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生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進入了回憶的狀態。
顧夕謹靜靜的坐在牀沿上,很認真的聽顧衍生的講述。
顧衍生的講述從和柳姨娘相遇開始,那相遇的一幕,在柳姨娘的口中,是顧衍生見色起意,而到了顧衍生口中,就變成了英雄救美,然後英雄發現美人已經別人的妻子,就在私下裡認了兄妹,然後在戰爭結束之後,帶着明爲妾室實爲義妹的柳姨娘回到了大胤,然後一直到了現在。
當初在戰場的時候,這個英雄曾經提出來,要幫美人去找丈夫,可是美人卻攔住了他,說是她只是一個妾室,被丈夫趕了出來,若是回去,怕是性命難保,這個英雄這才熄了送美人回去的念頭。
想不到這麼多年之後,美人遲暮,香消玉殞,美人的女兒終於長大,想要把美人送回家鄉,這個英雄在深深悲慟美人魂歸地府的同時,身爲美人義兄,想到美人當初曾經說,家鄉已經沒有一個親人,而美人的丈夫也不待見美人,所以想着要把美人葬在顧家的祖墳裡。
顧夕謹聽着顧衍生滿嘴的謊言,心中深感佩服!瞧人家這謊話說得,連眼皮都不眨一下不說,還把謊話說得天衣無縫!若不是這是她從小在這個武安侯府長大,連她都快要相信顧衍生的故事了,然後深深爲顧衍生的深明大義所感動!
顧夕謹很有耐心的等着顧衍生把所有的人都說完了,這纔開口:“父親,回家鄉,這是孃親的遺願,還請父親成全。再則,女兒回大乾,並不打算去納蘭府和親生父親相認,因此,父親不必擔心納蘭家不讓孃親進門的事,也不必擔心女兒去了納蘭府上受人欺負的事情。”
“你,你打算回納蘭府?”顧衍生做了好幾個打算,如何利用顧夕謹從納蘭家裡取得利益,他所有的盤算中,都沒有想到顧夕謹會不願意回到納蘭府!若是顧夕謹不回去納蘭府,那他所有的盤算豈不是都是笑話?!“你可知納蘭將軍已經不能生育,你是他膝下唯一的孩子!”
顧夕謹撇嘴一笑,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來:“父親說笑了,我便是納蘭將軍膝下唯一的孩子,又如何?若是一個庶子,倒也還說得過去!一個庶女而已,又不能承繼納蘭將軍的香火,認了如何?不認又如何?”
“這……”被顧夕謹這麼一說,顧衍生頓時呆住了,是呀,夕謹只是一個庶女,對於一個大家族來說,一個庶女,根本就值不得什麼!這麼說起來,他以爲的奇貨可居,還有可能是可有可無的雞肋貨色!
顧衍生的臉色頓時萬分難看起來。
顧夕謹卻根本就沒有打算就此放過顧衍生,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或許,這些年來,納蘭將軍早已經從宗族中過繼了一個兒子承兆宗祠,我這個庶女……根本就是雞肋一個!好端端的送上門去,讓人家嫌棄,不如就有些自知之明,遠遠的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陪着孃親過完下輩子,倒也逍遙快活。”
“……”顧衍生看着顧夕謹,眼中那神色說不出的鬱悶。如果按照顧夕謹的說法,那麼眼前這個女人,倒是成了燙手山芋,接也不是,丟也不是了?!
不行,他要好好想想,一定要好好想想才行!
顧夕謹這時候已經站了起來,朝着顧衍生深深的屈膝行禮:“女兒一片癡想,還請父親成全!”
“你孃親剛剛仙去,我心中悲傷,不能自抑……”顧衍生聲音一頓,露出滿滿的傷感來,“這件事,讓我好好想想。”
顧夕謹見顧衍生咬緊牙關,就是不肯鬆口,心中惱恨,但是現在又不能翻臉。若是現在就跟顧衍生翻臉的話,顧夕謹可以預想到,她不但不能離開這裡,還很有可能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顧夕謹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柳姨娘,再一次朝着顧衍生深深的屈膝行禮:“父親……”
“夕謹,你不必多說了,我有了決定,就告訴你。”顧衍生有些不耐煩的站了起來,“人死爲大,還是先把你孃的後事辦理了纔是正理。”
“父親……”
“你也不用多說了,反正我心中有數就是了。”顧衍生不待顧夕謹把話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哎喲,侯爺好大的脾氣,倒是把孤嚇了一跳。”突然門簾被人從外面挑了起來,獨孤傲天那張俊秀的不像話的臉出現在顧衍生的面前。
顧衍生一時不防備,差點撞到了獨孤傲天,連忙後退了一步,擡頭看向獨孤傲天,卻見今日的獨孤傲天與往日裡大不相同。
一頭烏黑茂密的頭髮高高的束起,上面帶着嵌寶紫金冠,紫金冠兩邊都嵌着一條金燦燦的金龍,齊眉勒着二龍搶珠的抹額,身穿一件黑底繡銀蟒的錦袍,束着一條鑲金嵌玉的腰帶,腳蹬一雙黃段粉底的朝靴。
這樣打扮的獨孤傲天,顧夕謹還是頭一次看見。
一身蟒袍的獨孤傲天,站在門口,斜睨着眼睛,用一種帶着譏嘲的目光,瞧着顧衍生。
顧衍生自然是認識獨孤傲天的,但是他卻做出一副不認識的模樣來:“這位公子,光臨寒舍,可是有什麼指教?”
“想不到顧侯爺竟然不認識孤!看來孤在大胤還是混不開啊!”獨孤傲天一臉驚詫莫名的看着顧衍生,“那麼孤現在就來自我介紹一下。”
“還請這位公子賜教。”顧衍生朝着獨孤傲天拱了拱手,臉上的神情淡淡的,那不悅,直接就掛在了臉上。
若是換成了一般人,定然會收斂一些,畢竟顧衍生纔是這個府邸的主人!可是偏偏獨孤傲天根本就不是普通人,他根本就沒有把顧衍生瞧在眼中,當即頭一昂,傲然道:“你聽好了!”
獨孤傲天的模樣,差點沒把顧衍生氣得背過氣去,烏黑着臉,硬梆梆的“哼”了一聲:“老夫洗耳恭聽。”
“孤乃是大乾皇帝的第九子,大乾皇后的親生兒子!”
“原來是九殿下,不知九殿下到寒舍來,是爲了……”顧衍生故意說半句,留半句,試探着開口。
獨孤傲天卻沒有回答顧衍生的話,整了整衣冠,朝前走了兩步,對着躺在牀上的柳姨娘,深深一揖:“甥兒自從來大胤之後,一直沒有來給小舅母請安,想不到這才晚了一步,就天人相隔,想要再見,只能入黃泉了!”說完,長嘆了一口氣,“小舅母放心就是,以後表妹就有甥兒來照顧!小舅母英靈不遠,在天之靈做個見證。”說完又深深的作了一揖,這才起身,對着顧夕謹道:“表妹,愚兄剛剛給大胤的官家遞了國書,說明了表妹的身份,大胤的官家已經答應了愚兄的請求,讓表妹回到大乾去。”
“多謝殿下相助之恩,只是……”顧夕謹屈膝給獨孤傲天行了一個禮,這才起身道,“孃親含冤枉死,我這個做女兒的不要說替娘報仇,連替孃親收屍都做不到……”
顧夕謹淚水再一次滾落下來:“枉爲人子!”雙膝一屈,猛地跪倒在柳姨娘的牀前,“娘!你英靈不遠,帶着女兒一起去了吧!”
顧夕謹的這話一出口,顧衍生就知道事情大條了!連忙轉身對着顧夕謹道:“夕謹休要胡說,你孃親是因爲積勞成疾……”
“父親難道沒有看見孃親額頭上的傷?也是,父親年老眼花,看不清也是有的,表哥,你也沒有看見嗎?”顧夕謹猛地直起腰來,擡起頭,對上獨孤傲天的眼睛,“請表哥依我一件事情,我便隨着表哥回去。”
“什麼事?你說來聽聽。”
“求表哥遣人去京兆府告狀,請仵作來替孃親看看,孃親真實的死因是什麼?萬不能讓孃親就這麼無辜而亡!”
“不可!”顧衍生不等獨孤傲天開口,就把話搶了過去,“你娘到底是一個女子,我身爲她的義兄,不可能答應她的屍身被人陌生男子碰觸!”
“義妹?義兄?”獨孤傲天猛地扭頭看向顧衍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知顧侯爺能否告訴孤這其中的緣由?”
獨孤傲天是真的驚訝,沒有絲毫作僞的成分在內!
這柳姨娘是顧衍生妾室,整個京畿的人,全都知道的,怎麼轉眼之間就成了義兄妹……
對於顧衍生構造的這個虛假的故事,顧夕謹心中卻沒有絲毫的排斥!至少這麼一來,柳姨娘後來,處理起來,方便多了!
義兄和丈夫可是有本質的區別的!
丈夫這個身份,可是有權利處理柳姨娘的身後事的,然後繼父的身份壓下來,她便是柳姨娘唯一的女兒,也要靠邊站的!但是這義兄……,卻休想拿長輩的身份壓着她!
所以,顧夕謹沒有絲毫隱瞞的把顧衍生剛纔對她說得話,一五一十詳詳細細的複述了一遍,然後用一種萬分感動的語氣做了總結:“表哥,你一定要上書給大胤的官家,好生替納蘭家謝謝顧侯爺再造之恩。”這一次,顧夕謹沒有稱呼顧衍生爲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