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

趙嬤嬤忙點頭應了, 說道:“老夫人說得有理。”

楊老夫人望着她, 說道:“辛苦你了,只是這個節骨眼上, 萬萬不能再出一點差錯。”

趙嬤嬤會意,說道:“老夫人心中既然已經拿定了主意, 那必是得事事小心, 不能出錯。”

楊老夫人嘆了口氣, 說道:“正是如此, 若是有一點閃失, 豈不是得罪了大長公主?日後楊家無人庇佑,自然再難有出頭之日了。”

趙嬤嬤點點頭,說:“老夫人深謀遠慮,又小心謹慎,定不會出什麼差錯, 楊家日後便能再像從前那般顯赫。”

楊老夫人點了點頭,說:“若是果真如此, 那我便能放下心來,即便是日後走了, 也能安心去見列祖列宗了。”

趙嬤嬤寬慰了她幾句, 她才緩緩歇下了。

心兒與楊墨從楊老夫人那裡出來,便又去了母親王氏那裡。王氏瞧到二人一同來的, 心中歡喜,忙一一問了穆家衆人可好。她瞧到心兒紅着眼睛,不由得心中一沉, 望着楊墨,問道:“墨兒,可是你招惹心兒哭了?”

心兒忙將事情原委解釋清楚,王氏才放下心來,緩緩說道:“那日聽聞你二人在房內吵了起來,還竟將你們祖母也招了去,我這心裡便一直替你們擔心,今日瞧到你二人這樣,我才鬆了口氣。”

楊墨聞言,不由得微微皺了眉,說道:“那日之事本就是空穴來風,總有人喜歡在祖母面前搬弄是非,才驚動了祖母,不想今日連母親卻也知道了。”

王氏望了望他二人,說道:“豈止是我知道了,現在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二爺、二奶奶在屋裡拌了嘴,連花斛都打碎了。”

楊墨哭笑不得,忿忿說道:“這府上的下人也該好好管管了,主子的事情豈是她們說三道四的。”

心兒低頭不語,那日之事她並未多想,如今想來,倒是頗多蹊蹺。當時房內並無旁人,外面也不過是綠果、杜若、木棉幾人。他二人並未說多少話,楊老夫人便匆匆忙忙帶着人來了,還口口聲聲在衆人面前說自己容不下杜若、香蘭,如今這府裡上上下下都知道了此事,那自己這善妒的名聲便是人人皆知了。只是不知楊老夫人費盡心思想衆人知道自己善妒,又藏了什麼玄機呢?

她正想着,不妨手卻被王氏攥在手中,她忙回過神來,便聽到王氏說道:“墨兒,你也要聽爲娘一句,那杜若、香蘭雖千嬌百媚,可心兒卻是你明媒正娶的結髮妻子。若是你心中維護她,便不會生出這麼多事來,下人們也不會捕風捉影、以訛傳訛了。”

楊墨想到從前的事情,不由得也紅了臉,輕聲說道:“母親,墨兒知道了,從前墨兒使小性子,讓心兒受了委屈。如今墨兒明白了,日後會好生呵護心兒,再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王氏聽他這麼說,心中寬慰了不少,便笑了笑,將心兒的手放在楊墨手中,說道:“心兒沉穩良善,母親只將她當親生女兒看,從前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只是日後,再不許讓心兒受半點委屈,否則,母親也饒不了你。”

心兒聽二人這麼說,心中緩緩升起一絲暖意,她忙低下頭,說道:“母親,二爺他……”

她話還未說完,不妨楊墨緊緊攥了她的手,對王氏說道:“母親說的話墨兒記下了。”

心兒擡眼,便瞧到他正望着自己,暖暖的目光將她環在其中,她只覺得渾身也暖了起來。王氏瞧到二人的神情,放下心來,只輕輕拍了拍二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

此後數日,楊墨便日日歇在心兒房內,二人眉眼間倒比新婚時還多了幾分柔情來。到了月底,便是大小姐楊熙出閣的日子,楊府上下便又忙碌了起來。

一日,心兒剛收到穆老夫人的書信,原來林府已經將鳴兒匆匆發送了,秋露因此病了一場,這幾日雖好了些,可仍精神不濟,神情也有些懨懨的,好在有大爺穆錦言悉心照料,她才略寬心一些。

心兒不免對綠果嘆惋了一番,主僕二人正說着,便瞧到趙嬤嬤帶着小丫鬟送了湯來。心兒仍笑着迎了上前,說道:“日日勞動媽媽,心兒心中實在是難安。”說着,便請了她坐了下來。

綠果接了那小丫鬟手中的托盤,背對着衆人小心將那纏枝湯碗放在八仙桌上,掀起碗蓋瞧了瞧,回頭瞧着趙嬤嬤正同心兒說着話,便忙將一旁用紅爬帕子覆着的一模一樣的湯碗拿了出來,將那新送來的湯碗覆了起來。

她擡眼瞧到沒有人注意,忙捧了湯碗送到心兒面前,說道:“今日是冬筍煨乳鴿,小姐趁熱吃了吧。”

心兒接過她手中的湯碗,捧着略吃了一些,便遞到綠果手中,綠果接過了湯碗,蓋好了,仍放在托盤上,遞到那小丫鬟手中。

趙嬤嬤笑盈盈地望着心兒吃過了,便站起身來,衝那小丫鬟說:“你先回去吧。”

瞧那小丫鬟捧了托盤去了,她轉身望了望心兒,說道:“二奶奶聰慧過人,想來很多事情也瞞不過二奶奶的眼睛,只是,我仍還是從前那些話,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二奶奶定然明白凡事要順勢而爲。”

心兒聽她這麼說,也望着她,緩緩說道:“媽媽一再提醒,心兒自然記得,只是心兒愚鈍,還請媽媽明示。”

趙嬤嬤轉眼望着八仙桌上那紅帕子覆着的湯碗,笑了笑,說道:“二奶奶這一出偷樑換柱雖瞞得過旁人,卻瞞不過我。”

綠果聞言,不由得吃了一驚,忙望向心兒。心兒笑笑,說道:“前些日子二爺不歇在這裡,想必這湯吃不吃都無妨,都是小丫鬟送了來。這幾日二爺常歇在這裡,祖母便又請了媽媽親自送來,可真是用心良苦。”

趙嬤嬤笑笑,說道:“我並非是來挑二奶奶的不是,也無心在老夫人那裡搬弄是非,只是提醒二奶奶,這湯二奶奶許是吃久了,也吃膩了,可終究是老夫人的一番好意,二奶奶還是不要辜負的好。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恐怕要傷心了。”

她把“傷心了”這三個字說得分外重了些,心兒忽想到楊老夫人冷冷的面容,心中不由得一顫。她穩了穩心神,緩緩說道:“既然媽媽這麼說,那心兒便也實話實說了,祖母日日送了這湯來,究竟是盼着我有身孕還是別有打算,恐怕媽媽心中是最清楚不過了。不管如何,我終究是楊家明媒正娶的二奶奶,不明白祖母爲何如此防着我?”

趙嬤嬤望着她,緩緩說道:“老夫人的心思這府裡沒幾個人能猜得透,二奶奶又何必一定要看透呢?二奶奶只需記住了,萬事都講究個緣分,若是天意已定,任憑是誰也無法改變,二奶奶只需靜觀其變,待到塵埃落定那日,二奶奶定然會明白我話中的意思。”

心兒正要繼續問下去,趙嬤嬤卻繼續說道:“二奶奶出身杏林世家,想來也知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個道理。二奶奶手腳冰冷這毛病恐怕沒個小半年也不會好全了,若是二奶奶嫌這湯味道吃膩了,不吃倒也無妨。只是,萬萬不能被老夫人知道了。”

心兒望着她,她仍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似乎方纔那些話,都不是從她口中講出,心兒一時有些出神。趙嬤嬤不等她說話,便說道:“那便不打擾二奶奶歇息了。”說着便轉身走了出去。

瞧着她的背影,綠果不由得問道:“小姐,趙嬤嬤是老夫人身邊的人,她明明瞧到了卻不稟告老夫人,她究竟有什麼用意?”

心兒搖了搖頭,說道:“從前我只覺得這趙嬤嬤詭計多端,時時都避着她。可今日瞧下來,她似乎倒是囑咐我不要有什麼舉動,只靜觀其變。”

綠果點點頭,說:“綠果聽着,似乎也是這麼個意思。”

心兒又想了想,說道:“我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可卻不知是何事,只能眼睜睜得等着。”

綠果搖了搖頭,說道:“這楊府的人個個說話模棱兩可、含含糊糊,真不知可信不可信。”

心兒嘆了口氣,說道:“算了,不去管她了,若是能不用再吃這湯,便已是一樁好事了。”

綠果點點頭,只忙捧着那湯出了院子裡,瞧到沒人,纔在一角的空地上把那湯倒了,然後又用土掩了起來。

轉眼到了月底,便是大小姐楊熙出閣的日子,楊老夫人恐怕生出什麼事來,只請了些近親來,閒雜人等倒是一個都未請。

沈家二夫人楊氏仍在家庵中修行,只囑咐了一雙兒女來,楊墨瞧到沈叔彥來了,與衆人寒暄了幾句便帶了他二人說話去了。楊老夫人瞧到外孫女沈玉容,免不得落下淚來,口中既心疼她,又責怪她兄妹二人沒用,未能將楊氏從家庵中接回來。

沈玉容又愧又氣,索性一味掩着面抽泣着。心兒瞧到她這般,心中也有些不忍,忙勸了她,藉口帶她去瞧新娘子,便離了老夫人的仁壽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