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阮寂從這般詭異暗諷的笑意,本在左室寫寫畫畫的桑莫不由地停住了筆墨,擡頭疑聲道,“發生了何事?不是意外着火嗎?”
“意外?”阮寂從陰沉地勾了勾脣角,眼中寒光閃爍,“這世間哪有這麼多意外?”
聽出是有人蓄意縱火,桑莫驚得放下筆,快步走到右室坐下,追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聽殿下的意思,是早有預料有人會跟蹤?可尋常連安王與靜穆王派人跟蹤,也不見殿下理會過啊?”
阮寂從瞧了一眼慕亦弦沉冷寒冽卻難探神思的面色,頓了頓,才道,“此次,恐怕沒有這麼簡單……”
桑莫疑惑更深,正待再問,阮寂從已是看向慕亦弦,恭敬地徐徐道來,“殿下,此次正殿着火之後,屬下便按原先計劃,將計就計,命令侍衛將僞裝的‘殿下’與‘郡主’護得嚴絲無縫,令得暗中之人無機可趁,只留下高僧那一處缺口,屬下特命護衛外緊內鬆,不作任何阻攔。”
桑莫震驚地回了回神,緩緩飲下一口茶水,終於不再驚問什麼,從阮寂從的回稟之中,他已經明白,此事,就算是有人蓄謀,殿下恐怕也是早有預料,甚至,早有對策!
既然不是措手不及之事,早已應對處理,桑莫倒是沒有興趣關心,如今的千古陣法對他一個陣癡而言,纔是最要緊之事。
不由地,桑莫默然瞧了一眼正侃侃而言的阮寂從,而後又悄然回了左室繼續研究他的陣法之事。
“據侍衛回稟,昨日火勢撲滅後,確實有一名僧人借住持之名,爲高僧侍藥,那侍衛放行之後,也隨行暗中盯着那僧人的舉動,並未發覺任何不妥之處。但屬下覺得並沒有那般簡單,便暗中跟着那僧人,那僧人十分機警,絕非尋常廟宇僧人,應是受過訓練的死士。”
“從高僧房室離開,那僧人沒有絲毫出格舉動,按部就班地在寺廟裡活動,十分警惕,直到深夜,夜色極爲濃郁,屬下險些漏看了一隻鳥雀從那僧人窗口飛出。那鳥雀極其尋常而且顏色灰暗,融在夜色裡,極難發現。”
“攔截了?”慕亦弦略帶沉思地問出一句,瞳眸深沉懾人。
“不曾。”阮寂從深晦一笑,“殿下既有引蛇出洞之意,屬下又怎會擅自打草驚蛇。”
“嗯。”慕亦弦淡淡應了一聲,整個竹居里除卻桑莫那處沙沙的寫畫之聲,再無其他聲響。
良久,慕亦弦才又神色沉冷吩咐一句,“明日回都。”
“是。”阮寂從恭敬應聲,而後突然想到什麼,才道,“殿下,月寧郡主開始祈福的第二日,鎮南侯方家的小女兒也到了,聲稱有太后口諭要轉告殿下,被侍衛一直嚴令攔在北園之外,殿下是否要召見一番?”
慕亦弦微微蹙了蹙劍眉,眸光卻已然泛着思量之色似有若無打量着自己左腕,神思根本沒有在阮寂從這一番話上停留。
見狀,阮寂從斂斂神,才恭敬起身抱拳離去。
……
而蘭居,宣綾靖眼眸如霧,繚繞着絲絲沉吟思量之色。
此刻她所思索的,正是慕亦弦將阮寂從從外間悄然調回身邊,又大材小用安置在這萬佛寺三日的目的。
素鳶靜靜看着從一進屋就一直維持着半托腮思量之狀的長公主,不由遞上一杯清茶,緩聲道,“小姐,先喝杯茶吧。是發生什麼事情了麼?您怎麼這般嚴肅?”
宣綾靖微斂思索之色回過神來,淺淺抿了一口茶水,瞧着素鳶不由自主擔憂的模樣,不由微微笑了笑,才低聲道,“沒什麼,只是忽然感覺這次着火之事也許不單純。”
“難道是有人蓄意而爲?”素鳶聽懂了宣綾靖的意思,立時凝眉暗怒道,“是誰想害小姐?”
宣綾靖不由被素鳶的驚急怒色怔了怔,才安撫笑道,“素鳶,你太緊張了,如今的我……能遇到什麼危險?”
“如今的我”那四個字,宣綾靖嗓音壓得格外低沉些。
素鳶聽明白那暗示之意,才緩緩鬆了鬆心神,蹙眉道,“那是……針對?”
“也許吧。”宣綾靖模棱兩可地應了一聲,但她心中卻更傾向於另一個想法,只是素鳶並不知曉燭心鐲的事情,也不知曉那千年古陣究竟牽連着什麼,因而,她也不欲與素鳶提及。
上一次,出行即墨郡,同樣是破陣,慕亦弦未作絲毫遮掩。
而這一次,尚可以說是爲了遮掩燭心鐲之事,而不想讓旁人知曉那古陣的話,他們完全可以從出府就直接遮掩行蹤,只讓人以爲他們各自閉門不出,以慕亦弦的手段,這點小事完全可以辦到。
可慕亦弦卻是大搖大擺地幾乎當着所有眼線的面帶着她一同出了盛都,而後,不嫌麻煩地安排了所謂的三日祈福。
同樣是能達成了不讓人知曉千年古陣的目的,可慕亦弦這一番周折,卻讓人知曉了他們一起離都的事情……
難不成,這是在引蛇出洞?
不論是連安王、靜穆王還是太后,據她上一世的瞭解,慕亦弦從來都是置之不理,不放在眼中,斷不會如此周折的安排這些。
可若不是如今盛都的這三位,那又會是誰呢?
如今的盛都,多出來的,就只有西殊使臣了吧……
西殊使臣?
宣綾靖眉眼一跳,思緒倏忽間全全凝在這四個字上!
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清合殿那晚,慕亦弦不同尋常的出手試探阿越師兄的舉動?
難道,慕亦弦這一次周折的安排,所要引出洞府的人,竟然是——阿越師兄嗎?
不會吧!雖然祝勐是阿越師兄的人,但據師兄所說,祝勐活動在盛都之時,師兄早已因事離開了東淵,而據九伶樓回稟,他們早已將痕跡清除乾淨,慕亦弦不會追蹤到任何祝勐逃離的方向線索纔是。
難道,在這種情況下,阮寂從竟然還能尋到線索,查到了祝勐是逃向了西殊邊境?
可就算如此,阿越師兄如今只是隨從西殊右相出使,頂多就算個無名小輩,慕亦弦又怎麼會懷疑到他呢?
宣綾靖深深蹙了蹙眉,不由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不過,對於會將師兄引出之事,宣綾靖倒是不會懷疑,因爲她忽然想起即墨郡那晚,祝勐分明想從慕亦弦手中交換到什麼?
祝勐聽命於師兄,那那東西必然是師兄想要之物。
可上一世,慕亦弦手中從沒有什麼是阿越師兄想要必取之物啊……
“師兄想要的是什麼東西呢?”宣綾靖無意識地喃喃低語道,若是有機會,她倒是可以幫上一把……
畢竟,她欠師兄的,實在太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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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晚膳之前,祈福儀式才終於結束。
而等到那僞裝之人假裝回竹居蘭居休息,宣綾靖與慕亦弦等人才趁此換回了身份,可以出屋呼吸呼吸新鮮的氣息。
祈福結束的消息傳入了北園之外的方長玥耳中,方長玥立時憤憤然地哼了一聲,才又匆忙起身向着北園走去!
這一次,北園的侍衛倒是沒再阻攔,方長玥立時氣勢大盛,瞥了一眼門口的領命侍衛,才大搖大擺向着竹居走去。
阮寂從剛好攔住她,不冷不熱道,“方姑娘,殿下此刻累了,正在休息。”
“殿下陪同郡主祈福三日,定然累了,只是長玥身負太后口諭,不得不轉告殿下。”
說道陪同二字,方長玥眸底飛速閃過一抹憤然之色,而後才又道,“太后吩咐之事,若明日再告知殿下,只怕一時之間難以完成,還請侍衛轉告殿下一聲。”
屋內正用着晚膳的慕亦弦早將屋外的對話聽了個清楚,及此,不由淡淡出聲道,“讓她進來。”
方長玥立時喜形於色,蔑了阮寂從一眼,便大步跨入了竹居。
微福一禮,再擡頭看向正用晚膳的慕亦弦時,瞳眸裡滿是傾慕之色,滿身盛氣凌人之態瞬間斂於無形,嬌羞柔聲道,“長玥見過殿下。”
“免禮。”慕亦弦對她那番眼神溫柔之態視若無睹,淡然道,“太后有何口諭?”
方長玥神色越發柔和似水,就連聲音都帶了幾絲動人的羞怯,“太后聽聞殿下爲郡主安排祈福之事定在萬佛寺,想讓殿下爲皇上順道求一隻佛像,以保平安。”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慕亦弦微微點了點頭,便冷冽下了逐客令。
方長玥怔怔回過神來,才聽清慕亦弦說得什麼,不甘地癟了癟嘴,想與慕亦弦再多交流一些,卻被慕亦弦忽然沉冷寒冽的目光驚得渾身一顫,再不敢多言,匆匆退出。
用完晚膳後,蘭居不久就全全熄了燭火。
三日在陣法之中耗費心神探索與銘記,每晚倚樹而眠,這一刻放鬆下來,宣綾靖便感覺到了絲絲睏意,在加上她這幅身子本來就體虛,更是倦意重重襲來。
害的桑莫隱隱迫不及待想要與她討論一番陣法之事的興致無奈得落了空。
慕亦弦從“敗興而歸”的桑莫口中聽聞宣綾靖太累已經睡下的消息後,便吩咐侍衛今晚嚴加守護各處,並且安排好明日回都的車架。
由於沒有吩咐究竟何時啓程,阮寂從不由追問了句。
然而,慕亦弦卻淡淡看了一眼已經熄了燈火的蘭居,而後留下一句,“郡主睡醒後。”
月寧郡主醒後?
阮寂從少有呆滯地愣了愣,殿下甚少會吩咐下如此不明確的指令,按照計劃,應是明早回都……可殿下這句,若是郡主一覺睡到明晚,那豈不是明晚再走?睡到後天,難不成後天再回?
雖不知月寧郡主究竟何時能醒,阮寂從還是立即吩咐侍衛將回都的車馬最快的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