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笑道:“我沒有死,你哭,是因爲惱怒還是因爲高興呢?”
紅顏新裝的閒閒無聲地落着淚,沒有回答。
“我‘死’了這麼久,你有沒有想我?”殺手的聲音異常柔和。
閒閒抽泣着,委曲求全地說:“既然你沒有死,那麼就好好活着罷,不要再做壞事。你放我回去,行嗎?”在她善良而柔軟的心裡,他沒有死似乎算是一件好事。
殺手用下巴蹭着她的耳朵,嘆息了一聲,說道:“不再做壞事,可以。放你回去,不行。”
“今天我出嫁,你這樣做,比……還厲害。”
殺手偏偏不放過她隱諱的話,笑道:“比什麼還厲害?”
閒閒耳根發熱。她覺得這個人雖然嘴上說話逼人,但行爲好像沒有那回那麼兇,便再哀求:“我求求你,放我回去吧!你已經害得我夠慘了,以後,我有何面目見……我的丈夫……”
“丈夫?哈哈,你跟他好像還沒有拜堂吧?”殺手一手捧住了她的臉,“我忍到今天才現身,就是要徹底攪壞你的婚事。你是我的女人,除了我,誰都休想娶你!”
“你……我和盧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明媒正娶,就是縣官老爺、天王老子也管不着我們!”
“我不是縣官老爺、天王老子,我是殺手——”他鄭重地說,“如今的自由殺手,禰青。”
禰青……閒閒見他縱馬要進入山裡,不由得急了:“去哪兒!我不去,我要回家!”
禰青勒停了馬,將她身上大紅的嫁衣扯下來,團成一團扔在右邊那條岔路上。鳳冠早已掉在花轎外,閒閒此時見他這樣做法,心知自己今天是有去無回的了。現在,她只穿着粉色的中衣,他必定又是帶她去一個無人的地方,像上回那樣侮辱她。
她扭着身子,揚起手,在憤怒和絕望中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禰青臉上起了一道道指痕,卻只是很會心地笑着,說:“你以爲我要做什麼?我只是不想被人追上,這衣服應該可以誤導他們。”
這片山雖不險峻,卻相當深。要想遇到人並向其求救,幾乎沒有可能。四周一片靜寂,連樹木都沒有一點聲音。太陽沒有找到這片山隘,空氣又陰森又幽冷。閒閒不由得打了個噴嚏,禰青便脫下自己的外衣給她披上。她不披。
“看來,你仍是想讓我把你抱在懷裡暖。”
閒閒遲疑了。禰青將袍子罩住她嬌小的身體,然後仍把她攬在左臂裡:“如果累了,可以在我懷裡睡上一覺。”
“我……”閒閒目光閃爍地看了他一眼。
“什麼?”
“我想解手。”
禰青笑了:“真的?不會是想逃跑吧?”
閒閒便不說話。禰青將她放下馬,笑道:
“我在前面等你。放心,不會看你。”
“我知道。”閒閒說着,走進了路邊的草叢。這草非常高,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遮沒,回頭看看禰青,果然遠遠地停在前面。她矮身下去,像只貓一樣在草叢裡盡力地躥行。
走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後面有他追來。她心裡頗爲驚喜,難道這下真的能逃脫嗎。穿過這片草,到了一片石頭磊磊的光地上,她便從這些石頭中間穿過去。
她只知道要往前走,卻完全不知道方向,在她以爲自己已經走出很遠時,卻發現禰青騎着馬停在她前面!閒閒傻了,想哭哭不出,想怒不敢怒。
禰青走過來,將她抱上馬,嘆道:“這山裡有蛇還有狼,萬一碰見了,你說還活不活?”
閒閒木然道:“你到底帶我去哪裡?”
“往北去。然後我找一處房子,你住在那裡等我兩天,我要去做一件事。事成之後,我們就成親。”禰青很爲自己的安排滿意,“你覺得怎麼樣?”
這樣一個自作主張讓你身不由己的人,你能說什麼?閒閒冷笑,說道:“揹着父母私定終身,我絕不做這種不肖的事。就算你強迫我,我也絕不。”
“我自然會徵得你父母的同意,只不過要在我們成親之後。”
“你……無恥!”
禰青笑了:“你非說我無恥,我就真無恥給你看。”隔了那麼久想了那麼久,現在還抱了這麼久,他早已按捺不住,於是扳過她的臉來,向她嘴上輾轉深入地吻着。
先時,她如觸蛇蠍,那種可怕的印象彷彿又出現了,她拼命掙扎着捶打着他,卻怎麼擺脫不開,慢慢地,卻失去了力氣,兩手無力而無措地懸着,腦袋裡也空蕩蕩的好像懸着……
“好麼,閒閒?”禰青低聲說着,撫摸着她已經紅透的臉。
閒閒爲自己的感覺羞恥得哭了出來:“你這個壞蛋……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放恣地哭,執意下馬,死活不管,也忘了應該堅強應該防備,只是討厭自己現在這樣子,討厭隨心所欲擺佈她的這個人,討厭現在這種狀況。禰青將她放下地,自己也下了馬,無可奈何地看着她哭。爲什麼她這麼容易就會哭,她不是很強硬的一個人嗎?該怎麼哄……爲什麼她哭着仍是那麼美?
許久,閒閒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擡起頭看着他:“我只是個村裡的丫頭,沒有好看的衣服,也沒有胭脂水粉,爲什麼你就偏偏看上了我?你這樣的人,爲什麼不去城裡,聽說那裡有青樓,無論有沒有娶妻的男人都喜歡去,裡面有很多漂亮的女人,肯定都比我漂亮得多……”
青樓,禰青自然是去過的,但是現在他聽了這些話,卻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青樓裡那是妓女,與你怎麼比!”
閒閒擦了一下眼淚,幽幽地道:“在
你看來,我跟她們難道不一樣嗎?”
禰青頓足,抓着她的肩膀:“你,嶽閒閒,是我禰青心愛的女人,我是要娶你爲妻的!”
“可是我不願意你娶我!”
“爲什麼呢?”他好像在哄孩子一般,生怕得到可怕的答案。
“你是……壞人。”
“對不起!”他不由分說將她摟在懷裡,“那回是我不對,我沒有意思要傷害你的妹妹,只是想拿她做個人質,但是你出現了,你那麼美那麼好,我哪裡捨得錯過你……”
閒閒推開他,冷冷地笑了:“縱然你喜歡我,但你做的事是壞的。你是壞人,無可狡辯。”
“那時的我已死,現在是一個新的我,你瞧不見嗎,我額上這道疤,就是爲了開始新生我自己用劍劃的!我很快就不是大河盟的人,我將是自由的,我來找你,要與你在一起……那小子是什麼資質,能配得上你?他懂得你的美,懂得你的心?”
“他至少是個好人,不會像你這樣輕薄。”閒閒自尊得很有點稚氣。
禰青笑:“因爲你還沒有到他手裡。”
“你就是個壞的人,心裡的想法也是壞的。我雖抗不過你,但你……你再碰我試試……”
“好,好,我儘量不碰你。現在你上馬來,我牽着馬走,可以吧?”
“可以。”閒閒自己奮力上了馬。目下這樣是權宜之計,等到走出這片山,到了有人的地方,她要求救逃走可就容易得多了。
徐荷書騎着馬一路追來,便追到了一個路岔口,她見地上有一團紅衣,便知道是閒閒的嫁衣,於是順着那條路趕過去。趕了半個時辰,發現前路沒有一點馬行過的痕跡,心想不妙,自己是上當了。於是原路返回。還未到岔口,遇見了隨後趕來的一幫村人。
“姑娘,找到新娘子了嗎?”
徐荷書道:“順着這條路,一定找得到。”
這些人裡就有新郎官。這個姓盧的小夥子之前見到地上扔着新娘子的嫁衣,就已經失魂落魄,以爲新娘子必定已是貞潔不保。在大夥兒隨着徐荷書繼續追趕的時候,他卻落在了後面。一個村人不禁說道:“這小子真沒出息,就算閒閒已經給人糟蹋了,也終究是他的老婆!”
另一人忙制止了他:“別胡說,那強盜興許是故佈疑陣!”
“是是是!咱們是岳家的老鄰,這事兒那小子不管,咱們可得管到底!”
到了山中,事情就不好辦了。山路並非一條,支路岔道非常多,也不知道那黑衣人是向那邊逃了。於是大家只好分開來走。徐荷書向後望了一眼,發現那新郎官垂頭喪氣的背影漸漸遠去……
男人,薄倖如斯。原來宋詞與評話裡的那些拋妻故事,隨隨便便就可能發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