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荷書快馬加鞭,山谷盡頭處的太陽斜在山腰,再一轉彎,太陽就移到了她的背後,然後,太陽被山完全遮擋,她到了一條溪水邊。白花被她抱在懷裡,如在不停搖晃的搖籃裡一般,已經睡着了。山谷中的天色暗淡,彷彿傍晚比外面要早一步。
奔波了這麼久她也渴了,見溪水清澈見底,她想喝上幾口,再洗把臉。溪水從略高之處流下來,流速甚急,但依然可見水底有幾隻大小遊魚。
然而,她忽然看到一隻背上插着樹枝的大魚。這魚還沒死透,傷口還泛着血色。於是她斷定,上游有人,很可能就是那黑衣殺手和閒閒!於是她上了馬,向上遊處馳去。
遠遠張望見一團煙氣,似乎是有人在生火。她便將馬栓在灌木上,將白花放在小籃裡,自己步行過去。果然是那黑衣人和閒閒。
閒閒從早晨到現在都沒有進食,此時餓得厲害,禰青便找到了這條小溪,捉魚烤了給她吃。閒閒此時的心情才得放鬆。原來,人最需要的其實就是食物。只要在飢餓時有得吃,再壞的心情也會好起來。
禰青很警覺地發現了有人靠近。
“是你?”
“是我。”徐荷書不免迷惑,“你真的是那個人?”
禰青笑了:“看到我沒死,是不是以爲見鬼了?”
“徐姐姐!”閒閒也看到了她,並萬分驚訝於這種情況下她的再次出現。
“閒閒,你怎麼樣?”
“我沒事……”閒閒跑過來拉住了她的手,“你來了,真是太好了!”她相信這次徐荷書也能夠救她。
“好。”徐荷書抽出劍來,“你站到一邊去。”
禰青冷笑道:“你好像總是喜歡破壞別人的好事。”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用苦肉計騙過。”
“哈哈,確切地說,那叫做詐死。與其你們來傷我殺我,不如我自己把自己殺掉。自己殺自己,當然會掌握分寸。”
徐荷書苦笑道:“若不是我和閒閒心軟,你會有自己殺自己的機會麼!”
“所以,請你再心軟一次,成全我和閒閒!”
“你……”徐荷書氣結,“來吧,我殺死過你的四個同夥,現在你可以替他們報仇。”
禰青仍不亮出兵刃:“不,他們是大河盟的人,跟馬上脫離大河盟的我沒有關係,既無情義也無道義。”
“怎麼?莫非你改邪歸正啦?”
“不敢。只是,再執行一樁任務,我禰青就將是個自由自在的獨行殺手。”他看向閒閒,“然後,與我的妻子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說這話的時候,就像在規劃自己未來的人生,樣子十分誠懇。徐荷書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尋妻尋到半途而廢的新郎。
而閒閒在一旁怯怯地叫:“徐姐姐,我要回家,救我……”
徐荷書不想再被這殺手欺騙,便不再聽他述說。“有話,就用劍來說吧!”
禰青在接招避招中還能抽出心思來說話:“上次你帶走閒閒,我真不知要對你表示憤恨還是感謝……不過這次,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消息!”
“好,你說吧!”徐荷書手中劍不停,簡直給了他一個凌厲刁鑽的劍招。
“你……”禰青險險接招,心裡不由得一驚。“謝未這個人,你可認識?”他當初追尋被徐荷書和謝未押走的李有理,自然知道他們的關係。“他現在在哪裡,你可知道?”
徐荷書心裡一震:“你說。”
“在京城北鎮撫司的大牢裡!”
什麼……這怎麼可能?
“不信的話,你可以去本縣衙門問問,想必消息已經傳來了。”
徐荷書不由得沒了心情,後退幾步,撤了劍勢。“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我都必須帶走閒閒。休要再纏磨下去,你上次沒死,這次我也不想殺你。”
禰青感到自己腹部涼颼颼的,低頭一看,衣服不知何時已被割破。
自己終究不是這女子的對手。他懊喪而又堅決地道:“我武功不如你,但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你把她帶走!”
“那你想死嗎?”
“不想。但有人逼我死,少不得要拼上一拼了。”禰青忽然想起了什麼,“你在拖延時間?那哭喪臉的小子恐怕要來了吧!”
閒閒緊張地道:“盧哥來了嗎?”
徐荷書知道她現在的畏怯,低聲安慰她:“別擔心,他不會來,不會看到你這樣子。”禰青卻聽到了這話,譏笑道:“那小子怕了?不要他老婆了?”
閒閒反駁道:“盧哥一定會來找我回去!”
禰青彷彿失去了耐心:“他來他死!我真後悔當時沒順道把他一劍穿透!”
徐荷書忽然聽到自己的馬在那邊驚叫了起來。她擔心白花的安全,便拉着閒閒的手跑下去。
禰青沒有阻攔她們。
原來是一條手腕粗的大蛇經過,將馬驚了。看看籃子裡的白花,已經醒了,安然無恙。徐荷書把他抱起來,不等閒閒問便道:“他是我一個朋友的孩子。”
閒閒低着頭,終於問道:“徐姐姐,你見到盧哥了是嗎?他在哪兒,他說了什麼?”
徐荷書不知該不該隱瞞,但實在不滿於此人的不負責任,便照實說了。
“他懷疑我了?”閒閒面色驚疑不定,又滿是委屈,“他嫌棄我了?”
“也許,他只是一時想不通……”徐荷書牽起她的手,“你上馬,我帶你先回家再說。”
“嗯
!”閒閒上了馬,同時忍不住向後望了一眼。彷彿在尋找禰青的身影,彷彿在向他告別。禰青佇立在原地的高處,同樣望着她。閒閒忙轉回頭,低頭撫着馬鬃。
徐荷書心有所動,問道:“閒閒,你喜歡他嗎?”
“不。”她一口否定。
徐荷書知道口是心非這回事,便又問:“至少,你捨不得他?”
閒閒不答。
“我看他待你是真心的好。你以爲呢?”
“徐姐姐,但他是那樣的人……”
徐荷書知道,要這個純樸的女孩子去承認喜歡一個曾要淫辱她的殺手,是非常不合情不合理的。如果她要好好過平凡的日子,跟這種人是不行的。既難得平靜平安的生活,也難得家長和輿論的認可。“那好,我送你回家。你的父母這時候不知該擔心成什麼樣了。”
“嗯,回家。”
因爲猶疑着禰青竟不來阻攔,徐荷書最後回望了一眼。這一望,她不由得驚呼出聲,因爲禰青正以劍刺腹,支撐不住而痛倒在地。
閒閒詫異地回過頭,見禰青伏在地上,鮮血流淌着染紅了地面……
她跳下馬,跑了回去。
徐荷書明白,這個小姑娘今天是不會離開的了。這個殺手,這次不是玩詐死的把戲,而真的爲了挽留心上人而演了苦肉計。她立即把自己的金瘡藥取出來,遞給閒閒。
禰青傷口不深,因爲失血過多而面色發暗,大口喘着氣,神情卻是無比的愜意。他在意的這個女子終於還是捨不得他的,終究還是對他有一分留戀的。
閒閒又急又怕,顫抖着手爲他包紮傷口。然後又按着傷處,不讓再流血。
禰青望着她汗溼的臉龐,輕聲道:“謝謝你。”
“沒見過你這樣的人,自己殺自己很好玩嗎?”
禰青虛弱地笑道:“你要走,我一傷心,就覺得殺自己一下會好過些……”
閒閒眼睛閃着淚花撲哧一聲笑了。“你就料定了我會留下來?”
“不……但我總要試一試。”
“禰青,我問你,”徐荷書已然心神不定,“謝未如何會進了北鎮撫司的大牢?”
“具體爲何,我不知道,你去他們縣衙一問便知。”
“閒閒,我現在要走……你真的不走了,要留下來?”
禰青雙手立刻握住了閒閒的手。
“我……等到這個人傷好了……他要在死在這裡,不是一樁罪過麼……”閒閒垂着頭期期艾艾地道。
“我知道了。”徐荷書點點頭,又對禰青說,“既往不咎,只要你別再傷害她。”
禰青按捺着滿心的歡喜,忍着腹上的疼痛,道:“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