得大奶奶心中更是惱你。還訓斥了大少爺,命大少爺安心溫書,不要再來福祿居請安了。”

說到這裡,黃鶯的臉上佈滿愁容,頓了頓,看了心兒一眼便低下頭,輕聲說:“大奶奶還說,若是再有人敢爲你求情,她就把你攆出沈府。”

心兒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看來大奶奶這次是真的動了怒,不僅不答應大少爺的求情,更是放話斷了大家的念想。

她輕嘆了口氣,說道:“難爲二少爺記掛了,事已至此,心兒也不奢求能夠再回到二少爺身邊伺候,若是能平平安安在這浣衣房當個粗使丫鬟,倒也罷了。”

黃鶯擡起頭,早已有兩行眼淚落在頰邊,心兒伸手替她把眼淚擦掉,說道:“姐姐快回去吧,有兩位姐姐在二爺身邊,我便也沒什麼好牽掛的了。”

黃鶯拭了淚,把手中的那包東西遞到心兒手上。說道:“這裡有些銀兩,還有些換洗的衣服,都是二少爺和我們的一點心意,你在這裡興許還能用得到。”

心兒眼中泛起淚光,輕聲說道:“姐姐今日也瞧到了,這裡人不多,事情也簡單,倒不難做。”

黃鶯眼淚汪汪地看着心兒,說:“不難做?誰都知道這浣衣房活最多。你也不要推讓了,這包東西你千萬得收着,否則二少爺又要睡不着了。昨夜便嘆了半夜氣,直到了後半夜才睡着。”

心兒輕嘆了口氣,自從進屋伺候二少爺筆墨之後,才發現他不僅聰明,而且最是善良多情,對身邊的丫鬟們也極其用心。雖自己進屋比黃鸝、黃鶯晚,但是他對自己卻更多了幾分關心,得了什麼好東西都要拿給自己,瞧見什麼有趣的事便回去講給自己聽,不知不覺中,二人間倒是多了幾分熟悉和默契。她想到日後可能再難在他身旁伺候了,心中不由得涌起一絲不捨來。

黃鶯見心兒不說話,想到二少爺對她不同與旁人,她此刻心中必定難過,便寬慰了她幾句,二人紅着眼睛又說了幾句,黃鶯方抹着眼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