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次來公主府,關係着接下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但,卻不能急。
好不容易在靖安公主面前建立起來的信任,若一着急,便容易壞事。表露的太明顯,最壞的可能是,以往所有的努力都蕩然無存。
閒聊了片刻,她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話題切入,索性放棄。
想要幹成大事,就要沉得住氣。
方錦書唸了會佛經,靖安公主合了閤眼,醒來後精神就好了很多。留她吃了晚飯,方錦書才從公主府裡出來。
回到了翠微院裡,春雨迎上來稟道:“太太吩咐,姑娘若是回來了,就去見她。”
“好。”本來就是要去請安的,既然司嵐笙特意找她,定是有什麼事情。
天氣炎熱,方錦書將出門的大衣服換下,芳芷伺候着她換了一件輕省的便袍,便去了明玉院裡。
“母親,您找我?”方錦書進門見禮。
司嵐笙“嗯”了一聲,看着她,目光中透出慈愛來:“你好生準備一下,再過三日在關大人府上有一場桂花宴,來的都是親近的人家。”
說着,她頓了一頓,道:“譚家,這次也會來。”
有了譚陽,蟄伏已久的譚家終於準備好,要在京城的交際圈中重新露面。
這一次,就是譚家重新振興的第一步。朱自厚,是譚家審慎再三,才選擇的人。
方家是關景煥的嫡系,有了這一層關係,譚家藉着姻親關係,就能很快擠入朱自厚麾下的核心圈子。
眼下的譚家,宜穩,不宜冒險。
而在京城的政局,單打獨鬥的路將會很漫長。對深諳世家平衡之道的譚家來說,絕不考慮這樣的事。
朱自厚是歷經兩朝的老狐狸,門生故舊遍地。眼看年紀大了,行事越發穩妥。
待他從宰相之位退下,留下的政治資源,就能被他認可的人所瓜分。
這,纔是譚家的最終目的。
迎娶方錦書,便是這其中的一環。
母親刻意提起譚家,方錦書自然明白這話中的含義。
看來,這次的桂花宴有非同一般的意義。
回到翠微院後,方錦書坐在窗前沉吟,細細思量這其中的奧妙。
這場桂花宴的時間,選得有些巧妙。疫症剛剛過去,太子賑災有功正在返京的路上,而齊王詹事府眼看成立在即。
朱自厚在這個時候舉辦宴會,聚集在他這個派系的官員,爲的,絕不僅僅是賞桂敘舊、聯絡感情。
半晌後,方錦書微微一笑,心道:這些朝臣果然個個都是人精,在皇帝面前誠惶誠恐、思前想後,私底下都各自有着算盤。
關景煥已經擺明車馬站到了太子麾下,朱自厚一系自然要早日商議對策。平素極少相聚,此時以桂花宴爲由,稱不上結黨營私。
這樣的尺度拿捏得剛剛好,慶隆帝知道了,也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與他們計較。
原來,重活這一遭,果然能瞧見不同的風景。
在前世,她以爲自己的眼光已經足夠長遠,但也只是侷限在後宮、與爭儲奪嫡。在天下大事、朝堂格局上,更多的是孃家定國公府在籌謀。
如今看來,在朝中文臣暗地裡的風雲,遠比自己所知道的更微妙。
而譚家選擇在這個時候露面,不得不讓人心頭暗贊,這個時機拿捏的巧妙。譚家,不愧是老牌世家,這番不緊不慢的籌謀,終於等來了最好的時機。
細看譚家這一步步,每一步都走得極穩。
早在慶隆五年底,譚陽就到了方孰玉門下,學習文章。這一步,透露出與方家結親的初步意向,卻沒有表明,給雙方都留了退路。
到了慶隆六年,譚陽連考場都沒下,只一心苦讀,經營人脈。譚家開始和方家議親,卻也絲毫不急,兩家人比拼着耐心。
直至今年,儲位之爭已浮上水面,朝局變得明朗,譚家才選擇了朱自厚。
借在朱家辦的桂花宴,方、譚兩家達成聯姻。既表明了譚家堅定的立場,讓譚家能一舉獲得朱家嫡系官員的好感,又能讓這門喜事給這場桂花宴錦上添花。
當然,方家在其中,也不是一個被動的、被利用的角色。
能讓譚家投入朱家門下,正是方家立下的功勞。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沒有人會忽視譚家這樣的力量。
想明白了這一切,方錦書的心情,就猶如窗外的陽光一般明媚。
她,又上了很好的一課,學到了東西了呢。
陽光投在她的側臉上,一抹微笑在她的嘴角漾了開來。眼裡有着閃閃的亮光,閃耀着光芒。比夏雨後悄然綻放的睡蓮還要清麗,比春日的牡丹還要明豔。
她一向淡然,極少露出這樣的神態。是那樣迷人,令人挪不開眼。
這樣的方錦書,令剛剛捧着衣裙進房的芳芷看呆了去,半晌纔回過神來見禮。
“姑娘,您看看挑哪一條的好?”她手裡的兩條衣裙,都是爲了赴桂花宴而特意挑選出來的。
一條是霞彩千色梅花嬌紗裙,另一條是品竹色的水煙百褶裙,這兩條都是前不久司嵐笙讓人新做了,做工精美,各有千秋。
方錦書回過頭來,看着這兩條裙子,只有芳芷右邊手裡那條百褶裙,道:“就這條好了。”
賞桂只是個藉口而已,就算要在宴會上議親,她也不想穿得太過醒目耀眼。
及笄之後,方錦書對自己的容貌,有着十分清醒的認知。她的眉眼五官,若再加上隆重的裝扮,在女眷中便會太過奪目,引人嫉妒。
這不是她想要的效果。
“姑娘總是那麼低調。”見她果然選了那條,芳芷忍不住道:“婢子什麼時候,才能替姑娘好生裝扮一番呢。”
她在花嬤嬤跟前學了十八般的梳妝手藝,偏生姑娘是個不好打扮的。素日在家裡,連脂粉都不上,也就出門的時候才精心收拾。
這麼一來,芳菲學到的手藝,能用上的還不足十分之一。
方錦書淡淡一笑,道:“到了我這個年紀還沒出嫁的姑娘,自然要收斂一些纔好。”
芳芷跺了跺腳:“姑娘,可不許你這麼說自己。”
她實在是爲自家姑娘抱不平,明明是方錦菊作妖,苦的卻是方錦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