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林元溪長嘆一聲道:“當年咱們三萬兩將那處宅子置下來,是咱們運氣好,加之有人急着出手,纔會恁便宜,若是現在,沒個十萬兩,別想拿下。”
“十萬?”老夫人周氏吃驚的睜大眸子,當初那宅子,他們連屋中瓷器花瓶、古董字畫一道售賣,不過才得了四萬兩,現在竟然須得十萬才能尋到,怎得京中物價恁高。
“沒錯,這便是當中的關係人情,若是一般人置辦,沒有厚實底細,沒有硬實關係,那就得花十萬,若是京中王孫貴胄,哪個敢獅子大開口,不過意思意思罷了,便是現今這處宅子,還是蘇氏父親蘇忠厚,替咱們日夜奔波、四處打聽才尋到,大小適中,銀錢公道,若是兒子自個去尋,怕是還尋不到恁便宜一處宅子。”林元溪入京不過一月不足,卻吃盡了當中苦楚,失意道:“至於母親所說走走關係,不是兒子顧着面子不去尋,而是京中數年,早已物是人非,那些個關係不是有所變動,便是見兒子失了勢,不予理會,更有甚者狗仗人勢,讓兒子坐冷板凳,相遇也是譏言嘲語、冷言相向。”
“真是苦了你,溪兒。”周氏是真沒想到,兒子到了京中竟然處處碰壁、步履維艱,虧得她以爲兒子到了京中便是龍騰虎嘯、展翅高飛,看來他們離去多年,造成的影響不小:“怪不得新王府竟是在南大街,來的路上爲娘還在納悶,咱們怎得不是往東大街去,而是往南大街走,哎……真是物是人非不是主,人走茶涼杯也哭。”
“母親,是兒子不孝,竟讓母親住這種小宅子,真是羞煞人也。”林元溪窘迫道,便是往年他被貶徽州城,最失意落魄的時候,也從未讓母親受過這種罪、這種苦,現在可好,他好不容易回了京,正是一展抱負的時候,竟讓母親住在這種小官員的府邸,當真不恭不孝。
“不怪你,不怪你。”老夫人周氏倒是淡然一笑,絲毫沒有受辱的模樣,反倒安慰起兒子來:“母親我什麼罪沒受過、什麼苦沒吃過,早年就母親我和趙氏兩人,還不是一點點把王府給撐起來,那時候咱們府裡才幾個人,母親我事事都要親力親爲,那纔是真的艱難,可最困難的時候,咱們都熬過來,難道現在還會被這些小坎坷難倒。”
周氏見兒子還是一臉鬱色,便轉移話題道:“你剛剛說蘇氏的生父也到了京中?”
“正是。”林元溪見母親是真的不生氣,便暫且安下心來,不過心裡卻是感動不已,母親永遠是那唯一一個無條件支持他、相信他的親人,他的那些姬妾便是再有心,也比不得他們母子間多年的親情:“兒子近日來四處走關係,備的那些個珍貴賀禮,當中有一半都是蘇老丈人準備,若非蘇老爺,兒子怕是連件像樣的禮都拿不出。”
“哎……也是母親沒本事,若母親早年把外頭生意置辦好,也不至於讓你去求那蘇富商,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明兒個你讓林東拿着我的印信,去庫房裡好好挑選挑選,把能用的禮都取出來放在一處,免得你一趟趟去找,費時不說,還費心力。”周氏乾脆道,她原以爲那些個珍貴物暫時還用不上,現在看來怕是留不下。
“母親……”林元溪
甚感欣慰,但畢竟是母子,也無需說那些客套話:“什麼求不求,蘇富商怎麼說都是兒子岳父,岳父幫扶一下女婿有何不可,便是說出去,兒子也不丟人。”
周氏點的點頭,心想也是。
“錦西王那邊,你可有去拜見?”
林元溪頓時臉色一僵,緊繃着一張虎臉,不悅的抿着脣,杵在一旁乾瞪眼。
“……怎得?可是出事?”周氏緊張的追問,她也知道這種時候讓兒子去拜會錦西王,實在委屈了兒子,可他們畢竟是林氏分支,現在重回京中,總要同嫡系一脈聯繫聯繫,最好能將溪兒一脈重新登記入冊,讓他們重記林氏族譜……便是暫時不能,若有嫡系幫扶一二,他們在京中也能有些說話分量。
“別提了,兒子來了京中之後,先去的便是錦西王府,可他們連大門都沒讓兒子進去,只派了管家把兒子趕出去,還說兒子是被去了族譜,便不是林氏子孫,不能再入錦西王府,若兒子識趣,就該繞道而行,若兒子不識大體,再敢踏入錦西王府一步,就休怪他們用棍棒把兒子給打出去。”林元溪鏗鏘有力,一字一淚的說道,痛心疾首的搖了搖頭,當年被剔出林氏家譜,可說是他今生最大憾事,那時他傷心欲絕、心灰意冷,曾於錦西王府門前立誓,他日定要把今日失去一切,全都一一討回,讓錦西王、他的兄長跪在地上求他記入族譜,若是願不得償,永不入錦西王府,可那日,他爲了日後前程,毅然登門拜訪錦西王,可他又得到了什麼,除了侮辱與難堪,便是無盡的悔意,他發誓,遲早他要讓錦西王后悔把他除去林氏一脈,要讓錦西王跪着求他原諒……
周氏聽罷臉色一沉,也不怎麼好,卻也未太過氣悶,顯然早已料到會有這麼一出,當年錦西王敢把他們趕出林氏族譜,今日又怎會輕易讓他們進門,給好臉色:“溪兒莫氣,你在這個時候上門子就該知道他們絕不會以禮相待,只要咱們把禮數做全便可,他們是個什麼態度,與咱們無關,便是日後有人想以此爲由頭編排你,也要掂量掂量,讓人尋不到錯處便可。”
“母親說的是。”林元溪也就說說而已,並未太過氣悶,眨眼也就忘了,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不會因一時氣憤而忘卻自己多年抱負:“對了,兒子聽尚百戶說,路過虎頭山的時候,母親遇到賊匪流寇,不知可有受驚?”
周氏一聽兒子提起虎頭山,便一臉鄭重的拉住兒子的手掌,緊緊的握着,用盡了全身力氣,謹慎的朝外頭瞧了一眼,確定下人們都睡了,才低語道:“溪兒,尚百戶可有把當時情況細說?”
林元溪一瞧母親神色便知恐怕事有蹊蹺,便收斂面上輕視,恭敬答道:“還未,兒子想,他們連日護佑母親左右,怕是睡不安穩、食不果腹、身心俱疲,便讓他們先去城外駐紮,送了好酒好菜讓他們先樂呵一番,待明日兒子再去與尚百戶一聚……可是有什麼問題?”
“這也是母親的猜測,一切做不得準,母親問你,你入京中這些日子,可有得罪什麼人?”
林元溪凝思片刻,才道:“母親真是說笑,兒子入京不足一月,又如何來得及與人交惡,除了
每日到戶部點卯,便是與同袍官員喝酒吃飯、聯絡感情,偶爾再帶着賀禮去東大街各府碰碰運氣,不過收到的只有閉門羹,兒子便是想同人相爭都難。”
“那往年你得罪的那些人?他們有沒有可能……”周氏揣測道。
“兒子當年是威猛大將軍,所交都是些粗人,哪有那恁小氣、記仇至今之人,恐怕除了當年與兒子交惡的厄爾將軍便再也找不到一個,不過兒子這次回來仔細打聽過,厄爾將軍早年惹到不該惹的人,被去了將軍頭銜,目前在兵部任一閒職,再無往昔榮耀,兒子入京恁久,也未見他來找兒子晦氣,既然他現在不來,想來以後也不會再來,況且以他今時今日在京中地位,怕也不敢亂來……母親,到底出什麼事,您就直說,別讓兒子在這心急火燎的亂猜。”林元溪忍不住追問一句,心裡頭卻是着急的不行,恨不得拿棍子敲開母親的嘴,往裡瞧瞧到底是什麼事。
“當日我們在虎頭山確實遭遇流寇土匪,不過後來母親問過尚百戶,當中怕是別有蹊蹺,先不說那些賊匪數量實在太多,該不止一夥,據尚百戶所說,事發之時他瞧見賊匪中流竄着一批明顯受過調教、訓練有素的黑衣人,武功比之那些只有三腳貓功夫的賊寇,好上不是一星半點,所以爲娘猜測,那些賊寇怕是有人故意收買,想把咱們留在那裡。”周氏一提起那日之事,就忍不住渾身打哆嗦,便是到了今日,都後怕不已。
“母親的意思是說,有人針對孩兒,想把咱們瑞安王府一網打盡。”林元溪鐵青着一張臉,說不出的氣憤:“究竟是什麼人與孩兒有如此大仇,想把咱們瑞安王府趕盡殺絕?”
“你真的想不起來得罪什麼人?”周氏見兒子臉色不似假,一時間也有些疑惑,難道是她猜錯,並非有人針對他們王府,是她太多心。
林元溪陰着臉,閃爍着一雙陰鷙的虎眸,猜測道:“母親,您說,會不會是……”
“你想到誰?”周氏急忙追問。
“……錦西王。”林元溪一字一頓道,唬得周氏驚訝不已,半響也未回過神來,心裡頭卻是漸漸沉入谷底,她是怎麼都不敢相信同爲林氏出身的錦西王會趕盡殺絕,置他們於死地,連一分情面都不留,可是事實不容她不信。
“母親,您怎麼不說話。”林元溪見母親許久都未開口,忍不住提了一句。
“哎……這件事咱們還是先放下,以後再說吧。”周氏嘆息道,見兒子還想說什麼,一擡手給攔住:“母親曉得你要說什麼,先不說咱們初入京中,沒根沒底,沒權沒勢,咱們現在不過是懷疑,並沒有證據,便是咱們有了證據,也不能去找他們麻煩,錦西王在京中多年,樹大根深、背景深厚,咱們拿什麼與人爭鬥,別賠了夫人又折兵……這件事咱們自個曉得就成,日後小心着些便是,至於證據咱們慢慢蒐羅,待日後溪兒有了根基,咱們再同他們慢慢計較,你說是與不是?”
“還是母親思慮周到,兒子愚鈍。”林元溪恭順道,其實他不過一時氣言,就目前他在京中地位,莫說想替母親討回公道,便是想將錦西王拉上公堂的資格怕是都沒有,又何談討公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