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

夏晴有些納罕, 回頭對心兒說道:“也不知去了哪裡, 會走得如此急,竟把耳墜掉了也不知道。”

心兒也有納悶, 瞧到她徑直進了屋內,便說道:“那耳墜瞧着倒是好的, 不想春雨姐姐竟也回頭去尋尋那耳墜。”

夏晴也有些不明白, 說道:“若是沒看錯的話, 那耳墜子可是大奶奶賞給春雨的, 她竟是這麼不當心, 連這珍珠耳墜也掉了。”

二人正在不解時,便見大爺沈伯彥從外面走了進來,他擡眼瞧到心兒在這裡,不由得怔了一下,隨後對夏晴說:“你去告訴一聲大奶奶, 就說是我回來了。”

夏晴聞言便轉身往屋內去了。沈伯彥見她走遠了,才輕聲對心兒說道:“我方纔去了父親的書房, 父親說你後日便要離了沈府。”

心兒點點頭,他走近了一步, 壓低聲音說:“心兒, 你知道你是沈家的女兒,父親日日記掛着你, 如今你忽要離了沈家,父親心中實在不忍,你可當真想清楚了?”

心兒笑笑, 說道:“大爺的好意心兒明白,可大爺知道,一來心兒身份尷尬,若是留在沈府,恐怕日後連累沈家。二來心兒自小在外祖母身邊長大,對心兒來說,外祖母就如同心兒的母親。”

沈伯彥搖搖頭,說:“可若是你離了沈家,便成了穆家的小姐,日後便再難認祖歸宗。”

心兒然想到夫人陸氏的臉,苦笑了一下,說道:“即便是留在沈家興許也會事與願違,若是因此牽連衆人,心兒心中反倒難安了。”

沈伯彥不妨她這麼說,怔了一怔。

心兒便衝他一笑,說:“心兒感激大爺這幾年對心兒的照料,後日便要離開沈府,心兒今日特來告辭。”

沈伯彥輕嘆了口氣,說:“你還未到沈府時,我便知你是我的妹妹,只等着日後父親與你相認,你便能名正言順的成了沈家二小姐,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與你兄妹相稱。不想你才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便要離了沈家。”

說到這裡,他輕輕拍了拍心兒的肩,說道:“你既已拿定主意,我便不再多言,日後要好生照料自己。”

心兒也紅了眼眶,說道:“即便心兒不能親口叫大爺一聲‘大哥’,可在心兒心中,大爺便是心兒最親的大哥。”

沈伯彥面露不忍,輕聲叫了聲:“心兒。”

他還要說什麼,就聽身後傳來陣陣說話聲,接着,便見到大奶奶柳氏在衆丫鬟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柳氏瞧到二人,又見是心兒,笑笑,說:“許久不見心兒姑娘了,如今倒是出落成大姑娘的模樣了。”

心兒擡眼便瞧見柳氏含笑的臉,她比之前發福了不少,面色更加紅潤飽滿了,或許是因爲腹中的孩兒已經足月的原因,身子顯得愈發笨重起來。

心兒淺淺一笑,說:“奴婢心兒見過大奶奶,大奶奶瞧着面色很好。”

柳氏笑笑,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腹部,說:“這幾日倒還好,只是走着有些嫌累了。”

沈伯彥忙走上前扶了她的手,說:“眼見快要到日子了,不在屋內躺着,怎麼出來了?”

柳氏溫柔地笑笑,說:“今日天氣倒還好,在院子裡吹吹風也倒舒坦些。”她忽瞧見心兒眼眶有些發紅,不由得有些詫異,緩緩說道:“既是心兒來了,怎麼不進屋內,倒是站在院子裡說話。”

心兒忙從袖口中拿出一個大紅的肚兜來,說道:“奴婢爲大奶奶腹中的孩兒繡了一個肚兜,還望大奶奶不要嫌棄奴婢拙劣。”

柳氏接過丫鬟遞上來的肚兜,瞧到這大紅肚兜上繡着的兩條金魚,正活靈活現得遊在蓮葉下,不由得讚道:“都說心兒心靈手巧,果真如此,這兩條金魚真是栩栩如生,我便替這腹中的孩兒先謝過你了。”

心兒忙說道:“大奶奶能收下奴婢便不勝歡喜了,如何擔得起謝字。”

柳氏忽想到了什麼,對身邊的丫鬟說了什麼,不多時,便見那丫鬟拿了一方包好的帕子過來。

柳氏將帕子展開,拿起裡面的一對珍珠耳墜,對心兒說道:“我這裡還有一對耳墜,正想着送人,可巧就見到你了,這耳墜便送於你吧。”

心兒瞧那耳墜,這正和春雨今日戴着的那對一樣,都是上好的珍珠,她忙搖頭說道:“給主子做些針線,本是奴婢分內的事情,豈敢再討奶奶的賞?”

柳氏緩緩走到心兒面前,輕聲說道:“我嫁入沈府沒多久,大爺便在我面前誇過你聰慧過人,不同於旁人。後來我留心瞧着你,你果然是個聰慧懂事的。”

說着她拉起心兒的手,將耳墜放在她手中,繼續說道:“這一對與那年上我送太子妃、玉容和玫表妹那三對是一樣的,只是紋飾更簡單些,我想心兒定會喜歡。”

心兒正要說話,只見大爺沈伯彥走了過來,說道:“心兒,這耳墜你便收下吧,大奶奶也曾送與太子妃和玉容,想必也是上好的東西。”

心兒衝他搖了搖頭,他卻對她點了點頭,柳氏見狀,便說道:“既然大爺都說話了,心兒便收下吧。”

心兒只得謝過二人,將這耳墜收了。

三人正要說話,卻聽柳氏“哎呦”叫了一聲,衆人一驚,忙都望向她。

她撫着腹部,直直得望着沈伯彥,呆呆得說道:“大爺,妾身怕是要生了。”

沈伯彥一時也慌了神,扶着她的手楞了片刻,才衝衆人大喊:“快點請產婆來!”

一旁的丫鬟嬤嬤都忙了起來,七手八腳地將柳氏扶到房內。心兒知衆人得了信定都會來,便忙先回了壽安堂。

果然,不多久,府內衆人都知道了大奶奶即將臨盆的消息,大夫人陸氏、二夫人楊氏都到了翠煙閣,焦急得等待着。

心兒也暗中祈禱,希望柳氏能順利誕下麟兒。

第二日清早,心兒便從胡嬤嬤那裡得知,直到昨天半夜,大奶奶才產下一名白白胖胖的小少爺。心兒也長舒了口氣,心中暗自爲大爺沈伯彥高興。

吃過早飯,心兒便去了玉藕軒,將大老爺賞給她明後新茶包好了,拿給了黃鸝、黃鶯二人。二人不知心兒要離開沈府,只當是她特意送茶葉來,便留了她說話。

心兒四處瞧瞧,不見二爺沈伯彥,便問道:“兩位姐姐,二爺今日還去家塾讀書?”

黃鸝笑笑,說:“心兒許久未來玉藕軒了,有所不知,老爺已經替二爺找好了先生,二爺日日去先生那裡受教,那先生嚴苛的很,二爺一日也不敢耽誤了。即便是今日,二爺還是一早便去了。”

黃鶯望了望心兒,說:“心兒大概也許久未見到二爺了吧?”

心兒點點頭,說:“是有一段時日未曾見到二爺了,二爺近來可還好?”

黃鶯垂下眼,說:“還如從前那般,好不容易近日胃口才好了起來,吃得多了些,可昨日不知怎的,從老爺書房回來後便低頭不語、鬱鬱寡歡,飯也吃得更少了。”

心兒輕輕嘆了口氣,說:“如此下去,這如何了得?”

黃鶯若有所思的說:“解鈴還須繫鈴人,心病還需心藥醫。”說罷,她望着心兒。

心兒對上她的眼睛,不由得一怔,旋即低下頭,想了想,輕聲說道:“若今日能見到二爺,心兒便盡力勸解二爺,若是今日見不到二爺,那,那……”

“今日見不到還有明日、明日見不到還有後日,總歸出不了沈府,定然能再見到。”黃鸝忙笑着說道。

心兒苦笑了一下,沒有再開口,只望着廊下鳥籠裡懶懶地打着盹的八哥出神。

到了下午時分,心兒正打算去秋露那裡,卻聽說大老爺正在書房等着自己,心兒只得去了梨香園。

到了門口,心兒掀了簾子走了進來,看到大老爺沈青正早已站在窗邊等着自己,目光中有着說不出的慈愛之情。心兒心中一暖,輕聲說道:“大老爺。”

沈青正微笑着頷首,說:“我已經叫周泰關了梨香園的門,不許人進來。這裡沒有旁人。”

望着他略有些期盼的目光,心兒淺淺一笑,叫道:“父親。”

沈青正舒了口氣,點點頭,說:“爲父想到日後不能在這梨香園見到你,心中倒有些不捨。”

心兒上前,柔聲說道:“父親,心兒日後不在父親身邊,父親一定要保重身體,若是想念心兒,便可以去穆家看望心兒,心兒也正想着父親呢。”

沈青正細細端詳着她,輕嘆了口氣,說道:“爲父對不住你,不能讓你認祖歸宗,更不能將你母親的名字寫入沈家家譜。”

心兒擡起頭,望着他輕聲說:“母親既然將心兒獨自養大,定然不盼着能入沈家家譜,而心兒,也不奢望能認祖歸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