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脈

她瞧到了楊墨, 淺淺一笑, 柔聲說道:“二爺,老夫人命我來給二奶奶送了湯來, 還問二奶奶可好些了。”

楊墨點點頭,輕聲說道:“有勞姐姐親自送來。”說罷, 伸手指向一旁的八仙桌, 說:“擱在桌上便好了, 待二奶奶醒來了再用, 請姐姐替我謝過祖母, 只說二奶奶她吃了湯藥,略好了些,仍在睡着呢。”

說罷,他也不去瞧她,只低頭望着沉睡的心兒, 生恐她被吵了醒來。

香蘭見狀,也不由得望向了睡熟的心兒, 她睡得正香,卻不知二爺楊墨正在身邊小心呵護着, 說話的聲音極其輕柔。

楊墨見她並沒有離開, 便擡眼問道:“姐姐還有旁的事情嗎?”

香蘭忙笑笑,說:“都說二奶奶好福氣, 如今瞧來可真是呢。”

楊墨聞言笑笑,也不多言,只又低頭望向心兒。香蘭見狀, 便輕輕退了出來。

心兒醒來時已是傍晚時分,她輕輕動了動手指,卻發覺手指似乎被什麼人握在手中,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便瞧到一雙桃花眼正瞧着自己,目光中滿是疼惜。

楊墨見她醒了,便笑笑,柔聲說道:“你醒了?可好些?”

心兒想抽回手來,不妨他卻握得更緊了些,仍望着她,嘴角帶着濃濃的笑意。心兒只覺得心忽怦怦跳了起來,嘴角忽也有些幹了起來。她忙避開他的眼睛,只輕輕點了點頭。

他終鬆了她的手,她剛把手縮回去,他的手卻已落在她的額頭上,拭了拭,說道:“可算是褪了熱。”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他的手便從她的額頭滑到她的臉上,輕輕摩挲着她光潔的臉頰,喃喃說道:“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他的聲音無比柔和,心兒不由得望着他,窗外的餘暉灑落了滿屋的橘紅,他的臉揹着光,卻也染上了一層金色,愈發顯得整張臉精緻細膩。他嘴角帶着一抹淡淡的笑,這笑意暖暖的,分外動人。心兒不由得伸出手來,輕輕撫了撫他那微微向上抿着的嘴角。

他輕輕伸手覆在她的手上,柔聲說道:“不知怎的,你不在的這幾日,我倒常想着你,尋了藉口去祖母那裡瞧你,每次卻也說不得幾句話。”

心兒笑笑,他也笑笑。便聽門口傳來綠果的聲音:“小姐,可要吃些茶?”

楊墨仍握了她的手,說道:“二奶奶醒了,還是吃些茶吧。”

綠果聞言忙捧了茶來,楊墨將心兒扶了起來,心兒就着他的手吃了幾口茶,才覺得舒暢了不少。她擱下茶盅,輕聲說道:“二爺,我這病從前在穆府時便發過,我想請了堂兄來瞧瞧,可好?”

她的聲音略有些沙啞,楊墨聽着不免有些心疼,想了想,便點了點頭,說道:“那明日我便去請了穆大人來。”

心兒謝過了他,又說道:“不過是小毛病,若是祖母知道了,恐怕會怪我不相信洪大夫的醫術了。”

楊墨笑笑,說道:“祖母的病症一直都是洪大夫瞧着,自然便覺得他是好的,可誰都知道穆家醫術是最好的,那明日我便不驚動祖母了,請穆大人直接到海棠苑來便是了。”

心兒點了點頭,說:“這樣最好不過了。若是堂兄有空,明日晌午之前來便好。”

楊墨點頭應了,心兒才鬆了口氣。

到了第二日,心兒正仍在牀榻上躺着,便見楊墨帶着穆錦言走了進來。

心兒瞧到了穆錦言,忙要坐起身來,不妨穆錦言幾步上前,衝她擺了擺手,說道:“無妨,我又不是旁人。”

心兒瞧到他關切的目光,心中一暖,鼻子卻有些泛酸,忙笑着說道:“也不是什麼大病,倒是有勞哥哥來一趟。”

穆錦言笑笑,將她打量了一番,伸手將箱內的小枕拿了出來,瞧着心兒的手腕擱好了,便伸手切了她的脈。

碰到她的手,他不由得微微皺起眉來,待細細診過後,眉間愈發凝重了。心兒將手收了回來,問道:“哥哥,心兒可有什麼大礙?”

穆錦言瞧着她,緩緩問道:“心兒可時常覺得身體畏寒、手腳冰涼?”

心兒輕輕點了點頭,說道:“自從深秋之後,便常覺得身體寒涼。”

“那每月葵水至時,可是小腹隱隱作痛?”穆錦言接着問道。

心兒想了想,便點了點頭,穆錦言也有些不解,緩緩說道:“心兒正值當年,本該是太沖脈旺盛之時,可這脈象上卻是衝脈虛衰,不利生育。”

心兒聞言,不由得倒吸了口氣,一旁的楊墨也吃了一驚,忙說道:“如何會這樣?可是受了涼的緣故?”

穆錦言搖了搖頭,說道:“若只是單單受涼,並不會如此。心兒可是誤食了什麼東西?”

心兒想到楊老夫人日日不曾間斷的湯來,暗暗嘆了口氣,只輕聲說道:“倒是不曾留意。”

穆錦言仍不放心,問道:“近來可用過什麼湯藥?”

心兒搖了搖頭,說:“並未用過什麼湯藥。”

穆錦言望着她說道:“那倒怪了,這好端端的,竟會寒涼至此?心兒,日後飲食上一定要多加小心,寒涼之物萬萬不能再碰。”

心兒忙笑了笑,點頭應了,又問道:“哥哥知道心兒一向對飲食並不甚講究,若是吃了些不該吃的寒涼之物,可有什麼能解這寒氣?”

他想了想,提起筆來,說道:“我開張方子給你,你日日煎服便是了。”

楊墨凝起眉來,說道:“不瞞穆大人,我與心兒成親這麼久,也盼着心兒能有身孕,飲食也是萬般注意,祖母還日日送了溫補的湯來,心兒的身子如何會如此寒涼?”

穆錦言輕輕搖了搖頭,心兒見楊墨急了起來,輕輕嘆了口氣,看來楊墨也並不知道,正是楊老夫人這湯,纔會讓自己身體寒涼不宜生育。

一時三人都沒說話,便見香蘭帶着一個小丫頭走了進來,那小丫鬟正捧着那個白瓷纏枝湯碗。

心兒瞧到那湯碗,心中鬆了口氣,這湯來得正是時候。

香蘭見屋內有外人,忙停了腳,只在門口說道:“老夫人給二奶奶送了湯來了。”

楊墨點了點頭,說道:“擱在那裡便好了。”

那小丫鬟小心翼翼捧着托盤朝那八仙桌走去,八仙桌上正放着一個紅木的小箱子,屜子正開着,露出幾塊純白的棉布,她忙轉頭往心兒牀榻上瞥去,便見她手邊正擱着一個小小的軟枕,那軟枕正是診脈用的。

她輕輕將那托盤擱在八仙桌上,小心將那湯碗捧了起來,正想擱在桌上,卻不妨手一滑,那湯碗便直直落在地上,“咔嚓”一聲摔得粉碎,碗內的湯水便四濺開來,連那燉得酥爛的半隻鵪鶉,也散了開來。

心兒見狀,不由得望向那丫鬟,只見她忙低下頭去,口中說道:“奴婢笨手笨腳,請二奶奶責罰。”

楊墨最見不得這散落的東西,皺起眉來,說道:“快收拾乾淨了。”

心兒忙說道:“綠果,你也幫着收拾一下。”

她說話間,那丫鬟已經蹲下身子,只將那湯水、鵪鶉悉數收到托盤裡,餘下的殘片也忙揀了去。綠果彎腰正要揀那碎片,卻不妨那小丫鬟一把揀了去,口中說道:“奴婢闖的禍,不敢勞煩姐姐。”

她說罷,便匆匆站起身來,將那托盤裡的殘渣都悉數捧了去。只留下地上幾團深深淺淺的水漬。

心兒輕輕嘆了口氣,恐怕不用哥哥來看,這湯裡的玄機是再明顯不過了。

香蘭見那小丫鬟闖了禍,瞧到楊墨皺了眉頭,忙柔聲說道:“小丫鬟拙手笨腳,壞了二奶奶的湯,老夫人定會罰她。”

心兒笑笑,擡眼望了望楊墨,楊墨見地上仍留了水漬,便只遣了木棉來擦,也不去理香蘭的話。香蘭見他不言語,便笑笑,款款退了出去。

穆錦言又囑咐了心兒一番,心兒問了家中衆人近況,得知衆人都好,便也放下心來,他略坐了一陣,便也離了楊府。

心兒心中有數,日後瞧着香蘭又送了湯來,便笑臉迎了她,瞧那小丫鬟擱好了碗,也不吃,只同二人說着話,香蘭也不便久留,便也去了。

又過了幾日,心兒纔好了起來,楊墨的臉上也終有了些笑意,見她好些了,才放心去了書房。

綠果扶了心兒在繡墩上坐下,笑道:“小姐今日可算是好多了,臉上的氣色也瞧着好了起來。”

心兒笑笑,說:“這一連幾日天天躺在牀上,氣色不好也難。”

綠果抿着嘴笑了笑,說道:“只是苦了小姐那日吹了半日的風,纔算是回了這海棠苑。”

心兒瞧到屋內並無旁人,便也笑笑,說道:“若不是真病了,定是逃不脫老夫人的眼睛的,她身旁的趙嬤嬤也是難糊弄的。”

綠果一面將手爐送到她手中,一面說道:“小姐睡着了的時候,卻不知二爺卻日日都守在小姐身旁。”

心兒想到那日他守在自己身旁的模樣,便笑笑,問道:“你說我睡着時,二爺竟都會守在一旁?”

綠果笑笑,說:“說來也奇了,如今二爺倒是和從前大不一樣了,竟是懂得疼惜小姐了,小姐睡覺時,二爺都不許我們大聲說一句話,生恐吵了小姐。”

心兒不由得紅了臉,忙低下頭說道:“不許亂講。”

綠果正要說話,卻聽到院子裡有人說話的聲音,她忙打了簾子瞧去,卻是大小姐楊熙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