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聽明白了事情原委,徐荷書卻不肯擊鼓鳴冤,因爲她知道這樣就得對簿公堂,在衆目睽睽之下向端坐在正中間人模官樣的那個人下跪。她不肯。她做不來。
張長長和費施也做不來。
於是,他們要直接面見婁桑。婁桑只說:“本官很忙,不見。”
午後天氣很熱,婁桑忙着躺在紫藤架下納涼,左邊小几上是新產的西瓜,右邊小凳上是冰塊,以及糖,前面石桌上是三樣湯點。愛妾李美美已經睡熟。他一邊慢騰騰地往肚子塞銀耳蓮子湯,一邊欣賞旁邊的睡美人。
第三次接到“不見”的回報,三人怒氣比驕陽還盛。徐荷書道:“我就不信他一天都不出門。你們在這裡守着,一見他出現,立刻架起來。我進去看看。”
張長長和費施常常鬥嘴,反倒拿不出確定的主意,倒志同道合地願意遵從徐荷書的意見。
張長長還不放心,說:“有事你就喊……”
費施道:“最好是有事,我們就能跟婁王八幹一場了。”
徐荷書覷得四處無人的時機,縱身躍進了婁桑的宅院。當她看到“很忙”的婁桑正在愜意挺屍時,恨不得一劍下去給他放放血。
看着婁桑中度隆起的腹部,徐荷書覺得跟他跟旁邊那孕婦各有千秋,平分秋色。婁桑打起了呼嚕,震得上面的紫藤葉子一陣顫動,雖然那其實是風的吹動。再前面的石凳上,一名丫鬟睡着了。徐荷書一時間不知所措,是一語叫醒夢中人,還是先發制人,先兵後禮?最後,她把劍柄放在婁桑脖子上方,打算說:“噤聲!動一動要你的命!”聽說書人都是這麼說的。
婁桑的呼嚕聲卻突然變了個腔調,徐荷書嚇了一跳。還是人不知鬼不覺地把他拎到別的地方纔好談判。
她用劍柄擊昏了他。
在在場的兩個女人發現她之前,她必須得把婁桑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婁桑很重,她一開始幾乎是用拖的,這時才覺出所謂內功的重要性。
婁桑艱難地睜開眼,覺得自己是掉進了水裡,一抹臉上的水,才曉得是被人潑了一臉水。面前一個漂亮的姑娘,昨日和謝未同來的那位。他料到了謝未的同伴不會幹休,但不料會來硬的。婁桑
不笨,很快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徐荷書毫不客氣:“說,到底怎樣才肯放了謝未?”
婁桑目光閃爍,想要呼叫。徐荷書的那句臺詞於是派上了用場:“動一動要你的命!”
婁桑把面色轉爲晴天,說道:“謝未調戲良家婦女,至少得關上幾個月。”
“胡說。是你的小妾調戲謝未還差不多。”徐荷書甚覺羞恥地說出了這句。
“衆衙役都看到了,人證如山……”
徐荷書道:“那是不是你的陷阱你心知肚明。你打的什麼鬼主意瞞得了誰,不就是想要挾謝未放過李有理嗎?告訴你,趁早放了他,不然……”
婁桑滿臉無辜:“本官爲官多年,一向愛民如子,執法如山,可從不幹這等事。”
徐荷書忍着怒氣,搖搖頭:“我外面還有幾位朋友,不如我帶你出去見他們,他們對大人你景仰已久,一定會禮遇有加的。”
婁桑料想她一個女孩子,而且這又是大白天,在自己的府邸,她進來可能不難,但想挾帶他離開恐怕沒那麼容易,就回答道:“好,好啊。”
徐荷書也知道這樣出去是相當困難的,便朝他嫣然笑道:“你這人太肥了,我提不動,我用劍把你砍成一段一段的好吧?分三四次帶出去一定沒問題了。”
婁桑難以動彈,雖然猜想這女孩子只是嚇唬他,但還是有幾分擔心,女人一厲害起來簡直比老虎還兇猛,他的胳膊上至今還有十年前他大老婆留下的牙印子。
“姑娘,有話好說,怎麼說本官也是當衆把謝捕頭羈押的,而且大家都知道他非禮本官的夫人,就這麼把他放走,難以服衆啊。”
徐荷書罵道:“什麼服不服衆,你就是怕丟面子。什麼也別說了,現在就跟我去牢房,你叫人把謝未放出來。”
“這個……本官若是不答應呢?”
“你可以試試我這把劍痛不痛。”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容我想想,咳咳……”婁桑說話開始拖拖拉拉的,而且提高了聲音,因爲他看到了窗戶外有個人影。
如他所願,咣一聲門被推開了。是李美美。李美美的吃驚倒多過於連忙將劍柄抵在婁桑咽喉上
的徐荷書——姓婁的反了天了,竟然藏在這裡會女人!
看到愛妾杏目圓睜成了虎目,婁桑心有靈犀一點通,知道自己觸犯了虎威,儘管——“我是清白的,美美!”這話,李美美聽了可不止一遍了,兩手撐着腰邁過來:“喲,這麼急着撇清,我說你不清白了嗎?”
徐荷書聽了又氣憤又噁心:“我是來取婁桑狗命的。你快出去,我不想傷你。”
李美美一聽,豐滿的臉龐一耷拉,就哭了:“姓婁的你聽見了?她叫我出去!”
婁桑身不由己:“你打她!”
李美美還真就顫巍巍地過來,伸出巴掌要打。徐荷書不耐煩地避開:“你還發瘋,不要肚子裡的孩子了?”又對婁桑說:“叫她快離開,否則我不客氣了。”
婁桑還不甘心,但見徐荷書滿臉激憤,只好開了口:“美美,美美啊,你先走吧,一會兒我就沒事了。放心啊,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
李美美見丈夫這麼聽那女人的話,不禁委屈得嚎啕大哭,呼天搶地:“我不活啦,姓婁的勾搭野女人,還合起夥來欺負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嗚嗚嗚……哇啊啊……”
徐荷書恨不能堵住她的嘴。婁桑卻得意了,這下自己有救了。
很快就有丫鬟和家丁被小夫人的哭喊聲吸引過來。門外起了紛雜的問詢聲和腳步聲。徐荷書恨恨頓足,道一聲:“婁桑,這事還沒完!你好好想想吧!”從窗戶上躍走了。
在越過最後的院牆時,藍到深藍的天空忽然咔嚓一聲驚雷,徐荷書一驚,落地成了滾地,卻正好是壓在張長長和費施兩人的身上。
他們正在不安地等待、尋找徐荷書的蹤影,只是如此迎接法,實在始料未及。
“哎喲……”張長長和費施兩人碰着了腦袋,卻對對方毫無怨言,荷書姑娘窈窕的身子能讓他們沾上一沾,簡直是不敢想象的意外之喜。徐荷書見他們臉上是傻呆呆的笑,心裡更加不痛快,氣鼓鼓地哼了一聲,起身就走。
這院牆內,開始了亙古不變的男女二重唱。李美美邊數落邊撒潑,婁桑又解釋又賠禮,偶爾驚起的一聲雷聲轟隆,也掩蓋不了他們之間的新愁舊恨之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