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

幸郡王瞧着他臉上堅定堅毅的神色, 便輕輕點了點頭, 轉頭呆呆望向那鳳來繡坊幾個大字,不知在想什麼, 半晌才輕聲說道:“若是四表妹日後真能嫁去嶽府,倒也是個好去處。”

一旁的敏郡王一直並未插嘴, 瞧到二人都不再言語了, 他望了望幸郡王, 又望了望嶽明屹, 笑了起來, 說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話可當真是一點沒錯。這事倒是有點意思了。”

三人都笑了笑,便不再多言,轉眼瞧到時辰已不早了,便都離了這酒樓各自回去了。

且說心兒瞧到這李全只不到一個時辰忽像變了個人似的, 不僅前來賠了禮,還聲稱要自己好生照料這姐妹二人。後聽自己說要將他的婆娘也請來在繡坊幫忙, 他竟也是一口答應下來。心兒心中詫異,不知嶽明屹對這李姑父說了什麼。

過了幾日又聽大巧、小巧說這姑父竟在都城置了一套小院落, 一心只在這裡安了家, 還要將她姐妹二人也接了去。心兒便知道這定是嶽明屹從中幫忙的緣故,想當面謝他, 卻一連多日未瞧到他來,便也作罷,一心仍放在這繡坊上。

好在大巧、小巧姐妹二人的姑母雖眼睛不大好了, 卻對各種繡法瞭如指掌,在繡坊內指點幾位繡娘做針線,倒幫了不少大忙。心兒便在大巧、小巧每個月的工錢上多加了幾兩銀子,算作是這李姑母的工錢。

她姑侄三人又千恩萬謝地道了謝,過了半個月,待一切安置妥當,大巧、小巧姐妹便離了穆府,搬到李全置買的院落中住了下來。

到了五月,繡坊內生意愈發多了起來,心兒在繡坊的時間也更久了些,人們只知道這繡坊的繡品精緻別緻,便都來尋些新奇的東西,心兒少不得要多花些心思在花樣上,而李姑母則時常嘗試些新的繡法,倒也有不少精品出來。

一日,心兒繪了幾幅花樣,正有些累了,便在樓上歇着,忽聽到綠果進來說道:“小姐,小二說樓下一位夫人來找小姐。”

心兒只得打起精神來到樓下,擡眼瞧到那人明豔的打扮,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這人正是楊墨的姑母,沈家二夫人楊氏。

楊氏瞧到心兒下來了,便款款幾步走到她面前,笑着說道:“嘖嘖嘖,穆家果真是不同與旁家,心兒你離開楊家一年多,便已經是這都城有名的鳳來繡莊的掌櫃的了,倒爲穆家賺了不少銀子。”

心兒也笑了笑,說道:“若是穆家不同與旁人家,那楊家便更非同尋常了。楊家二爺和離不足一年,便已是駙馬爺,想必楊家老夫人費盡心機纔將長公主娶到楊府來。”

楊氏擡眼瞧了她一眼,說道:“從前只知道穆家四小姐聰慧過人,不想如今當了掌櫃的,這繡坊的生意將旁人的生意壓了下去不說,四小姐竟也愈發是能言善辯,容不下旁人了。”

“心兒一直便是如此,只是二夫人一心只忙着爲楊家的前程着想,旁的一切都並未入得了二夫人的眼吧。”心兒仍帶着笑,緩緩說道。

楊氏哼了一聲,說道:“不管你們沈家人如何不願意瞧到,我們墨兒如今已是駙馬爺了,楊家回到從前的熱鬧模樣也指日可待了。”

心兒擡眼瞧到她昔日豔麗動人的臉龐如今竟多了幾分惡毒來,不由得輕嘆了口氣,說道:“二夫人雖一心爲楊家考量,可叔彥與玉容卻是沈家的後人,二夫人又何必如此與沈家爲敵?”

楊氏冷笑了一聲,說道:“穆掌櫃一心爲沈家說話,難道還指望着你的親生父親會讓你認祖歸宗?若是他沈青正想的話,當初便不會送你離開沈家了。他同我一樣,心中都只有着沈家的前程,你這個女兒同沈家的飛黃騰達比起來,根本是微不足道的。”

心兒不妨她這麼說,心中忽有些痛了起來,自己離了楊家之後,雖也同父親沈青正見過幾次面,可每次不過問問而已,卻並未再提到讓自己認祖歸宗之事,且不說別的,單說自己如今已經是和離之人,恐怕他想將自己接到沈家去,沈家大夫人陸氏也未必肯點頭。

楊氏瞧她低頭不語,便接着說道:“沈家人的無情無義,我可是瞧到過的,如今沈家出了個皇后娘娘,正是位高權重之時,沈家大老爺是無論如何也要保得住沈家這榮耀,哪裡顧得上你。”

“我只奉勸你一句,別想着能傍着沈家這棵大樹了,日後這樹牢不牢靠還難說得清呢。”說罷,她便瞧了心兒一眼,又四處在這廳內瞧了起來。

當她瞧到廳內掛着的那副《三色蓮圖》時,不由得停了腳,半晌才冷笑了一聲,說道:“仲彥心中果真還惦念着你這個妹妹,當初二奶奶想將這《三色蓮圖》送給自己的父親做賀禮時,仲彥還不肯,如今竟送給了你,果真是兄妹情深。”

她將最後幾個字說得分外重了些,似乎有些譏誚,她轉身望了心兒一眼,笑盈盈地說道:“今日淳安長公主生辰,駙馬爺心中歡喜,特在府中擺了酒席,我還要去駙馬府吃酒,便不在你這裡耽擱了,改日再來拜訪。”說罷,她也不等心兒答話,便轉身離了繡坊。

她的話如同一枚細針,讓她不由得有些刺痛起來,楊墨心中歡喜,爲長公主在府內擺了酒席,他當真是歡喜的嗎?

綠果瞧她有些出神,忙扶了她的手,忿忿地說道:“這二夫人還是這般惡毒,小姐已經離了楊府這麼久了,她竟來這繡坊說這番話。”

心兒望着門口,緩緩說道:“她料定我心中仍放不下二爺,才特意來說這些話,若是我心中坦蕩,無論她說什麼,都不會奈我何。”

綠果擡眼望了望心兒,笑着說道:“綠果瞧着小姐這些日子的氣色好了不少,想必這楊家二爺如何,也不會擾到小姐了。”

心兒笑笑,正要說話,卻見小廝來旺急急的走了進來,說道:“小姐,老夫人要小姐趕快回府去。”

綠果忙問道:“老夫人可是出了什麼事?”

來旺忙搖搖頭,說道:“府內一切都好,並未出什麼大事,只是宮裡忽然來了人,說是皇后娘娘瞧到了鳳來繡坊的繡品,便想請小姐去宮裡一趟,似乎是詢問繡品的事。”

心兒不妨竟是皇后娘娘沈玉柔宣她入宮去,她心中一時有些疑慮,不知她是何意,卻也不敢耽擱了,忙安頓好繡坊便上了車回到穆府。

回到府後,果有宮人在候着了,穆老夫人只囑託了她幾句,又將宮內的規矩說了一番,她便換了衣裳,隨着那宮人乘了轎子便往宮裡去了。

到了宮內,心兒從轎內下來,仍跟在那宮人身後小心走着。她知宮內規矩森嚴,也不敢多瞧,只瞥到往來宮人皆小心謹慎,各處規矩繁多卻井然有序。不多時,心兒便到了皇后娘娘所在的宮中,還未走近便瞧到一位穿戴整齊的宮女已經在等着了。

瞧到心兒來了,那宮女一面命人進去傳稟,一面迎上前來。

心兒忙行了禮,那人回了禮,只說道:“四小姐來了,娘娘已經在等着了。”

心兒聽到她的聲音,不由得擡頭一看,原來這正是皇后娘娘從前在沈府時的貼身丫鬟落棋。

她也正笑盈盈地望着心兒,似乎早已知道她便是從前沈府中的小丫鬟。心兒便忙說道:“有勞姐姐了。”

落棋笑笑,便帶着她走入殿內,而那公公便在門口停了腳,只恭謹地垂手候着。

進入殿內,心兒便瞧到正中榻上端坐着一位雍容華貴的婦人,她頭上的鳳冠閃動着金色的光澤,與這廳內流光溢彩的裝飾交相輝映,似乎在提醒着衆人,這鳳冠之下的人便是這後宮的主人——皇后娘娘沈玉柔。

心兒緩緩上前幾步跪了下來,行了大禮後便說道:“民女穆合心拜見皇后娘娘,恭祝娘娘鳳體安康、順心如意。”

皇后娘娘沈玉柔瞧着跪在地上的合心,緩緩說道:“起來吧,賜座。”

一旁的宮女早已捧來了一個繡墩,放在她身旁,心兒謝恩之後,便小心地坐了下來。

沈玉柔屏退了衆人,只留了落棋、落蕊在一旁,她細細打量了她一番,自從自己成親離了沈府之後,便再未見到過她,如今幾年過去了,她仍然是那般沉靜,只是從前的青澀早已褪去,臉上更多了幾分沉穩的氣韻來。半晌,她才緩緩說道:“心兒,許久未瞧到你,近來可好?”

心兒不妨她仍像從前那般稱呼自己,擡眼瞧到她眼中的關切,心中倒涌上一絲暖意,忙答道:“託皇后娘娘的福,心兒一切安好。”

沈玉柔點了點頭,忽瞧到她頭上仍簪着那枚梅花玉簪,想到自己手中那枚卻早已摔得粉碎,即便尋了能工巧匠,卻再無法修復,她心中不由得隱隱有些懊悔了起來,只望着她那玉簪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