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來自背後的呼喊,讓黃臉將軍不得不放棄了將面前二百護糧兵碾成齏粉的。
從對手握刀的姿勢和盾牌的高度上,他就能判斷出擋在自己前面的是一羣新兵蛋子。對於這種沒上過戰場的菜鳥,麾下身經百戰的府兵們只需一次衝擊,即可將他們殺得落花流水。
但是,背後那支已經擺開了攻擊陣列的鐵騎也可以同時讓他麾下的府兵潰不成軍。這麼近的距離,沒有任何長兵器相助,再強的步卒也擋不住騎兵一衝。黃臉武將有些納悶,他弄不清楚對方是怎麼做到繞過懷遠鎮這些東一條西一趟狹小的街道迂迴到自己身後的。更不明白的是,誰給了護糧兵膽子讓他們敢跟左武衛大將軍爭風吃醋。
這些都不重要了,他能夠弄清楚自己面臨腹背受敵的窘迫境況已經足夠。身背後那個穿着鐵甲的別將不打算將衝突擴大,他已經表露了足夠的善意。身爲這五百府兵的主將,黃臉將軍也不得不以同樣的“善意”去回覆。
“左武衛車騎將軍麥傑,奉命在此執行公務。劉將軍,你的部下不在營中護糧,怎麼全跑到大街上來了!”府兵們聽見自家主將氣哼哼地打着官腔,聲音遠沒有剛纔傳令戰鬥時有氣魄。
“我聽聞有人在街頭鬧事,怕釀成事端來威及軍糧安全,所以不得不來看看!”劉弘基在馬背上再次躬身,不卑不亢地回答。對方主將轉過身來時,他看清出了此人的鎧甲。是五品車騎將軍的打扮,比自己這個別將整整高了一級。
這種對話本來就沒什麼內容,雙方氣焰再囂張,也沒人敢明着說自己是爲了一個女人而與友軍刀劍相向。兩個主將互相注視了一會兒,忽然同時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劉將軍執行公務,怎麼把我麾下的弟兄給綁了起來。弟兄們,兩旁散開,聽劉將軍給大夥一個解釋!”黃臉將軍麥傑笑夠了,陰陽怪氣的命令。
動武,自己一方肯定吃虧。況且真要是殺了人,自己的前程也會受到影響。戰場上贏不下的場面,只好想辦法在官場上賺回來。反正李淵那廝只是個護糧督尉,照着自家將軍差了無數級。
衆府兵暗鬆一口氣,收起兵器退向道路兩旁。前面和後面的將士都不是敵人,爲了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與自己人拼命本來就不是他們所願。況且將軍大人已經鬆了口,大夥沒必要再硬逞強
“我聽說有人砸了我麾下秦參軍家的大門,要搶他的老婆。還以爲是對面的高句麗強盜殺了過來。原來是一場誤會,來人,將劉參軍的弟兄們放了!”劉弘基大笑着命令。
他的打算也是息事寧人,雖然麾下護糧兵此刻佔了上風,但懷遠鎮這駐紮着三萬府軍,護糧兵只有一千二百人。不夠給任何一股府軍塞牙縫。況且如今唐公在皇上面前正失勢,能不給他添麻煩就儘量不給他添麻煩。
聽到主帥命令,神經已經緊張的極點的王元通和齊破凝等人也偷偷擦了把汗。如果劉弘基不來,大夥今天肯定得交代了。本着見好就收的心態,二人拔出刀子,割斷俘虜身上的褲帶,笑着命令弟兄們收起兵器。
被打得渾身是血的府兵俘虜們彼此攙扶着,跌跌撞撞地挪向本隊。才走了幾步,褲子就掉到了膝蓋處。陽光下,黑呼呼的“那活”被人看了個清清楚楚。府兵們伸手去提褲子,腳步又無法站穩,噼裡啪啦相繼摔了個葫蘆滿地。
“哈,哈,哈哈!”護糧兵們放肆地大笑了起來。被府兵欺負了這麼久,今天大夥終於找回了一點場面。雖然過程險了一些,但結果實在令人揚眉吐氣。
風瞬間有些澀,將所有笑聲凝固在街道上。意識到自己失態的護糧兵們趕緊掩口,壓抑的笑聲嘎然而止。站在街道兩邊的府兵們卻如同被人抽了無數個耳光,剎那間面孔全變成了黑紫色。
“劉別將,你帶得好兵!”黃臉將軍麥傑從馬背上提起長槊,指着劉弘基冷笑道。
散開的府兵們又緩緩集結,五百人自動分成兩半,一半將刀尖指向王元通和齊破凝等人。另一半用盾牌護住身體,轉向劉弘基。
“麥將軍,你麾下受傷士卒的湯藥錢,全由劉某支付,如何?”劉弘基陪着笑臉回答。心中暗暗叫苦,本來以爲一場風波就這樣對付過去了,誰料到幾聲大笑讓之前所有努力全泡了湯。
“湯藥錢,劉將軍說得好輕巧。到底是唐公麾下,護糧兵可以隨意行兇!”麥傑將軍的笑聲越來越冷,連正午的陽光都被笑聲帶得蕭殺起來。
“此事與唐公無關。”劉弘基的臉色也慢慢變寒,“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闖入我軍將領府邸,侮辱女眷,亂我軍心。劉某負責帶兵保護懷遠鎮糧倉,職責所在,不得不問!”
這句話他說得中氣實足,幾乎傳遍了在場所有人的耳朵。氣焰滔天的府兵們聽見了,手中的兵器不覺鬆了幾分。如果自己的弟兄是爲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而被人打成這樣,這口氣大夥絕對不能再忍。但如果是自己人欺負上門去搶人家老婆,卻實在不能怪對方手黑。
“啪,啪,啪!”遠處突然傳來了稀稀落落的掌聲,在這關鍵時刻顯得尤爲刺耳。衆人聞聲側目,只見兩位衣甲鮮明的武將在幾十名侍衛的簌擁下,緩緩行來。其中一個絡腮鬍子將領一邊拍掌,一邊笑着讚道:“職責所在,不得不問。唐公帶得好兵,唐公帶得好兵,麥某人好生佩服,好生佩服!”
一句話,驚得全場鴉雀無聲。站在騎兵隊伍前方的李旭瞪大了眼睛四望,看見身邊男裝打扮的李婉兒臉色鐵青。而騎在馬背上的李世民則瞪大了眼睛盯着絡腮鬍子身邊那個中年武將,雙目中幾乎冒出火來。
能讓李婉兒姐弟恨到如此模樣的,必是宇文述無疑。如此,走在宇文述旁邊的那位絡腮鬍須老將的身份亦不用猜了,除了左武衛大將軍麥鐵杖外,整個懷遠鎮內,誰還有資格和左m衛大將軍並絡而行!
一下子驚動了兩位大將軍,大夥都心道不妙。這二人其中一個家中世代公卿,朝野間門生故舊無數,是大隋數一數二的望族。另一個性如烈火,膽大包天。少年時快意恩仇,殺人如麻。後來在前陳皇帝身邊當侍衛,白天爲皇帝執傘,夜裡還到百里外的徐州兼職做強盜。
以此二人的身份、能力,無論哪個伸出一個小手指來,劉弘基都得被碾成碎片。
正當大夥暗自擔心的時候,只見劉弘基不慌不忙上前幾步,在馬背上拱手施了一個軍禮,朗聲道:“大隋皇帝帳下右勳侍、懷遠鎮護糧別將劉弘基,參見麥老將軍、宇文將軍!晚輩戎裝在身無法全禮,請二位前輩恕罪!”
幾句話說得不卑不亢,連李世民這個小機靈鬼都在心中暗叫一聲佩服。無論是剛纔那個麥秸杆兒(麥傑),還是現在到來的麥鐵杖,二人在話裡話外都想把唐公李淵拖下水。而劉弘基一句大隋皇帝帳下右勳侍,懷遠鎮護糧別將之語,則把今天護糧兵做的所有事情攬到了他自己頭上。兩個當朝三品大將軍攀扯不到唐公李淵,跟他這個六品護糧別將鬧起來,顯然太份。
聽了劉弘基的自我介紹,老將軍麥鐵杖的口氣稍微緩了緩,習慣性地持了把自己的絡腮鬍子,帶着些怒氣沉聲問道:“你有右勳侍的門蔭,不知道和己故刺史劉升大人有何瓜葛?
他是從小兵一步步爬到大將軍高位的粗人,說話粗鄙無文慣了,此刻即便想高雅些也驢脣不對馬嘴。劉弘基卻不跟他計較語言上的無禮,掛好長塑,再度施了一個平揖,正色道:“晚輩不才,年三十卻未立尺寸之功,實在有辱家父聲名。”
“原來是故人之子,怪不得有如此氣魄!”麥鐵杖笑了笑,說話的語氣更加緩和。他今天擺酒延請同僚,想找個歌姬打發一下等待大軍集結的無聊時光。席間聽人說懷遠鎮有一賀姓女子號稱琴、舞、歌三絕,所以特地派人登門相請。結果酒菜都等涼了,歌姬卻還沒請來。自覺失了面子的他叫來家將細問,才知道府兵與護糧兵爲了個歌姬大打出手。摩下將領麥傑氣憤不過,己經點了五百府兵上街尋仇。
幾個將領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才特地跑來約束部屬。誰料號稱天下精銳的府兵不但沒討回公道,而且被人用步兵和騎兵夾成了餡餅。這個臉丟得實在太大了,所以麥鐵杖纔不得不替屬下出頭。沒想到帶頭收拾了府兵的,居然是己故刺史劉升的兒子。
眼看着一場風波就要煙消雲散,左A衛大將軍宇文述笑了笑,向其他幾位將軍介紹道:“此人是己故刺史劉升之子,唐公李淵摩下第一愛將。文武雙全,大有其父之風!”
與麥鐵杖同來的武貪郎將錢士雄、鷹揚郎將孟金叉聽宇文述如此一說,跟着連連點頭。
大夥光顧着誇讚劉弘基勇武,卻沒顧及到車騎將軍麥傑的臉面。眼看着,車騎將軍麥傑的黃臉就變成了赤紅色。羞憤交加他顧不上身份,滾鞍下馬,伏在地上哀告:“屬下用兵無方,令摩下弟兄被人肆意侮辱,請老將軍責罰l”
“不中用的東西,到後邊站着去!”麥鐵杖的雙眉再次高挑,開口怒罵。斥退了麥傑,轉頭向劉弘基問道:“世侄說肩負維護地方治安之責,麥傑他帶兵上街,也不怪被你縱兵圍困。但那幾位弟兄不知道犯了什麼錯,居然要被你摩下士卒扒了褲子!”
念着香火之情,老將軍己經不想將事情鬧得太大。但五百府兵精銳被三百護糧兵給包圍了,並且有十幾個人被當衆羞辱,這個面子無論如何也得爭回一點。否則,非但日後他自己在同僚面前擡不起頭來,摩下將士們也會爲主帥的軟弱而寒心。
“前輩容票!”劉弘基笑了笑,低聲回答。“前方的兩個旅步卒,是來保護秦參軍府邸的,方纔晚輩聽說有人上府搶人,纔不得不派人來照看。至於那一百騎兵,是晚輩怕事情鬧大,特地帶來調停的,沒想到不偏不倚正趕在了麥車騎身後。世伯摩下精銳,天下聞名。晚輩帶的這些新手,哪敢起圍困之念。”
說罷,他用眼角的餘光掃向宇文述,與對方笑吟吟的眼神當空對了一下。宇文述側目,劉弘基也跟着低頭,大夥誰都不在說話,靜靜地等着麥鐵杖決斷。
幾句話給足了麥鐵杖臺階,老將軍自然不能繼續深究。看看提着褲子,鼻青臉腫的那十幾個倒黴蛋,嘆了口氣,說道:“也罷,算你小子嘴甜。把帶頭打人者和那個歌姬交出來罷,今天的事情,咱爺兩個就此揭過!”
按常理,這己經是老將軍做出的最大讓步。打人的是劉弘基的部屬,麥鐵杖自然不會過分難爲他。帶個替罪羊回營中走個過場,打上幾鞭子,關個三五天,自然會把人放回來。而一個歌姬麼,更犯不着劉弘基爲他操心。這種下賤玩物,有誰還會爲她們賭上自己的前程。
車騎將軍麥傑氣得咬牙切齒,心中暗怪自己家主將人老耳順。找個替罪羊回去,輕輕鬆鬆就把主謀給放過了。正無可奈何間,沒料到劉弘基卻不領情,於馬背上再次施禮,正色回答:“是老將軍摩下士卒擅闖軍官府邸,騷擾女眷,所以雙方纔起了衝突。至於老將軍口中所稱歌姬,晚輩不知其爲何人,所以恕難從命l”
“就是那個姓賀的小娘皮!”一個鼻青臉腫的府兵恨恨地用手指向秦府大門。門樓下,賀家小姐正握着把短刃,在自己的未婚夫身邊昂首而立。
“賢侄,難道你真的要跟老夫爲難麼?”麥鐵杖真的有些生氣了,板起臉來質問。他從來對一個小小別將這麼客氣過,沒想到對方根本不給自己半點情面。
M是我摩下錄事參軍秦子嬰的結髮妻子,並不是什麼歌姬!”劉弘基看着麥鐵杖的眼睛,鄭重回答。
“是麼?”麥鐵杖將信將疑。如果事實真的如劉弘基所言,今天的衝突的確是場大誤會。那個歌姬既然己經從良,自己的屬下就不該到人家府上騷擾。況且對方的丈夫還是個錄事參軍,職位雖然低了些,怎麼說也是軍中同僚。傳揚出去,自己堂堂一個大將軍搶底下軍官老婆陪酒,實在是有損半世聲名。
“久聞唐公風流,沒想到連屬下也如此灑脫。功名在身,居然肯娶妓女爲妻子。卻不知是哪家子弟,爲一個妓女拼卻前程也不要了?”宇文擄了擄鬍鬚,微笑着讚歎。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大隋朝雖然己經不像前朝那樣重視門第,但良家子侄也不敢娶個妓女進門。況且此人有官職在身,養個妓女做外室還有可能,娶了做妻子,哪簡直是和自己的前程開玩笑了。想到這,自覺上當受騙的麥鐵杖勃然大怒,手指劉弘基,斷喝:“臭小子,老夫一再讓你,你居然一再敷衍。哪個小子是那姨子的丈夫,有膽子讓他出來讓老夫看看!
說罷,鬚髮皆張,如同寺廟裡的夜叉般,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剎那間,無數雙目光掃向了秦子嬰夫婦。手持利刃的賀小姐臉色登時變得雪白,單弱的身體如風中殘荷般瑟瑟發抖。秦子嬰雖然性子軟,卻也是個有血氣的男人。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轉身走出了人羣。
衆目睽睽之下,秦子嬰走到了劉弘基身邊。向前拱了拱手,大聲說道:“卑職大隋懷遠鎮錄事參軍秦子嬰,拜見麥老將軍。不知道卑職夫婦有何得罪之處,竟惹老將軍登門相辱?平素唯唯諾諾的他,此時站在三品左武衛大將軍馬前,卻絲毫不見a弱。麥鐵杖被他的氣勢憋得有些難受,不覺收回了手指,怒問道:“她真的是你老婆?”
“己有白首之約,只待家中父母回信,便可相娶!”秦子嬰正色回答。明知道對方只要一擡手,就可以把自己碾成碎片,卻不想做絲毫退讓。
“你是良家子弟?”麥鐵杖冷笑着繼續追問。今天的面子折大了,先遇到一個楞頭青晚輩,放着好好的臺階不踩,非扯謊騙人讓自己無法收手。現在又竄出個窮酸,咬着牙說欲娶裱子爲妻。他不相信這些話是真的,無論從任何角度,秦子嬰的說辭都像是護糧隊這幫兔意子們的狡辯。
“卑職出身於壟右秦家,世代清白!”秦子嬰淡淡地答道。自從他準備娶賀梅兒爲妻,就有無數好心人拿二人的身份做文章。壟右秦家也算一個地方大族,如果娶了一個營妓回府,家族將爲此而蒙羞。但他不想顧這些,秦家是秦家,自己是自己。大不了自己被家族除名,兩個人自立門戶也快樂逍遙。
麥鐵杖年青時是個綠林大寇,最恨的就是別人在自己面前炫耀家世清白。家世清白怎麼了,誰是生來當強盜的種?看着眼前的窮酸小子,他忍不住怒上心來,仰天長笑。
“哈一哈一哈,有種,壟右秦家有本事,居然給兒子娶個m子爲做老婆!走,俺老麥今天認栽!”
一句話,讓所有護糧兵再度紅了眼睛。賀梅兒出身風塵不假,但她是受家世所累。麥鐵杖和宇文述仗着官威縷縷辱人,明知道佳人己爲人婦,卻開口一個妓女,閉口一個妹子,三番五次羞辱。大夥即便是泥捏的,也有一個土性子。當時,有人在底下就罵將起來。
“***,不就是個強盜麼,有什麼了不起?”
“歌姬怎麼了,有些人是誰生的都不知道!”
“哪個小子罵人,給老夫滾出來!”麥鐵杖猛然回頭,大聲怒吼。自從他投到楊素靡下-,還沒人敢這樣侮辱過他。出身綠林是他一生之痛,所以今天無論如何,他也要把罵人的傢伙撕成碎片。
眼看着老將軍就要縱馬衝入人羣,劉弘基一抖a繩,橫在了麥鐵杖面前。“麥老將軍,您欲當街殺我摩下士卒麼?”
“小兔意子滾開!”麥鐵杖擡手就是一馬鞭,狠狠地向面前這個不識好歹的傢伙抽去。
不知道是因爲躲閃不及還是不想躲閃,劉弘基被夾了鐵線的皮鞭重重地打在了臉上。只聽“啪”地一聲響,象徵着別將身份的頭盔飛上了半空,一道青黑色的鞭痕從耳朵一支延伸到下巴,血順着傷口處滴滴答答流了下來。
劉弘基不閃不避,攔在麥鐵杖馬前大聲冷笑。揮手打了人,麥鐵杖心中的怒氣也散了一點,看看劉弘基,冷冷地問道:“小小別將也敢攔我,難道唐公平素就是這樣教導屬下的麼,”
“不知道麥老將軍是以左武衛大將軍身份與末將說話,還是以普通人身份與晚輩說話?”劉弘基也被這一鞭子打出了怒火,冷笑着反問。
兩百多名護糧兵再度舉起了兵器,今天的侮辱大夥受夠了,如果姓麥的老傢伙再敢動手打人,少不得大夥一起上前拼命。
五百府兵也快速整隊,只要動手打起來,就是一場火併。雙方勢均力敵,誰準備得不及時誰就吃虧。
左v衛大將軍宇文述、虎貪郎將錢士雄、鷹揚郎將孟金叉等人沒料到事態會突然發生這種變化,想上前勸,又不知道如何開口。而眼看着雙方火併,皇上追究下來大夥都逃不了干係。正着急的時候,又聽見馬蹄聲響,一夥人衣衫不整地跑了過來。
“麥老將軍手下留情。麥老將軍手下留情!”唐公李淵邊策馬邊喊。轉眼來到近前,滾鞍下馬,三步兩竄到了麥鐵杖和劉弘基之間。
他一身官服,滿頭大汗,顯然是正在處理公務之時,猛然聞訊趕來的。當了當事人中間,先拱手向麥鐵杖施禮,然後衝着劉弘基大聲喝道:“老將軍在前,你一個後生晚輩怎能如此無禮。還不趕快向前輩賠罪!”
“不敢,老夫無德,不敢做此人的前輩!唐公帶得好兵,以三百破五百,打得我左武衛落花流水,老夫佩服!”沒等劉弘基說話,麥鐵杖森然道。
“下官失禮,下官失禮。回去後定然重重責罰他們!”李淵忍氣吞聲向麥鐵杖賠罪。他方纔正在府衙與幾個心腹幕僚議事,突然間聽聞護糧兵與府兵發生了衝突。本來以爲是場尋常糾紛,便沒去管它。反正平素這種糾紛常有發生,每一次都是護糧兵們忍讓。沒想到轉眼間事態就失去了控制,衝突變成了大規模羣毆。等他聽說麥鐵杖等人被驚動了,再上馬追來卻己經來不及。
“不必了,你的摩下當街羞辱我的部屬,你把肇事者交出來吧!”麥鐵杖用馬鞭敲了敲手掌,氣哼哼地回答。
李淵性子軟弱,在同僚中是出了名的。這樣一個謙和之人,欺負他也沒什麼意思。所以麥鐵杖不打算再鬧下去,只拿兩個不長眼的傢伙打個半死,讓新兵蛋子們得個教訓也就罷了。至於那個歌姬,反正自己己經罵夠了,誰愛娶誰娶,跟老麥也沒什麼關係。
眼下李家正出於風尖浪口上,唐公哪還敢再豎強敵。低聲嘆了口氣,將目光轉向那些護糧兵,正想於其中找兩個李府安插進去的死士交給麥鐵杖委曲求全。劉弘基卻再次向前提了提馬緩繩,大聲阻攔道:“唐公且慢,此事是因弘基而起,自然要由弘基親自來了結。麥老將軍,晚輩捱了你一馬鞭,你卻還沒回答晚輩所問?”
“弘基休得無禮!”李淵大聲怒斥。無論誰是誰非,自己這個主帥惹不起對方,是無可奈何的事實。今天雙方鬧得越大,弟兄們吃的虧也越大,根本沒有找回道理的可能。
“前輩,晚輩是以大隋天子帳前右勳侍身份向你發問,並非以唐公摩下護糧別將身份向你發問l”劉弘基搖了搖頭,繼續追問道。
李淵想息事寧人,這種心思劉弘基能夠體諒。但今天的事情根本不可以用息事寧人的方法解決,
自己先前己經一再退讓,可麥鐵杖這老糊塗在字文述的挑撥下步步緊逼。如果自己把靡下交給麥鐵杖出氣,今後這一千二百名兄弟將無人在真心替唐公效命。
“弘基兄是個真男兒!”李婉兒低聲點評。畢竟年齡還小,她無法理解父親軟弱的原因。側頭看看弟弟,發現李世民自始至終,目光就沒離開過字文述的左右。
“麥鐵杖人如其名,一直被姓宇文的拿在手裡當兵器用。”李世民冷笑着嘀咕,“倒是弘基兄,進退有度,未必真吃了虧去!”
李旭輕輕點頭,暗自拔出了騎弓。他不清楚劉弘基到底想做什麼,但能看出來他那一鞭子是故意挨的。打了人之後,麥鐵杖的氣焰就漸弱。先還要護糧兵交兇手和女人,現在女人不要了,只問兇手。雙方繼續消磨,恐怕麥將軍什麼也撈不到。
正這樣憤憤不平地想着,又聽見猶豫了好半天的麥鐵杖冷笑着回答:“以大將軍身份怎麼樣,以普通人身份又怎麼樣?,,“以大將軍身份,麥老將軍縱容屬下強闖民宅,羞辱將領妻子在先。明知對方結髮,還出言辱罵在後,再加上無故痛打部將,蓄意殘害士卒。其中無論哪一項,都有違大隋軍法。
弘基身爲右勳侍,自然要向聖上那裡討個公道。”劉弘基抹了一把脖頸上的血,冷笑着說。
“弘基,休得再胡言亂語!”李淵又氣又急,大聲呵斥。劉弘基一再以右勳侍身份說話,就是表明了此事與李家無關。可自己又怎能讓他一個小小的侍衛跟大將軍去鬥?雙方實力不在一個層面上,人脈也差了千重萬重!
“弘基即便不說,是非曲直亦在人心。”劉弘基搖搖頭,不肯依從李淵的命令。“如果以普通人身份,麥將軍打我這一鞭,是前輩教訓小輩,弘基只好忍了。但你辱我朋友,便是辱我。弘基不才,願持手中長塑,向老前輩請教一二。”
“弘基!”李淵驚叫了一聲,眼睛都急得紅了起來。麥鐵杖是大隋軍中數一數二的兇人,在兩軍陣前,六十多斤鐵杖揮下,通常把對手連人帶馬全給砸塌了。劉弘基一言不合與他邀鬥,雖然不違反大隋軍律,也等於自己上前送死。
聽完劉弘基的話,麥鐵杖不怒反笑,馬鞭戟指劉弘基面孔,說道:“你,有種,劉升養了個好兒子!”
作爲大將軍,麥鐵杖自然不會懼怕一個小小勳衛的彈勤。但若不敢接受劉弘基的挑戰,就等於承認自己武技不如別人,只敢憑官位欺負後輩。
冷靜想想,他知道今天的事情自己的確不佔理。特別是侮辱人家妻子那幾句話,不知道怎的當時就衝口而出。可讓他給一個晚輩認錯,或者放棄給摩下弟兄們出氣的機會,麥鐵杖同樣也做不到。
進退兩難之間,麥鐵杖一張手,就打算取鐵杖給劉弘基以教訓。沒等家將把他的鐵杖提過來,劉弘基又大聲補充了一句:“且慢,劉某還有一言在先!”
“說!”麥鐵杖瞪大了眼睛怒喝。
劉弘基看看氣憤添膺的弟兄們,再看看無可奈何的李淵,笑了笑,說道:“若是晚輩輸給前輩,則今天之事就算揭過,唐公帳下將無人再提!”
“若是你小兔意子贏了,今天的事情老夫永不追究l”麥鐵杖信口答。這本是綠林豪傑之間邀斗的一句套路話,他順着劉弘基的話柄答完了,才猛然意識道自己上了一個大當。
自己的初衷本來要追究對方持械羣毆之罪,結果稀裡糊塗就變成了私鬥。而對方不知怎地又好像當過綠林豪傑,江湖切口說得極其順溜。自己一接話,就等於把前面所有事情放開。打贏了劉弘基,頂多傷了他一個,唐公帳下那些無禮私鬥的士卒自然不好再去追究。萬一輸了一招半式,非但今天的場子全丟,半生英名也隨之付與流水。
未戰,先機盡失。麥鐵杖手握成名兵器,心情一下子變得萬分沉重。
“此地甚窄,麥將軍何不去校場指點他!”宇文述非常體貼地給麥鐵杖出主意,一句話,封死了雙方可能的退路。
“也好,老夫久不活動筋骨,手都生了!”麥鐵杖仔細打量了宇文迷一番,森然回答。
無可奈何的李淵後退數步,拉起了自家的戰馬。他沒有力量再做任何事情了,如果被挑戰的人是宇文述,無論如何他也自重身份不會和一個小將計較。只需要一句以下犯上,就可以讓劉弘基到一邊去反省。
可惜劉弘基挑戰的偏偏是麥鐵杖。
可恨宇文述偏偏在旁邊敲磚釘角。
目光掃過那些義憤填膺的護糧兵,猛然,李淵明白了劉弘基的心思。他擡起頭,眼角里閃起了點點{目光。
酒徒注1:麥鐵杖,大隋宿將。性子粗豪,講義氣。年少時爲盜,被官府捉住後貶爲奴隸,送給南陳皇帝當執傘奴隸。老麥白天給皇帝打傘,晚上跑到百里之外殺人。殺過認後再回來繼續打傘。被人認出來,告到官府,官府不信,因爲他從不缺勤。後被人設圈套拆穿真相,陳後主捨不得殺他,貶到外地。陳亡後,入楊素軍中,累官升到大將軍,大業八年戰死在遼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