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納蘭榮臻點點頭,“嫺兒向來就是這麼一個嫺靜的性子,最是不願意和人起爭鬥的。”
顧夕謹推着納蘭榮臻進了後院。
後院,沈萬三已經按照顧夕謹今兒早上的吩咐,把靈堂布置了起來。
白幔,白幡,在風中,迎風飄着。
供桌上,供品,香爐一應俱全。
柳姨娘的牌位靜靜的放在供桌上,骨灰就放在牌位的後面。
顧夕謹推着納蘭榮臻進了靈堂,點燃了香遞給納蘭榮臻,納蘭榮臻接了過來,插在了香爐上,看着那白底黑字的牌位,許久纔開口道:“嫺兒,我來看你了,我想不到當初那一別,竟然陰陽相隔!若是能知道……”納蘭榮臻的聲音哽咽了一下,“我定然不會放你離開的。”
顧夕謹在一邊站着沒有說話,聽着納蘭榮臻的話,突然感到有些不值!
“嫺兒,你放心,夕謹我一定會近我最大的努力,讓她快快樂樂的過日子。”納蘭榮臻一臉鄭重的對着柳姨娘的牌位許諾。
“夕謹,你放心,過幾日我就送你離開這裡,這京城中風雲暗涌,非是久居之地。”納蘭榮臻扭頭和顧夕謹道,“等京城中風雲稍歇,我再接了你回來。”
顧夕謹沒想到納蘭榮臻要送她離開,輕嘆了一口氣道:“納蘭侯爺,我心中有一個疑問,若是納蘭侯爺能替我解惑,那麼接下來我自然聽侯爺的安排。”
“哦?”納蘭榮臻的劍眉倏的飛揚起來,“你且說來聽聽。”
顧夕謹直勾勾的看着納蘭榮臻,那兩隻眼睛盯着,似乎要看到納蘭榮臻的心裡去,看穿納蘭榮臻的心中所想。
納蘭榮臻早已經修煉得刀槍不入了,就顧夕謹的這種眼神,落在被人身上或許還有些用處,但是落在納蘭榮臻的身上,那根本就是小兒科!
納蘭榮臻在顧夕謹滿是審視的目光下,不但沒有臉紅心虛,反而嘴角揚起了淡淡的寵溺笑容,就如慈祥的長者,那眼中全都是寬容和寵溺,彷彿站在他面前只是一個鬧脾氣的後輩。
這種感覺讓顧夕謹十分的不適應,她換了一個姿勢,挪開了自己的目光,把目光落在了柳姨娘的牌位上面,不再去理睬納蘭榮臻的態度,只是聲音有些冷硬,顯示出她並沒有被納蘭榮臻表現所迷惑。
“聽說侯爺身中劇毒,可是有此事?”顧夕謹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用一種十分平淡的,宛如拉家常一般的口氣問出這句話來。
納蘭榮臻的臉色閃過一抹黯然,伸手捶了捶基本沒有什麼感覺的雙腿,悵然的道:“是。就是二十年前,與大胤的那一場戰爭,不小心中了大胤人的暗算,結果……”納蘭榮臻的臉上閃過一抹苦澀,“百戰將軍就此成了廢人,害的我大乾輸了這一場戰爭,不得已委曲求全。”
“安郡王妃想必也是因爲那一次才和親大乾的吧?”納蘭榮臻的話,讓顧夕謹想起了那個臉上總是掛在慈祥笑容的王妃。
“是,就是那一次,那是我大乾的恥辱!”納蘭榮臻雖然離開軍營快二十年了,但是這氣勢,卻還是沒有減少絲毫,聽得顧夕謹提起那一次的恥辱,納蘭榮臻的王霸之氣,不由自主的就散發了出來,“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再次馳騁沙場,定然要把大胤的人踩在腳底下!”
“這麼說起來,納蘭侯爺可是心心念唸的想要解毒……”顧夕謹再一次把目光落到了納蘭榮臻的雙腿之上,“侯爺時時刻刻想着要站起來,是不是?”
“自然!”納蘭榮臻把這兩個字衝口而出,可是就在說完之後,納蘭榮臻猛地後悔了!因爲他看見了顧夕謹一臉蒼白的模樣,“夕謹,我……”
“呵呵……”顧夕謹突然笑了,那笑容中滿是自嘲,“既然如此,納蘭侯爺做甚麼還要讓我離開京城?莫非剛纔侯爺說得話,全都是假的?”
納蘭榮臻當即就知道這事情大條了!
就憑着剛纔顧夕謹的表現,很明顯,顧夕謹已經知道了他若是要解毒,就必須要用她心頭血的事情!
就因爲她知道了,所以纔會有剛纔的那些個問題。
只可惜他並不瞭解她竟然知道了心頭血解毒的事情,否則剛纔那些問話,他就不會這麼回答了,只可惜話一出口,想要在收回來就不能了!
“夕謹,你誤會了。”納蘭榮臻看着顧夕謹那漸漸發白的臉,突然覺得自己的辯解有些蒼白,深嘆了一口氣,“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沒有想過要你替我解毒。”
“若是如此,你又何必把我從大胤折騰到大乾來?”顧夕謹的嘴角揚起一抹譏嘲,“當初九殿下去大胤,想着法子見了我娘一面,我娘便逼着我到大乾來……”
“嫺兒……”納蘭榮臻頓時有些動容,“我,我終究是對不住她。”
“是,你是對不住她。”顧夕謹根本就一點兒不給納蘭榮臻臉面,“她原本是展翅高飛的鳥兒,你藉着救命之恩,折了她的翅膀,把她關進了你後院的那個牢籠!”顧夕謹的臉色有些嚴厲,“既然折了她的翅膀,你就該好生對待她,可惜……你卻把她扔在後院裡,任由她在女人堆裡的傾軋,最後還……”
顧夕謹咬了咬嘴角,沒有說下去,其實她並不同情柳姨娘,當一個女人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都壓在男人的身上,並且失去了自我的時候,那就是這個女人悲劇人生的開始!
一個男人再寵一個女人,也抵不過時間的流逝,更何況在這一個茶壺可以配無數個杯子的時代,便是再美貌的女子,也抵不過那些個年輕妖嬈,水嫩的姑娘們,一個接一個,如流水般的涌進來!
納蘭榮臻的臉上閃過一絲哀切:“夕謹,我並不是故意的,我,我並不知道嫺兒她遭受了一些什麼,我是個軍人,我不可能在家中久居的……”
顧夕謹抿了抿嘴,沒有說話,也沒有看納蘭榮臻,而是再一次把目光落在了柳姨娘的牌位上。
顧夕謹的情緒顯然也影響了納蘭榮臻,霎時間,靈堂內一臉靜寂,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良久,還是納蘭榮臻再一次開口,打破了靈堂內的沉寂:“夕謹,我……”
顧夕謹沒有讓納蘭榮臻把話說話,開口打斷了納蘭榮臻的話:“這裡是我孃的靈堂,我娘在天上看着我和你。”顧夕謹的臉色有些陰沉。
顧夕謹把話說到這份上,靈堂內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夕謹,當着嫺兒的話,我豈敢有半句假話?我還想着嫺兒能晚上入夢來,也好讓我向她說一聲對不起,如果有下輩子,我再她共敘前緣……”
“侯爺,下輩子太過虛無縹緲,我們還是隻爭這輩子吧。”顧夕謹斷然截斷了納蘭榮臻的抒情,柳姨娘的這輩子已經毀在了這個男人手中,難不成下輩子還要毀在這個男人手中不成?!
“只爭這輩子……”納蘭榮臻喃喃的把顧夕謹的這句話重複了一遍,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只是笑容中全都是自嘲,“你說得對,這輩子我已經對不住嫺兒了,即便有下輩子,她也不願意再認識我了。”
“我不希望你下輩子再去打擾她。”顧夕謹的聲音有些冷硬,“她心中一心一意全都是你,即便我這個女兒,也被放在了你的後面!我雖然不知道當初獨孤傲天跟她說了一些什麼,但是在獨孤傲天找她談過之後,她的態度驀然轉變,不惜以死相逼,逼着我跟着獨孤傲天回大乾,想來獨孤傲天把你中毒的事情告訴了她,她聽說我能救你,便逼着我回大乾……”
顧夕謹的聲音有些低落:“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我要做才能救你,想來她便是知道了,也會逼着我回大乾來的。”
顧夕謹的話,讓納蘭榮臻的臉色一變,抓着輪椅的手,猛地哆嗦起來。
“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好,竟然能讓一個女人死心塌地!”顧夕謹的聲音驟然譏諷起來,“只可惜我不是她,在我的心中,你還沒有重要到,能讓我以命相救的程度。”
“……”納蘭榮臻募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顧夕謹,在這個孝道爲天的時代,顧夕謹講出這種話,簡直是大逆不道了!
顧夕謹卻絲毫不以爲意:“你剛纔做出的姿態,我不管你是不是出於真心……”顧夕謹的聲音頓了頓,“想來也應該不是出於真心,否則你何必讓獨孤傲天這麼折騰!”
“我當着嫺兒的面,向你保證,我是真心的……”納蘭榮臻一聽,頓時着急起來。
“不必……”顧夕謹朝着納蘭榮臻擺擺手,“但是我是一個識時務的,並不是那種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
顧夕謹說得有些混亂,思維的跳躍性很大,納蘭榮臻有些跟不上顧夕謹的思路。
“其實,自從張五告訴我你身中奇毒,而只有我才能幫你解毒的話,我就起了疑心,於是我去找了高先生。”顧夕謹並沒有解釋這個所謂的高先生是誰,她相信作爲一直關注着她的納蘭榮臻,定然已經把高逢春查得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