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竹“噗哧”笑道:“姑娘,你可不要埋汰人家,人家長的也是人模人樣的,瞧着也是一個富貴人!”
長孫濮陽跟着孫娘子進了顧夕謹的院子,卻見院子裡,除了兩三個丫頭之外,並沒有顧夕謹的人影,不由得愣了一下。
再來之前,他猜想了好幾種顧夕謹見到他時候的反應,他也想好了應對的法子,只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顧夕謹會沒有在第一時間見他!或者說,他沒有想到,顧夕謹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孫娘子見院子裡並沒有人,卻沒有感到奇怪,自來熟的在椅子上坐了,伸手招呼長孫濮陽:“長孫先生,不如我們坐着等吧。”
長孫濮陽在院門口站了一會兒,見那幾個丫頭自顧自的做事情,連眼角也不曾掃他一眼,便順勢揹負着手,踱着方步,打量起院子來。
他繞着院子踱了一圈,才聽見屋門“吱呀”一聲輕聲,從裡面打了開來,然後從裡面出來一個白皙高挑的女子,一身銀白的衣裙,三千青絲用一隻白玉簪子微微挽住一部分,剩下的黑髮,自由的飄散垂在細腰間,如雪的肌膚在黑絲的襯托下,越發顯得飄逸出塵。
她就這麼的站在了廊檐下,靜靜的,婉約如畫。
長孫濮陽其實對顧夕謹的容貌在心中勾畫了好幾種,可是沒有一種是符合現在顧夕謹的這個模樣……
長孫濮陽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把顧夕謹打量了一下,想要看出什麼來……
顧夕謹自然發覺了那一道打量的目光,心中提防,可是臉上卻絲毫不顯,朝着孫娘子嫣然一笑:“娘子安好?”
簡簡單單的一句問候,並沒有解釋她沒有在院子迎接的緣由,可就是這麼清清淡淡的一句話,卻讓孫娘子生不出半分的怒氣來。
眼前的這個顧夕謹,讓她有些猜不透。
她發現她每次見顧夕謹,都覺得顧夕謹與上一次不同,而今日的這一次,讓她越發的覺得與往昔不一樣,這個顧夕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安好。”孫娘子笑着回答,屈膝行了一個禮,“給姑娘請安了。”
“你就是顧夕謹?”長孫濮陽轉身,臉上已經恢復了一片平靜,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着顧夕謹,再一次把顧夕謹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
“請問這位先生是……”顧夕謹緩緩的轉身,目光落在了長孫濮陽的身上。
面白無鬚,身材倒不是十分的高大,一身四喜如意紋的錦緞綢服,那裝扮就是一個商人,只是那腰際掛着的一塊團雲紋玉環,顧夕謹的目光猛地縮了一下,這花紋……她似乎曾經在柳姨娘那裡看見過……。
只是到底是什麼時候她看見這個花紋的呢?
顧夕謹恍惚間有些出神……
“你從側面看,真的有些像嫺兒……”長孫濮陽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帶着一臉傷感的開口,“當初嫺兒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似乎還在眼前,可是轉眼間……,連你也這麼大了……”
長孫濮陽說着,眼眶便有些發紅,看着顧夕謹的眼中,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但是那神色的中間滿滿的全都是對顧夕謹的疼愛。
只是那表現出來的疼愛實在太多,多的讓顧夕謹心中發怵,多的讓孤傲花渾身的寒毛筆直的豎了起來……
“這位先生請坐下說話。”顧夕謹連忙開口打算了長孫濮陽的深情抒發感情,扭頭吩咐知竹,“上茶,順便去廚房瞧瞧,可是新鮮做得點心和新鮮的果子,如果有,讓她們送些過來。”
長孫濮陽醞釀了許久的感情,卻顧夕謹這突如其來的話,硬生生的打斷,就如狂瀉的河水,突然遇見了攔河大壩,頓時憋得長孫濮陽漲紅了臉。
“長孫先生。”孫娘子連忙站起來打圓場,“坐着說話,坐着說話。”
“誒……”長孫濮陽長長嘆了一口氣,臉上全都是頹敗,“夕謹,我……”
“先生請坐。”顧夕謹伸手指了指椅子,“坐着說話。”
長孫濮陽見自己的一番深情表白,顧夕謹沒有絲毫反應不說,反而帶上了淡淡的抗拒,似乎有些得不償失……
長孫濮陽立刻意識到自己太過心急了,苦笑了一下,在椅子上坐了,這才朝着顧夕謹自嘲的一笑:“是我太過心急了……”
“可不是,先生太過心急了。”孫娘子笑着開口打趣了一句,“長孫先生應該第一次見到顧姑娘,顧姑娘也應該是第一次見長孫先生,大家都是第一次,生疏是理所難免的,多說說就熟悉了,熟悉了,就好了。”
“是,是,孫娘子說得對,熟悉了就好了,熟悉了就好了。”長孫濮陽喃喃的說了幾遍,擡頭看了一眼依舊面無表情的顧夕謹,臉上浮現出一抹黯然來。
知竹帶着丫頭,端了茶水和水果,點心過來,指揮着丫頭們把水果和點心擺放在桌子上,自己端了茶水送到長孫濮陽面前,屈膝道:“先生請用茶。”
長孫濮陽伸手接過,笑着道了一聲謝。
知竹怔忡了一下,沒想到這個長孫濮陽竟然會開口致謝,不由得擡起頭,細細的看了長孫濮陽一眼,沒想到這一眼,竟然看出一些意外來,讓知竹的心猛地跳快了三分,目光一凝,連忙收回目光,笑着吩咐小丫頭退下去,自己的身子一轉,站在了顧夕謹的身後。
知竹的神色變化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顧夕謹目光,見知竹站在了自己的身後,便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目光。
知竹几不可見的朝着顧夕謹搖了搖頭,顧夕謹猜不透知竹這個動作的含義是什麼,心中越發的疑狐起來。
顧夕謹吃不準知竹的意思,便打定主意不說話,伸手端起了茶盞,用蓋子輕輕的撥着茶葉,低頭凝視着杯中的茶水,彷彿茶水中生出了幾朵牡丹花來。
長孫濮陽見顧夕謹低着頭,以爲她心中忐忑難定,臉上的笑容再一次和藹起來:“夕謹,當初家中遭難,嫺兒孤身流落在外,幸得你父親相救,這才留得一命,只是卻給你父親當了妾室,有辱長孫這個高貴的姓氏,但是你卻是無辜的,因此,家族才遣了我過來,接你回去。”
顧夕謹把長孫濮陽說得話,可當初柳姨娘告訴她的話,在心中一一對照,發現兩人大致的情節是相似的,可是在細節上,卻有着區別!就因着這一層區別,讓顧夕謹越發的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舅舅!
長孫濮陽話說到這裡的時候,停了停,擡起頭,看了顧夕謹一眼,卻見顧夕謹依舊低着頭,盯着手中的茶盞,臉上連一絲表情都欠奉,心中“咯噔”了一下,硬着頭皮繼續往下說:“夕謹,你也別怪家族沒有找回你娘,只是我長孫家,從來沒有爲妾之女……”
顧夕謹恍如就沒有聽見長孫濮陽說話,眼觀鼻,鼻觀心,就如老僧入定一般。
顧夕謹不說話,長孫濮陽的話,便成了自言自語!
不論是誰,當說話沒有人響應的時候,若還是能自顧自的說下去,那也算是人才一個!只可惜這個長孫濮陽不是這種人才,所以,一時間,院子裡便陷入了冷場當中。
除了風吹過樹梢發出了輕微沙沙聲,便只剩下茶盞的蓋子偶然碰磕在茶盞沿上,發生的清脆響聲。
“咳,咳……”孫娘子輕咳了兩聲,站了起來,“姑娘,長孫先生,你們甥舅兩個首次見面,定然有很多話要說,我這個外人就不再你們兩個中間夾七夾八的了!我鋪子裡還有事情,先行一步了。”
顧夕謹終於有了反應,擡起頭看着孫娘子,含笑吩咐知竹:“知竹,你遣人送娘子出去。”
“不必,不必,我熟悉這裡的,認得路,自己出去好了。”孫娘子尷尬的笑着說完,轉身就走,越走越快,到了後來竟然小跑起來。讓人看着就如落荒而逃一般。
“請先生稍候,我去更衣。”見孫娘子離開,顧夕謹也跟着站了起來,帶着知竹回了屋裡。
“知竹,剛纔你瞧見了什麼?怎麼這麼一個神色?”顧夕謹終於把憋着心中許久的問題問了出來。
“姑娘,你可知道我剛纔瞧見了什麼?”知竹神色十分的怪異,“我剛纔發現那個長孫濮陽,竟然不是一個男人!”
“休要胡說,他不是男人,難不成還是不男不女不成?!”顧夕謹說完,猛地愣了住,不男不女?!這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紀是天方夜譚,可是若放在這個時代,豈不是很正常?!
知竹見顧夕謹的神色僵住了,知道她想明白了,便很用力的點了點頭:“對,姑娘一語中的!他就是個不男不女的!”
“他,他竟然是……”顧夕謹一陣惡寒,一個死太監,剛纔對着她,一口一個舅舅……
你全家纔是死太監舅舅!
顧夕謹差點暴跳起來!
“姑娘!”知竹連忙伸手拉住了顧夕謹,“切不可露出馬腳來。”
顧夕謹深深的吸氣,再深深的吸氣,這才把已經到了暴怒邊緣的心情平復下來,看着知竹道:“張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