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酒樓、客棧是江湖中消息最爲靈通的地方,徐荷書在家的時候也常聽方之棟、梅雲講述酒樓風暴、客棧風雲。其實所謂消息靈通,不過是人多,魚龍混雜,因而嘴多嘴雜,任何一點事,即使只是風吹草動的一絲跡象,也散佈得極快,並且容易走樣。昨夜某某鏢局局主吹了風,咳嗽病復發,今晨就可以在衆多有聊無聊的食客中間聽到這樣的話:“那江總鏢頭跟大盜雲中鳥惡戰一場,最後被雲中鳥偷施暗器打中胸膛,咯了一夜的血,真是慘不忍睹啊,可憐老英雄一世英名到頭來受此折辱……”
“唉,真是奸人當道賢人危!”
“那江總鏢頭不是有個兒子聽說頗有乃父之風嗎?”
“小呢,嘴上無|毛辦事不牢,要找雲中鳥報仇,夠他練幾年的。”
……終於有知情人士聽不下去了。“格老子,雲中鳥去年就被六扇門的人給宰了,你們難道不曉得嗎!”
“呵,咱們鄰縣雖然地方不大,但是南來北往的什麼人不經過這裡,什麼消息不打咱們這裡經過?雲中鳥幾時死的,笑話!”
“正是這話。我還說婁王八昨天被人宰了呢,你知不知道?哈哈哈……”
那知情人士憤然無語,半響方自言自語地道:“婁王八早晚有一天被人宰。”
有耳朵靈敏的聽見這話,接道:“千年王八萬年龜,婁王八離死還遠着哪,哈哈……”
“哈哈哈哈……”一陣鬨堂大笑。
徐荷書本來在客房裡休息養病,卻怎麼也安不下心來,覺得以靜治病不如以動治病,而且身體已鬆爽了不少,便出來用些自己喜歡的飲食,聽外面的人說話,她是有意要得到一點有用的消息。聽到這些人說及婁桑,她忍不住在他們的大笑中插了一句:“聽說,監牢裡的犯人有厲害角色,要伺機暴動,尋婁縣令的晦氣?”
剛開口說話,一道道眼光就投向了她這邊,在驚歎突然參與這隻有純爺們參與的江湖茶話會的人竟然是個妙齡美貌的姑娘,衆人都不由得愣了一霎。就像是怕說話大聲會嚇到她似的,嗡嗡地起了幾種答話。
“那沒準兒,話說咱們鄰縣的監牢裡,不但關的有罪有應得的敗類,身負不白之冤的可憐人,還關的有了不得的江湖人物。”
“婁王八別的事不行,管犯人還是有一套的……”
“暴動,好!最好連婁王八的家順道抄了,劫富濟貧……”
徐荷書微笑請教:“哦?還有了不得的江湖人物?可有名嗎?”
那先前的知情人士嗤之以鼻:“就婁王八這德行,能捕到了不得的江湖人物坐牢?”
就有一人傲然笑道:“兄臺這就不知了,倘或是他自己想要,哭着求着要坐牢,不可以乎?”
“竟有這樣的人,那還算‘了不得’嗎,神經病一個!”
“哼,”一聲冷笑傳來,“可憐此人還與大河盟下盟盟主是生死之交,竟然被人說成神經病……看來唐盟主弄得自己被迫退位養病,並非一日之患,到底還有眼力不濟,看錯了人……”
這個消息着實轟動,誰都知道大河盟的威名,雖說下盟並不在此地活動,但也一直如傳說般令人好奇。
“唐掠退位養病?怪哉!”
“兩年多以前的事了。唐盟主痛失獨子,精神潰散,無心盟中事務,大河盟的總盟主趁機扶植私人,將唐掠逼退盟主之位,直接包攬下盟一切權力。唐掠的好兄弟樑大刀因爲誤殺唐掠的兒子,只顧自己贖罪關在牢裡,恐怕還對這些事還一無所知吧。”
衆人聽了大河盟的內幕,卻不發表議論,只問:“朋友,你從何得知的?”
在客棧裡閒話的這幫人,其實大多都不是江湖中人,不過是好奇、愛打聽、愛閒侃的普通人,有的是跟黑道中人有一絲半縷的聯繫,有的是跟官府偶爾打交道才得知一點內部情報。
那人看似也沒有非凡之處,只是耳根處有一道不太明顯的疤痕,對於大家的好奇心,他毫不弄玄虛:“我就是大河盟的人。”
然後,他不慌不忙地接着道:“不過,現在只能算是半個大河盟中人。”
徐荷書見縫插針:“這位朋友,你說那位誤殺了人的樑大刀現在被關在牢裡?”
那人淡淡地說:“不錯,如果他現在沒有逃出來的話。”
徐荷書走過去,未經允許就坐在了他旁邊,這個舉動立即引發了衆人的一陣驚歎。這人有點不可思議地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她問:“你跟樑大刀都是大河盟的人,一定很熟吧?”
“熟,比烤爛了的紅薯都熟。”
徐荷書笑道:“剛纔聽你講來,樑大刀這人似乎還不錯。”
“他其實犯過很多錯。”
“很多錯?”
這人側過頭,手指着耳朵下的疤痕:“這,就是拜他酒後所賜。”
“這麼說,他是一個酗酒魯莽的人?”
“雖然酗酒魯莽,但心不壞。”
“能這麼說,說明你也是個很不壞的人。”
這人慢慢喝完一杯酒,道:“我是個性格坦誠的人。”
徐荷書好容易忍住沒笑出聲:“看出來了。”
這人卻嚴肅了:“我坦誠說一句,你這樣一個女孩子愛拋頭露面,並不是件好事。”
徐荷書笑道:“您年齡並不老,卻比我父親還不開通。”
這時候,店外傳來一些人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嘴裡呼喝着什麼。徐荷書向窗外一看,是一羣衙役衝過來。
這就是威脅縣令婁桑的代價。“哎呀,我得走了!“徐荷書頗爲頭痛地急急說了這一句,就跳上桌子,從窗戶溜了。
“奉婁大人命,捉拿女綁匪徐荷書!”
“讓開讓開!”
徐荷書先是回房間拿回了自己的包袱,然後逃啊逃,逃到了鬧市處。忽然覺得會擾民,便又拐進了小巷子。片刻的工夫,她出來了。現在的她,已經是“他”。冠冕罩住了頭髮,衣衫雖大但掩飾了她女性的身材,行路姿態做作得頗有幾分男人的霸氣,縱使身材看上去偏矮小,乍一目睹之下也是年輕公子模樣。
那羣衙役就在她身後吵吵嚷嚷着衝向了別處。
徐荷書頗爲得意。從前,母親就說:這姐弟倆怕是投錯了胎,我看對調過來也不錯,鬆詩應當生成女孩子,荷書應當生成男孩子。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徐荷書悚然一驚。原來是剛剛告別的那位仁兄。
“官差爲何抓你?”
“你……怎麼認得出我?”
“我從沒見過一個男人臉頰這般又白又紅。”
徐荷書知道自己還未痊癒的那點病全都寫在了臉上,便置之一笑。
“他們抓我,原因就是婁桑卑鄙奸詐。”
“哦?我正是要去會會卑鄙奸詐的婁桑。”
“是關於樑大刀的事?”
忽然,大街上有一羣人飛奔狂衝而來,前面是兩名身穿囚衣的人,後面自然便是揮着刀槍的衙役了。兩人同時望過去,很快又同時發出驚呼:
“謝未!”
“樑大刀!”
謝未與樑大刀如一陣風般衝來,在經過兩人的時候,不知是誰先攜的誰,彷彿是狂風席捲,逃亡者變成了四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