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信中的內容,正是龐氏刻意隱瞞下來的事實。
原以爲魏州方家嫡支和京城旁支的關係不睦,除了方孰才的信,京裡無法瞭解整件事。但事實證明,她大錯而特錯,方孰纔在魏州犯下的事,毫不留情的被這封來信當場揭穿。
饒是以她的厚臉皮,也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臊得慌。
根據信中所述,方孰纔到了魏州並不安分。原本應該在祖祠旁結廬而居的他,仗着京裡方家的勢,裹挾了幾名地痞流氓,橫行鄉里爲非作歹,搞得村民佃農們苦不堪言。
方家族老見他不像話,接到鄉鄰訴苦之後,出手整治了幾回,但沒多久他又故態復萌。
到了最近,方孰才自問族裡不敢拿他怎樣,看上了村裡一名俏寡婦,便糾結地痞找上門去。奈何那名寡婦性子也是個剛烈的,不論他怎麼糾纏,都不肯答應。
方孰才惱羞成怒,便在夜裡摸了上門,欲要對她用強。婦人的力氣,怎麼抵得過年輕力壯的方孰才,一番掙扎之後,也只能流着淚認命。
他志得意滿,正要入巷,卻發現自己根本就不能人道!其實,他之前就已經暗暗懷疑過這個事實,才急於找一名婦人證實。
眼看着就要得逞,子孫根卻不中用,這讓方孰才又是懊惱又是心慌。寡婦見狀,便出言譏諷。深覺丟了面子的方孰才,在怒氣攻心之下,將那婦人痛打了一頓,至今未能起牀。
這件事一出,方家族裡再不能聽之任之。
當即將方孰才捆回了祖祠罰跪,又派人給這寡婦賠禮道歉、延醫用藥,堵住對方的口。否則,她要是宣揚起來,方家闔族上下的名聲,就都不能要了!
這信中自然不會寫的這麼細,但通過其中的陳述,不難推斷出這其中的過程。
方孰玉唸完了信,斜睨着龐氏,問道:“堂弟如此行徑,二嬸以爲,該怎樣處置纔好?聽說您也收到信了,不知是何人所送?”
龐氏自覺無臉見人,但又不想兒子受罰,便避重就輕答道:“是才哥兒新近交好的朋友。”
“朋友?”方孰玉一曬,道:“恐怕就是叔公說的那些地痞吧!”
龐氏老臉一紅,反正事實已經被戳穿,索性拉下臉來,道:“玉哥兒,我知道你是個仁義的,想必不會放着兄弟不管吧!”
聽她言語擠兌,司嵐笙心頭着急,生怕方孰玉爲名聲所累,一時心軟。她緊張的揪着絲帕,看着自己的丈夫。
好在方孰才的所作所爲,早就將堂兄弟之間的這點情分早就折騰光了,方孰玉不爲所動,道:“堂弟回去守祖祠,只是有個好聽的名。其中究竟是爲着什麼事,二嬸心知肚明。”
“他回去了,若肯老老實實反省,過兩年我就打算找個理由把他接回來。”方孰玉淡淡的看着龐氏,道:“誰知道他這等不爭氣,爲禍鄉里。”
其實,他壓根就沒想着,要提前將方孰才接回來這個茬。此刻見他又闖下禍事,便拿出來這麼一說,提前堵住龐氏的嘴。
作爲晚輩,他無法說龐氏的不是。但在口舌之間,若是能令她懊悔添堵,他又何樂而不爲。
果然,龐氏面上浮起懊悔的神情來,喃喃道:“早知道,我就不讓人給他捎錢去。”害怕方孰纔在鄉下吃苦,龐氏私底下託人捎了好幾回銀錢過去。
否則,方孰才就算能借着方家的勢,沒見着實打實的好處,那些地痞無賴豈肯爲他所用?沒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卻是害得兒子不能回京。龐氏此時捶胸頓足,卻也無濟於事。
趁她失神的功夫,方孰玉道:“堂弟犯下如此錯事,原就該罪加一等。我已經着人準備好了銀錢,明日就讓管家奔赴魏州處理此事。總不能讓嫡支受了連累,又賠上銀錢吧?”
“二嬸若是實在擔心堂弟,不如明日一道出發,回去魏州好好照顧堂弟的病情?”方孰玉看了一眼尤氏,道:“堂弟妹也可以同去,我着人多安排一輛馬車便是。如此也可得夫妻團聚,就在魏州好好過日子。”
什麼?
聞言,尤氏驚得眼皮一跳,她纔不願去魏州,守着不着調的方孰才過日子。換了從前,他好歹還是個男人,還能指望着他生個兒子出來支撐門面。
這都不能人道了,她去魏州做什麼,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她輕輕用胳膊推了推還沒醒過神來的龐氏,低聲勸道:“母親,依我看,在京裡尋訪一位名醫,多給些銀錢去魏州給夫君診治。”
“我們若是都走了,這京裡的二房可就沒人做主。”這句話,尤氏是湊在龐氏的耳朵根旁說的,她知道,婆母必定捨不得京裡的榮華富貴。
一個眼看已經沒有用處的方孰才,就算是母子連心,也不值得龐氏捨棄京城的大好局面。
這邊尤氏暗自給龐氏出着主意,司嵐笙低眉喝着茶,心情卻雀躍起來。
自己丈夫的這個提議實在是太好不過,龐氏若是答應了,二房就都回了魏州,說不定還能順勢讓方柘也回去。
如此一來,不止是自己耳根子清淨,少了二房這幫人添亂,方府內從此就河清海晏。公公和夫君的仕途,也少了拖後腿的。
若是不答應,龐氏就再不能扭着方孰才這件事不放。你不是心疼兒子,要接他回來診治嗎?怎麼送你過去照顧他,你卻不願意呢?
按她的私心,是願意二房都收拾收拾,回去魏州老家的。
但龐氏得了尤氏提醒,也清醒了過來。她原本拉下臉皮鬧這一場,目的是要讓長房同意,將方孰才接回京中。不料方孰玉被掌握了證據,在事實面前,她就算再怎麼撒潑,也一定達不到目的。
去魏州?她雖然出身不高,也從小就在京城長大,哪裡會將魏州放在眼裡。再說了,在這裡住着,長房就不能不管他們一家子的吃喝。回去了老家,就都不一定了。
權衡再三,龐氏澀聲道:“才哥兒做下的事,確實有些不對。他媳婦兒說得對,還要麻煩大嫂尋一名大夫,跟着管家去瞧瞧。他再怎麼混賬,我也不能扔下他不管吶!”
說到傷心處,她忍不住掩面嗚嗚地哭了起來。這次的哭聲中,多了很多愧疚。做出這個決定,就意味着她放棄了方孰才這個兒子。
聽她這麼說,方老夫人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你這麼說就對了嘛,一筆寫不出兩個方字,我們哪能不盡心。”
“玉哥兒,你這就讓人去尋訪名醫,明兒跟着出發。只要能看好才哥兒的病,多花些銀錢也是無妨。”
方孰玉嘴邊掠過淡淡的笑意,恭聲應下,道:“母親放心,兒子親自去尋。”
方孰纔不能人道的起因,他心頭大致有數。
他設下陷阱誘他認罪那晚,方孰才曾經被几案尖角撞到了下體,捂着腹部哀鳴。但那會太過混亂,連方柘都以爲那是他求饒的手段,也就都沒放在心上。
不舉的結果,正是那時埋下的因。
他看了一眼身側的妻子,彼此之間交換了一個愉悅的眼神。
方孰纔有此下場,正是應了那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的俗話。一番言語官司下來,連龐氏也只得放棄了他。失去了龐氏的支持,就讓他在魏州自生自滅吧!
萬管家接到了方孰玉的吩咐,絲毫不敢怠慢,裝了一車給本家賠罪的禮物,帶上從京裡請的專治男子不舉的大夫,親自趕往魏州。
這件事,他務必辦得妥妥當當,不讓方家嫡支和二房找出任何差錯來。
從事發之後,方孰才就被關在祖祠的偏房中,不得自由。見京裡來了人,以爲自己得救了,不顧蓬頭垢面就撲到了萬管家的腳下,一臉希冀道:“我沒什麼好收拾的,這就跟接你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