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定

二人聞言, 面面相覷, 蔣氏忙問道:“你是說,你自己已瞧中了合適的女子?是哪家的女子?”

穆錦言張了張嘴, 卻不知該如何講出口,瞧到二人的目光, 忙垂下頭去。

穆老夫人瞧到這情形, 心中便明白了幾分, 她將屋內的婆子和丫鬟遣了出去, 緩緩說道:“祖母從前說過, 我們穆家結親,最看中的是人品性情,至於這出身門第,倒沒那麼當緊,不知錦言瞧中了哪家的女子, 竟如此爲難?”

穆錦言擡眼瞧到穆老夫人慈愛的目光,心中一暖, 他終還是鼓足勇氣一字一頓地說道:“孫兒、孫兒想娶秋露姑娘爲妻,還望祖母、母親成全!”

蔣氏聞言, 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她有些不相信地盯着他,半晌說不出話來。穆老夫人不想他竟真瞧中了秋露, 也是一怔,輕輕嘆了口氣,望向了身旁的蔣氏。

蔣氏回過神來, 忙說道:“這怎麼行?秋露雖然與心兒情同姐妹,可她畢竟是沈府的丫鬟!秋露她、她和你二人身份懸殊、相差甚遠,這、這如何使得?”

穆錦言仍跪在地上,輕聲說道:“母親,秋露她從前是沈府的丫鬟,可祖母說過,我們穆家娶親,看得是人品性情,並不看出身門第!”

蔣氏聞言站起身來,對他說道:“若她是小門小戶人家的女子倒也罷了,可她是下人出身,縱使模樣、性子再好,也是萬萬不能嫁到我們穆家來的。”

“母親,”穆錦言也有些急了起來,說道,“秋露她從前也是好人家的小姐,可後來遭逢變故才被賣到沈府做丫鬟的,她……”

“好了,不要再說了。”蔣氏蹙着眉打斷了他的話,穆錦言瞧到她臉上的慍色,便忙轉眼去瞧祖母穆老夫人。

一直沒有開口的穆老夫人望着地上的穆錦言,問道:“錦言,你可是認準了秋露姑娘?”

穆錦言點了點頭,說道:“孫兒隨着父親爲秋露姑娘診治,心中憐她身世坎坷、命運多舛,贊她堅強忍耐、豁達樂觀,又喜她溫順柔和、聰慧靈巧。孫兒也知她是沈府的丫鬟,可在孫兒眼中,她比那些大家小姐要好許多。”

穆老夫人心下不由得一驚,忙穩了穩心神,說道:“若單從模樣性情來說,秋露姑娘確實不比旁人差,祖母瞧見了也喜歡。”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才又說道:“可錦言你要知道,你是穆家唯一的孫子,日後這穆府便要交到你手中,你的結髮妻子,不僅能照料得了你,還要把這穆府裡裡外外打理地妥妥貼貼,更重要的是,還要爲我們穆家生兒育女、傳宗接代。”

她最後幾個字講出來後,穆錦言不由得癱坐了下來,他望着神色平靜的穆老夫人,緩緩低下頭,半晌沒有再開口。

蔣氏見他不再開口,稍稍鬆了口氣,忽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便端起了手旁的蓋碗,輕輕送到嘴邊。

還沒有吃到口中,便聽到穆錦言說道:“祖母,孫兒知道祖母擔心什麼,秋露她從前中了毒症,常年身體寒涼,可這半年多調理下來,體內寒氣已經輕了不少,假以時日,她體內寒症消散,定然能爲穆家開枝散葉!”

蔣氏聞言心中一緊,手中卻不由得一鬆,那蓋碗便落到地面上,“喀嚓”的碎裂聲猝不及防地響起,屋內三人心中都不由得隨之一顫,穆錦言的身子也微微一抖。

穆老夫人微微蹙了蹙眉頭,對蔣氏說道:“從前經歷了多少事都不慌不忙,怎麼偏偏今日亂了手腳?”

蔣氏早已紅了眼眶,她望了望地上的穆錦言,又望了望穆老夫人,哽咽地說道:“母親,媳婦剛懷了錦言時,我們便被流放到西北,九死一生纔將他生了下來。如今,媳婦不求別的,只求他能有一門好親事,日後兒女繞於膝下。可這秋露姑娘雖好,卻並不是上好的人選,媳婦心中痛惜,才亂了手腳。”

穆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說:“哪個女人生孩子,不是鬼門關上走一遭?說這些又有何用?如今孩子們都長大了,也不能事事都由我們做主了。”

說到這裡,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輕聲說道:“每每想到梨喬與梨蘇,我心中便痛楚難耐。我曾想,若是當年梨喬沒有被先皇瞧中,而是嫁給了岳家二爺,她心中定然沒有那麼多苦楚,更不會孤苦寂寞老死冷宮。”

“後來我便常想,若是錦言他們兄妹幾人瞧中了什麼人,只要她人品端正,老婆子我定然盡力成全他們,不讓他們再受這離分的苦楚。”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了起來,便不再說下去,而是拿了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淚。

蔣氏也抹着眼角,起身走到穆老夫人身邊,輕聲叫了聲:“母親。”

穆老夫人回過神來,伸手拍了拍蔣氏的手背,說:“錦言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一向少言寡語,若不是認準了的事,定不會說出口來。”

蔣氏輕輕嘆了口氣,說:“秋露的模樣性子,自是沒的說,可我們娶一個丫鬟做嫡妻,恐怕要被旁人議論。母親,若是錦言中意秋露姑娘,不如就收在房中當姨娘,您看可好?”

穆老夫人正要說話,不妨穆錦言說道:“母親,即便是秋露願意做姨娘,兒子也不會答應的。兒子定要娶她爲妻!”

他這幾句話說出來,二人不由得吃了一驚,都朝他望去,忽瞧到他眉角一道血痕,蔣氏忙問道:“錦言,你眉角如何出血了?”

穆錦言也一怔,伸手摸向眉角,再一看,指尖果然染上了血跡,這時,他才隱隱覺得有些刺痛了起來。

穆老夫人忙上前將他扶了起來,細細端看了一下,說:“恐怕是被方纔那茶碗飛起的碎片割傷了。”

穆錦言忙說道:“不礙事,孫兒都未曾覺察到。”

穆老夫人輕輕嘆了口氣,對一旁的蔣氏說:“從前我們穆家在西北的時候,從未理睬過旁人的說三道四,怎麼如今回到都城來了,反而束手束腳,在乎起旁人的話來?”

蔣氏想要說什麼,穆老夫人卻擺了擺手,說:“你要說什麼,我清楚的很,煙婉許給錢家,不免有人會覺得我們貪慕錢財才與商賈結親。如今錦言又想娶一個無依無靠的丫鬟爲妻,即便我們不怕這些風言風語,可還有煙紫與心兒未許人家,你是擔心穆家這般行事,耽誤了煙紫與心兒的親事。”

蔣氏點點頭,噙了淚水,說:“媳婦擔心的正是這個,煙紫與心兒還要嫁人,若是這樣,日後還有什麼好人家敢與我們穆家結親?”

穆老夫人搖了搖頭,緩緩說道:“若是真有心與我們穆家親近的人,定然也不會在意這些,若是無心親近的人家,不是正好避而遠之,也省去了不少麻煩。”

“母親,”蔣氏還想說些什麼,轉眼瞧到穆錦言雙眼含淚望着自己,眉角滲出的血滴愈發殷紅了起來,他也無心去管。蔣氏心中不忍,垂下頭,只輕輕嘆了口氣。

穆老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說道:“不管旁的,既然錦言心中有意,秋露也聰慧柔善,老身看這門親事倒也做得。”

穆錦言聞言大喜,便又要跪下去,穆老夫人拉住了他,說:“錦言你先別忙着跪,你可知秋露姑娘的心思?”

穆錦言聞言一怔,他並不知秋露的心思,他也從未有機會問過,若是她無意自己呢?

望着他面上呆呆的神色,穆老夫人搖了搖頭,說:“此事本當是同秋露姑娘的爹孃來商議,可她爹孃都已不在,她孤身一人在穆家,我們無論如何也該問問她的意思。”

穆錦言連連點頭,說:“祖母說的對,那孫兒這就去問。”

穆老夫人“撲哧”笑了出來,說:“傻孩子,這話怎麼是你問的?若問,也該你娘去問。”

穆錦言臊紅了臉,忙伸手拉了蔣氏的衣袖,說:“母親。”

蔣氏紅着眼眶,伸手打掉了他的手,說:“錦言,娘只問你一句,秋露的身子你最清楚,你也別糊弄我們,她日後究竟能不能有身孕?”

穆錦言神色一凝,輕聲說道:“孫兒不敢隱瞞,好生調養着,過上一二年,定會有身孕。”他擡眼瞧到蔣氏神情有些黯淡,忙說道:“母親,秋露姑娘她定是能有身孕的,若是不信,您可以去問父親,父親定然也是這麼說。”

說到大老爺穆齊,蔣氏便說道:“那待老爺回來之後,我與老爺商議一下,若是老爺爺這麼說,我再去問秋露姑娘也不遲。”

穆錦言忙彎腰作揖,口中說道:“有勞母親了。”

蔣氏低頭不再言語,穆老夫人拍了拍穆錦言的手,說:“你母親既然答應了你,自然不會哄你,你快去把眉角上的血洗洗去,看着怪嚇人的。”

穆錦言笑了笑,說:“那孫兒先下去了。”說罷,又給二人行了禮,才轉身出了仁心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