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爭雄(六)

郭方預的武藝並不差,可惜他挑戰的是秦叔寶。對方只用長槊輕輕一撥,就撥飛了他手中的木棒。然後又順勢橫着掃了一下,這不是馬槊常用的招式,卻更有效率地要了郭方預的命。鋒利的槊鋒貼着他的喉嚨滑過,將氣管和血管一併割裂。

“呃!”郭方預不敢相信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頸,拼命地喘息着。當他發現自己已經戰敗的事實後,鬆開手,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屍體倒地之前,他吐出了一聲嘆息。不知道是驚歎對方武藝高強,還是心有不甘。

“把他的頭收好,身體葬了吧!”秦叔寶掃了倒在地上的屍體一眼,命令。對方死得像個男人,按道理他應該給對方留一具全屍。但對方的名字叫郭方預,他的頭顱註定要掛在高杆上被冷風吹。

馬背上跳下兩個輕騎兵,將郭方預的人頭割下,用泥土止了血,然後用繩子拴了頭髮掛在馬鞍子後。做完這些,士兵們沒有上馬,而是看着血泊裡的女人,臉上充滿了不忍之色。“郭方預說他是鮮于太守的女兒!”一名郡兵向秦叔寶彙報,“這個女人一直把咱們弟兄引到郭方預身邊!”

秦叔寶提了提馬繮繩,向前走了數步。血泊中的女人已經氣絕,有道傷口從她兩乳之間一直割到小腹。這幅身軀很嬌小,充其量不過十四歲。破碎的衣裳下露出十分細嫩的肌膚,雖然此刻已經被血污染,但依然可以分辨出來肌膚的主人沒受經過什麼風霜。

“郭方預說,這個女人想看着他死在秦將軍槊下!”那名郡兵還記得郭方預最後的瘋狂言語,大聲轉達給了秦叔寶。

“什麼?”秦叔寶驚問了一句。旋即,他便迅速恢復了冷靜。“把這女子的屍體帶回城裡去,着地方官員安排厚葬。就說”他頓了頓,着重強調後半句話,“就說她是爲了反抗郭方預強暴而死的,致死未曾墜了鮮于家門風!”

“是!”又有幾名郡兵答應着跳下坐騎。

“你們也都回城吧,窮寇莫追。黑燈瞎火的,傷着自己不划算!”秦叔寶又叮囑了一句,用力撥轉了馬頭。

在轉過身的剎那間,他覺得非常疲憊。領着騎兵奔襲三百餘里,一千破十萬,陣斬郭方預,這場勝利不可謂不巨大。但秦叔寶總覺得其中缺了些什麼,就像烤肉沒有放鹽,雖然眼看着肉上面油花四濺,吃在嘴裡卻少了很多滋味。

“這女孩生前,估計對咱秦督尉崇拜得很!”郡兵們的議論聲從背後傳來,一字不落地飄入秦叔寶的耳朵。

“是啊,周圍這十幾個郡縣,提起咱秦督尉來,誰人不知,哪個不曉。聽說皇上還命人將他和羅督尉畫了相,掛在宮中,不時觀看呢!”又一句議論聲傳來,語氣中充滿崇拜。

“這幫無聊的傢伙!”秦叔寶苦笑着搖頭。被人議論習慣了,他已經懶於再表現自己的謙虛。“郭方預說,這個女人想看着他死在秦將軍槊下!”這句子話對他衝擊力比弟兄們崇拜的議論聲重得多。“原來,我在別人眼裡,是如此英雄!”他覺得很自豪,但同時心裡亦涌起了幾分淡淡的失落。

“不知道另一個土匪頭子秦君弘會死在誰的手裡?”有人意猶未盡。

“不知道,我估計會是李將軍吧,聽說這次奔襲方案就是他向張大人提出來的!”有人信誓旦旦地回答。新來的李郎將武藝高,待人和氣,謀略也極其出衆。郡兵們日日跟他在一起訓練,早就把他接受爲自己的一員。

“胡說,這麼大的事兒,張大人自己不會做主,還能聽一個外人的!”有人偷偷看了看秦叔寶,低聲反駁。

“就是,那個李郎將,可是色得很呢。甭管香的臭的,是女人就敢往家裡拉!”

聽着身背後的竊竊私語,秦叔寶終於知道自己爲什麼覺得這場大勝味道寥寥的原因了。原來自己居然在忌妒李仲堅,真沒出息。他無法容忍自己這種墮落的行爲,擡起手,用力敲了敲頭上的鐵盔。清脆的咚咚聲讓他清醒了些,但當日信使到來時同伴們的表現,在記憶裡卻愈發清晰。

秦叔寶清楚地記得信使吳麒到來的當日,衆將都在爲手頭無足夠兵馬可用而犯愁時,李郎將越衆而出時的情景。當時李將軍的樣子看上去是那樣的睿智,那樣自信,鎧甲上彷彿反射出一道光彩,剎那間遮蓋了所有人的鋒芒。

“賊自恃強,謂我不能救,吾今速去,破之必矣!”張須陀大人聽完李郎將的話後如是總結,然後就有了這次三百里長途奔襲。

事實正如張須陀和李旭所料,流寇們被接踵而來的勝利徹底衝昏了頭腦。他們幾乎沒有做任何戒備地把一座不設防的營地暴露給了遠道而來的齊郡郡兵。在距離敵營十里外的一個被殺光了百姓的村落裡,秦叔寶帶着弟兄們休息了一下午。子夜時分,大夥把復仇的羽箭射入了流寇大營。

流寇們突然遇襲的表現也被李旭猜了正着,慌亂中,他們根本不去想對方有多少兵馬。被協裹而來的百姓第一先亂了起來,他們的行爲舉止影響了所有嘍囉。於是,戰鬥剛剛開始,結局就已經非常明顯。

此戰結果極其輝煌,另一位流寇首領秦君弘剛跑出軍營,就被從北海城衝出來接應的當地郡兵用亂箭射成了刺蝟。彙集在北海縣城外的十萬流寇自相踐踏,戰死一萬三千多人,被俘人數高達三萬餘衆。而剩下的五萬餘人中大部分都是被協裹入營的百姓,戰鬥一結束,他們就成羣結隊跑到了北海城外,高呼着張須陀的名字,請他儘快攻打被殘匪佔據的城市,爲大夥報仇血恨。

還有一些真正的盜匪,他們羣龍無首,一部分藏入深山,另一部分則逃離了北海郡,到臨近郡縣的其他大當家手下討生活。經過昨夜一戰,這些人今後見到郡兵們的戰旗,腿肚子肯定會打嗦嗦。

由於郭方預和秦君弘二人都沒料到齊郡的郡兵能這麼快地趕來,所以,他們四處劫掠而得的輜重全部成了齊郡郡兵的戰利品。秦叔寶粗略估算了一下,如果把所有糧草輜重全部拉回歷城的話,大約能裝滿三千輛大車。

有了這批糧草和輜重,齊郡的郡兵就能更換一大批鎧甲。甚至連造價高昂的具裝甲騎,都可能再擴遍五十人。但是,北海郡的悽慘現狀與豐厚戰利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流寇們在春耕時節席捲了大部分北海郡,將益都、壽光和都昌三個城市和周圍的鄉村統統捲入戰火。數十萬間房子被燒,數十萬人流離失所。數十萬畝耽誤了春耕的良田今年秋天將顆粒無收,明年青黃不接時,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被餓死。

“請吳大人幫我們通知北海父老,如果他們肯出青壯和我們一道收復失地的話,所有應徵入伍的年青人,都可以分到二百斤糧食和一匹絹布。入伍當日兌現一半,剿滅亂匪後兌現另一半!”秦叔寶反覆考慮了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向北海縣兵曹吳麒抱了抱拳,說道。

吳麒是整個北海郡既沒戰死,又沒有臨陣投敵劣跡的唯一一名武職。當日也是他冒着生命危險闖出亂匪包圍,將救求信送到了張須陀手裡。在朝廷沒給北海任命新的太守和郡丞之前,齊郡郡兵和北海郡郡兵之間如何配合,秦叔寶只能與他商量。

“啥!”吳麒嚇了一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從周圍其他人驚詫的表情上確認過秦叔寶剛纔所說的話後,他趕緊抱拳還禮,結結巴巴地回答。“怎麼好,怎麼好讓齊郡再破費,當初說好了,這次出兵全部費用由我們北海縣負責!”

他一着急,話就有些不利落。但頭腦卻清醒得很,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如果沒有齊郡精騎冒死來援,甭說那些繳獲的戰利品,就連北海城都保不住。所以,吳麒認爲,北海父老無論如何不能再打戰利品的主意,雖然整個民間都在嗷嗷待哺。

“光憑麾下這一千多弟兄,我們打不下三座大城。等張大人帶着郡兵趕到時,恐怕三個城市也被流寇們糟蹋得不成樣子了!況且”秦叔寶向軍帳外指了指,補充,“百姓們剛剛逃出賊手,總也得讓他們有口飯吃啊。否則,不是逼着他們去提刀麼?”

帳中將士本來還準備出言反對,聽了秦叔寶的話,大夥不約而同閉上了嘴巴。將郭方預和秦君弘的殘部從城裡趕出去,只是剿滅流寇任務的第一步。如果不想辦法安撫百姓的話,今年失去家園的人無力生存,很可能也會成爲流寇。於是,大地上又開始了新一輪循環,直到血流到無可再流。

“那,那就只發糧食,不用發絹布了。北海還有幾家大戶,衆人湊湊,也就把青壯們的軍餉湊齊!至於老弱,縣令王大人已經寫奏摺向朝廷告變,估計用不了多長時間,朝廷就有糧食撥下來。”吳麒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衆人的臉色,決定部分接受秦叔寶的建議。

“這就對嘍,假如鮮于大人有玉麟兄你一半遠見,也不會落個家破人亡的命運!”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的羅士信怕秦叔寶再多出讓齊郡的利益,趕緊上前拍了拍吳麒的肩膀,大聲誇讚。

“如此,吳某代北海百姓,多謝幾位大人恩德!”吳麒不太習慣羅士信的熱情,後退半步,再次長揖及地。

大夥笑着散去,分頭做攻打都昌城的準備。當軍帳中走得只剩下秦叔寶和羅士信兩個人士,後者突然轉過身來,用一種非常奇怪眼光上下打量秦叔寶,說道:“咱齊郡弟兄千里迢迢來救人,不取報酬也就罷了,你居然把繳獲的糧草物資再吐一半出來。這事情要被裴大人和張通守知道,肯定不會給你好臉色!”

“張大人知道我爲什麼這樣做。裴大人既然不管軍務,想必也不會插手戰利品分配的事情!”秦叔寶搖搖頭,微笑着回答。

張須陀教導他要做一個有遠見、懷有慈悲之心的將領,這一點上,秦叔寶不認爲自己比李旭差。此番領軍出征,安撫北海郡就是一個非常好的表現機會。定謀時被李仲堅比了下去,做事時,秦叔寶必須將顏面爭回來。

“張大人也許不會說你,裴大人那關卻未必好過!況且咱們是齊郡的武將,卻做了該他北海郡文官的做得事情,這不是費力不討好麼?”羅士信搖頭,不相信秦叔寶能順利過關。

“咱們今年如果不留一些糧食在北海郡,明年青黃不接時,這裡還得成爲流寇的天下。這次咱們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明年呢,人家還會吃同樣的虧麼?後年呢,這樣下去,咱們齊郡的弟兄還不累死!”

“那剛好,咱們又多了立功的機會!”羅士信分明認可了秦叔寶的意見,卻兀自搖頭強辯。

秦叔寶輕輕捶了羅士信一拳,說道。“爲將者要有慈悲之心,張大人剛跟咱們弟兄說過,難得你這麼快就忘了麼?”

羅士信作戰勇猛異常,不懼生死。但他同樣太不把別人的性命當回事。張須陀認爲這種做法早晚會惹禍及身。秦叔寶原來並不覺得羅士信身上的缺點有多明顯,但隨着李旭的到來,他愈發覺得張須陀對羅士信的評價有道理。

“這也是有了比較,纔看得更清楚吧。”秦叔寶心中暗道,轉過身,準備去籌劃新一輪戰事。

“也許張大人說得有點道理,但叔寶兄真的變許多!倒是有幾分像了李仲堅,一點不如原來那般勇敢果決!”羅士信見秦叔寶搬出了張須陀,嘟囔着抱怨。

“那士信覺得愚兄身上這種變化是好呢,還是壞呢?”秦叔寶笑着回頭,追問。

“我還是更喜歡原來的你多一些!”羅士信被秦叔寶問得楞了一下,眨巴着眼睛回答。

“其實,我們大家都在變,只是快慢不同而已!”秦叔寶長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聳聳肩膀,他又給了羅士信一個燦爛的笑臉,“你放心好了,無論怎麼變,你都是我的好兄弟!”

每個都在變,在這個世界上,人只有不斷變化,不斷適應,才能活得更精彩。秦叔寶當然明白迫使自己變化的壓力在哪裡,那也正是他積極向上的動力所在。以前的日子太平淡了,平淡得他都忘記了少年時的豪情壯志。此人的到來,讓他齊郡第一豪傑的位置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同時,此人亦在他眼前推開了一扇窗戶,讓他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生活。

“功名自在馬上取!”秦叔寶在那個比自己小了二十多歲少年的身上看到自己當年的夢想,亂世已經來臨,男人都可以憑藉手中長槊闖出一片天空。

事實證明,秦叔寶的剿撫並重策略很有成效。協助郡兵剿匪便可以領到二百斤口糧的消息傳開後,前來參戰的青壯絡繹不絕。甚至有很多被關在北海城校場上等待甄別的俘虜也嚷嚷着表示願意戴罪立功。二百斤糧食不算多,但熬成粥在拌些野菜進去,絕對可以保證一對夫婦捱過這個災年。如果夫妻兩個能找塊無主的荒地,補種一些糜子、蕎麥之類產量低但收穫週期短的急糧,說不定明年就有機會翻身。

在北海城父老鄉親的積極配合下,僅僅用了一天半時間,秦叔寶就把麾下隊伍擴大到了一萬五千人。繳獲的輜重中有得是短刀、木棒之類的劣質兵器,每個人發上一把後,這支隊伍立刻雄糾糾、氣昂昂地向三十里外的都昌城開進。

留守都昌的流寇頭目名叫劉文忠,一直以“謹慎”而聞名。遠遠地看到敵軍大隊人馬踏起的煙塵,他就立刻決定棄城而走。“兩萬齊郡精銳,帶隊的是秦叔寶,怪不得大當家被他給殺了!”一邊倉惶逃命,他一邊給自己的行爲尋找藉口。一路上,麾下弟兄不斷失散。當他逃入四十里外的壽光縣的時候,身邊只剩下了不到一百嘍囉。

駐紮在壽光城的流寇頭目齊國遠早就從潰卒口中得知大軍於北海城外戰敗的消息。只是不曉得郭方預的死活,所以他一直無法決定是堅守高城等待大當家回來共同進退,還是一個人帶着麾下五千弟兄偷偷開溜。聽見劉文忠的哭喊聲,趕緊命人打開城門將其放進城內。

“劉兄弟怎麼如此狼狽,前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郭大當家怎麼樣?秦大當家呢?”沒等劉文忠把氣喘均勻,齊國遠上前一把揪住對方脖領子問道。

“郭大當家,沒了!秦大當家,十萬大軍,都沒了!”劉文忠放聲大哭。周圍大小頭目面面相覷,誰也無法相信他說得是事實。

“怎麼可能,北海郡已經被咱們打得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了。張須陀老賊還在歷城徵兵,也壓根兒沒有過濟水!”齊國遠狠狠地把劉文忠摜在地上,反駁。軍心不能亂,即便對方說得全是實話,也不能把這個消息傳到所有嘍囉的耳朵。

“秦叔寶,秦叔寶帶着一萬五千兵馬繞過了壽光和都昌,直接殺到了北海城下。兩位大當家沒有防備,當場被殺了!”劉文忠不理解對方苦心,坐在地上繼續哭鼻子抹淚。

突然間,他覺得自己心口一痛。茫然地低下頭,他看見半截刀刃從自己體內拔出,紅色的血泉水般四下噴濺。“你,你,…”他手指齊國遠,不明白對方爲何要突然下黑手。“亂我軍心者,死!”齊國遠衝着他脖頸又補了一刀,轉身走向了帥案。

“傳令給兄弟們,就說奉郭大當家將令,讓咱們先行撤回牛山老營!”齊國遠沉着臉命令。

“齊頭領,咱們不戰而走,終歸不太好吧!”一位姓李的小頭目出言反駁。“壽光縣城高池厚,守得一時片刻,說不定蒲山公答應的援軍就會趕來!”

“對,左大當家也答應起事。他在東萊那趕過來,用不了幾天!”有人大聲附和。

“郭大當家待咱們不薄,咱們即便不能給他報仇,至少也該把他的頭顱偷回來!”衆人亂紛紛附和,才過了不到半個月好日子,就這樣把到手的城市丟了,大夥實在不甘心。

“好啊,你們誰領兵去會會秦叔寶。不用把都昌奪回來,在巨洋河邊擋他三天,我就推他做大當家!”齊國遠吹了吹刀尖上的血珠,冷冷地回答。

剎那間,四下鴉雀無聲。野戰去挑秦叔寶,那不是和找死差不多麼?望着齊國遠擺弄着橫刀,冷冰冰的模樣,大夥終於明白了聰明人該如何選擇。

“請問齊大當家,城裡的糧草輜重怎麼處理?”一名機靈的頭目上前請示。

“燒掉,把帶不走的東西全燒掉!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避過了這陣風頭,咱們要什麼有什麼!”齊國遠的決定很果斷,渾身上下充滿了“王者氣概”。

“請問齊大當家,女,女眷呢?”有人舔了舔嘴脣,不甘心地追問。

“照老規矩。”齊國遠回答非常平靜,就像丟了一塊抹布。

所謂老規矩,就是出發前將拖後腿的人殺掉。女眷都是頭目們入城後的福利,雖然起初不清不願,但一起過了十天日子,彼此之間或多或少有了一點感情。有小頭目向前湊了湊,試圖給家中女人求個饒。沒等他開口,齊國遠就拆穿了他的心思。

“王兄弟如果捨不得熱被窩,儘管留下。反正壽光城這麼多人,官兵未必能把你給揪出來。”齊國遠收刀入鞘,冷笑着掃視全場。“如果今後想溜下山會她們,恐怕山規容不得!地方官員也容你們不得!”

“謹尊大當家號令!”嘍囉們抱拳,肅立。

一個時辰後,五千餘名大小嘍囉,包括劉文忠帶入壽光城的那一百多名弟兄迅速撤離,沒有再去管劉文忠的屍體。一山難容二虎,郭方預已經陣亡了,牛山急需換一名新大當家。劉文忠和齊國遠資歷相當,所以,他必須死。

他們將冒着濃煙的城市拋在身後,揹着搶來的大小包裹,趕着牛羊,走過曠野。所過之處,一片狼藉。有時候他們搶劫是爲了籌集更多的糧食,有時候他們只是爲了搶劫而搶劫。秦叔寶暫時不會追上來,北海郡治所益都還控制在張衡手裡。在將北海郡治所攻下之前,郡兵無暇顧及曠野中的小股流寇。

半個月後,齊國遠從另一夥被打散的弟兄們口中聽說益都失守的消息。這時候,他正在後悔自己撤離壽光的決定太匆忙。有確切消息表明,所謂的兩萬齊郡精銳,其實只是一千騎兵帶着萬餘北海民壯。

“那秦叔寶背上又沒生着翅膀,益都城那麼高,他怎麼會這樣快就破了城?”齊國遠擺出一幅大當家的姿態,居高臨下地詢問。

益都城守將張衡是地方大戶,雖然是藉着郭方預來攻的機會倉猝起兵,但他身邊有很多武藝高強的家族子弟,麾下弟兄手中的裝備也遠遠好於其他幾路兵馬。秦叔寶遠道而來,又沒攜帶攻城錘、石炮等重傢伙,能在短短數日攻克益都,的確出乎衆人預料。

“回,回大當家的話。本來,本來大夥也,也有把握守住益都。但,但張大當家在城頭督戰時,被敵將用冷箭射死了。軍心一散,官兵就趁機爬上的城頭。然後,然後益都…….”前來投靠的小嘍囉低下頭,眼淚忍不住流了滿臉。

張大當家是對弟兄們最和氣的頭領,當初他起兵造反也是爲了百姓。比起前方帥案後那個裝腔作勢的傢伙,張大當家的人品和武藝都強上一百倍。但這年頭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張大當家戰死沙場,帥案後的那個小人卻活得滋潤。

“誰放的冷箭,你們打聽過麼?”齊國遠不知道底下的嘍囉們正在腹誹自己,想了想,追問。

“是一個名叫李,李仲堅的,除了張大當家,他還射死了咱們十幾個弟兄!”小嘍囉用顫抖的聲音回答。當日的血戰簡直就是一場夢魘,至今回憶起來還令人膽寒。秦叔寶麾下那名姓李的郎將在距離城牆五十步外箭箭奪命,一人一弓就壓得半邊城牆的弟兄擡不起頭。城破後,此人舞着把黑色長刀追殺出十里,所有大小頭目沒人能擋住他一個回合。

“這個李仲堅是什麼來頭?”齊國遠扭頭,向身邊軍師諮詢。

“是朝廷派來協助張須陀的,此人據說跟皇上徵過高句麗。從亂軍中殺了個七進七出!”師爺根據道聽途說總結來的情報驚得齊國遠倒吸了一口冷氣。“去年冬天,裴長才和石子河帶着兩萬人馬偷襲歷城,也是被他和張郡丞聯手擋在城外的,當時據說他們只有五個人……”

“行了!”齊國遠不耐煩地揮揮手,打斷軍師的羅嗦。“你這不是成心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麼?秦叔寶怎麼樣,李仲堅怎麼樣,有膽子,他進山來跟咱爺們鬥鬥!”

“他當然不是咱們齊大當家敵手,只是咱們日後得小心些,以防他領兵前來挑釁!”明白齊國遠心思的師爺趕緊換了一套說辭,明着恭維,實則提醒。

“嗯,有道理!”齊國遠傲然地點點頭,然後把目光又轉向了前來投奔者,“你們聽說了麼,那個李,李仲堅,還有秦叔寶他們打下益都後,帶着兵馬去了哪?”

“回大當家的話,小的聽說,官軍拿下益都後,轉頭去攻打臨眗去了。”趴在地上的小嘍囉低聲回答,心中同時暗暗嘆了口氣。他們幾個捨生忘死前來投奔,本以爲跟着帥案後邊的那個噁心痞子,將來能有機會給張大當家報仇。現在看來,此人是個膽小怕事的傢伙,根本沒勇氣去觸秦叔寶和李仲堅二人的鋒櫻。

“好了,你們下去吧。”齊國遠揮揮手,命人帶遠道而來的客人下去休息。他感到四肢無力,靠在胡牀上不想說話。一個秦叔寶,已經夠人頭疼的了,眼下又來了一個李仲堅,這賊老天,到底還讓不讓人活了。

齊國遠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出臨眗城守不了太久。此城的城牆比益都矮得多,城中守軍全是些老弱病殘。秦叔寶揮師去攻,十天之內肯定破城。打破了臨眗,北海郡內最大的一夥綹子就剩下了他齊大當家。如果秦叔寶還沒打過癮,牛山老寨也未必能在他的兵鋒下支撐上十天。

“大當家,咱們走吧。離開齊郡遠遠的!”軍師非常理解齊國遠的“苦衷”,不顧顏面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走,去哪?”齊國遠有氣無力地問。

“向西,趁着秦叔寶還沒注意到咱們,溜到岱山去。李密那廝不說他會請人來接應麼,這仗都打了一個多月了,他搬來的救兵也該到了。”

“那廝的話也能信?”齊國遠滿臉苦笑。這回郭、秦兩家好漢聯手橫掃北海,就是受了李密那廝的慫恿。此人說今年春天彗星襲月,預示着天下分崩離析。只要河南諸郡的好漢們一齊動手,肯定能瓜分了大隋江山。

別的郡縣鬧出什麼動靜,齊國遠沒注意到。但北海郡的兩位大當家都把命搭進去了。倒是李密那廝,忽悠着大夥拼命,他自己卻像個揹着殼子的王八一樣從不出頭!

“可岱山終歸比牛山高一些,並且,也威脅不到齊郡安全!”師爺低頭想了半天,終於又湊齊了兩個不得不搬家的理由。

“走吧,你說得對,岱山好歹比牛山高一些!”齊國遠長嘆,“惹不起,咱總躲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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