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的牢房,陰暗而潮溼。從地底深處散發出腐朽的味道——一如既往地引人作嘔。夏輕塵討厭這股味道,一如既往地討厭這個牢房,那充斥着絕望與恐懼的氣味,還和當年一樣,讓他的心臟一陣陣發顫。
“嗯……”
手臂被銬在牆上太久,麻木得失去了知覺。夏輕塵難受地掙扎了一下,卻一動也無法動彈。
“真是難得一見的風景啊……”一聲疾風的輕笑從頭頂傳來。夏輕塵猛地擡起頭,只見皌連景焰用白帕輕捂着鼻子,緩緩走進囚室“呵呵……這樣珍稀又高貴的物品,被關在這樣陰森又骯髒的牢房裡,真是讓人又心痛又心動啊……聽說,當年蕭允就是因爲有幸一見眼前這副畫面,纔會對你死心塌地直到今日啊。”
夏輕塵瞪了他一眼,扭過臉去。皌連景焰眼中掠過一絲惱怒。他走上前去,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勾了起來:
“我說過,你會後悔。可你偏偏不聽,還妄想霸佔我的妻兒。”
“小翠她早已與你解除婚約,她不想與你生活在一起。你到底對她用了什麼手段,讓她不惜背叛我!”
“哦?不愧是少傅。短短的一會兒功夫,你已經把來龍去脈想明白了。只是……”皌連景焰把玩着他柔軟的肌膚“你一定想不到,王府銀庫裡的碎銀,和西南郊外的據點,都是我故意做給你看的誘餌。在你被牽着鼻子滿城跑的時候,翠娘卻在把真正的髒銀,放進了你家的地窖。你白忙了一趟,所有我製造的、你搜集來的線索與證據,最後都指向了你自己。那些銀磚,由西苗地界最精純的技藝煉造。哈哈……”
皌連景焰輕笑着,看着他眼中的震驚轉爲憤怒,騰騰燃燒着怒視着自己,渾身因爲這打擊,不由自主地劇烈顫抖着,震動着身上的鐵鏈,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果然是你在暗中與西苗地界勾結……”夏輕塵嗓子有些沙啞。
“不,不是我。你猜錯了。”
“到了此時此刻,你還在裝?”夏輕塵心中騰起怒意“想不到,這麼多年的教訓,依然不能讓你悔改。你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你可知動搖的是自家的江山!”
“我說了不是我!”皌連景焰大吼一聲,一把掐住了夏輕塵的咽喉“那些西苗出產的白銀,是我在東南一代貪官的家裡抄出來的。我也想查出是幕後交易的人是誰,只是礙於職權,不便下手。不過,現在一切都好辦了,只要讓真正的罪人成爲你的從犯,一切就都太平了。”
“咳……”夏輕塵被他掐得透不過氣“你若真的沒有暗通敵國,又何必急於栽贓嫁禍……”
“是你逼我的。你自從回來的那天起,就一直處心積慮地針對我。爲什麼你就不肯放下成見?爲什麼出了事,就理所當然的懷疑是我?你以爲我還像過去那樣糊塗,你以爲我不想安穩度日嗎?”皌連景焰眼中露出受傷的神情“你總是這樣,總是看不上我。對父王是這樣,對我也是這樣!人一旦犯了錯,就註定一輩子得不到諒解嗎!”
在他憤怒的逼問下,夏輕塵怔怔地愣住了。皌連景焰鬆開他的脖子,繞到他的腦後揪住他的頭髮,低頭對着他仰起的臉:
“被人設計與陷害的滋味如何?當年你處心積慮,引誘父王走上謀反的路,可曾想過會有今天?看着你像一頭禁不住誘惑的小獸,在城裡城外徘徊,最終不知不覺地進入我的圈套,那種成功的快感,你這裡還記得嗎?”皌連景焰輕輕按上他起伏的胸口“知道嗎?你害死了父王,我卻並不恨你。因爲這一切,都因爲我父王他太溫柔、而你太狡猾了。可是現在,我很生氣——因爲你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明察秋毫的少傅了。跟蕭允那樣的蠢才生活了幾年,你的睿智也變得遲鈍起來。這樣的你,怎麼對得起我又愛又敬畏的感情呢?所以我決定,凌駕在你之上。我要奪走你的一切,讓你慢慢體會這徹底的恐懼與絕望,然後一無所有地跪在我的腳下,求我……”
“這就是你嫁禍我的理由?所做的一切只爲了出一口任性的怨氣?”夏輕塵嘴角扯出一絲輕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你知道嗎?你遠遠不及你父親睿智。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在我的眼中,甚至在你皇兄的眼中,你始終是一個——小屁孩!”
“你……”皌連景焰怒目圓睜,眼中的火焰騰地燃起。一股血氣直衝頭頂,他猛地擡起巴掌,重重一扇。
“啊……”夏輕塵腦中嗡地一聲,猝不及防地眼前一花,半邊臉登時火燒一般地腫了起來“啊……”
“既然如此,就請侯爺招認自己私通西苗、暗藏白銀的事實吧。”皌連景焰貼着他的耳朵小聲說道“乖乖趕在三堂會審之前招了,免得本王動手傷了你……”
“我不承認,你還能對我用刑不成”夏輕塵冷笑道“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我貴爲一等侯爺,你就算領了聖諭抓了我來,沒過廷尉府的三堂會審,沒有主上的親筆手諭,誰也不能動我。我身上的任何一道傷痕,都將是你日後的罪證!啊……”
“嘖嘖……”皌連景焰十分關切地捧起他的臉來“你不提醒,我倒真的要疏忽了。本王興許能你這漂亮的身子要是有了什麼傷痕,蕭允那頭豬,怕是賠上將軍府的所有人馬,也要逃戰回來造反啊……”(蕭允:囧,關我X事,爲啥總是叫我打醬油……)
“你羞辱我也沒有用。我絕不會”夏輕塵一口啐在皌連景焰那張漂亮的臉上。皌連景焰不怒反笑,舉起帕子擦了擦臉,彷彿讚賞似的,清脆地拍了三下掌。只見囚室外一名侍衛捧着一個長長的木匣進來,來者不善地站到了皌連景焰身邊。夏輕塵心虛地看着皌連景焰臉上的笑,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恐懼從腳底升起。皌連景焰漂亮的手指在搭扣上輕輕一扳,一排細密的銀針赫然陳列在眼前。
“你幹什麼……”忘了憤怒,夏輕塵冰冷在一瞬間直衝頭頂,他驚恐萬狀地看着侍衛用鐵鉗夾起那細細的銀針,放到火上炙烤“你想幹什麼…住手,你瘋了!住手……”
“你放心,我不會想蕭允那個粗人一樣,弄傷你漂亮的身體。”皌連景焰輕輕鬆開了手,像是欣賞一出好戲般退開兩步“這樣的小針燒紅了,扎進你的胸口,你的心,就會縮成小小的一團;刺入你的骨節,你的骨髓,就會跟着沸騰。你會像個孩子一樣地哭出來,然後求我……”
“你休想……休想!”夏輕塵失去冷靜地叫喊着。
“哈……”皌連景焰眼中露出一絲狠毒“我該從哪裡開始呢?”
依舊是魅惑的桃花眼,含笑地看着夏輕塵害怕的神情。目光掃過他單薄的臂膀,看向他緊握的拳頭。眼神一動,身側侍衛便走上前去,掰開他的手指死死捏住,將燒炙過的銀針慢慢逼近他的指尖。
“焰兒……你敢動我,你敢動我……我絕不會放過你,我饒不了你……不要,住手……”夏輕塵歇斯底里地掙扎着。奈何武士的手就像鐵鉗一樣牢固,他纖細的手指在蠻力下被迫伸展着,慢慢感受到逼近的熾熱溫度。一陣焚身滅頂的疼痛鑽心而來,夏輕塵身上的鎖鏈猛地一震,向後仰起的咽喉深處,猛然噴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啊——”
淒厲又痛苦的哀號,讓皌連景焰臉上的笑容在瞬間凍結。夏輕塵掙散了髮髻來回晃盪在高懸的鐵鏈之間,蒼白的臉,扭曲成猙獰的模樣,眼淚,順着冷汗如雨的臉頰,縱橫交錯地流下。
“啊——啊——”夏輕塵聲嘶力竭地嘶喊着“焰兒——你好狠——你好狠,啊——”
十指連心,由指甲縫隙刺入的滾燙銀針,反覆深深釘入骨髓一般,錐心刺骨尤不爲過。夏輕塵無法遏制地放聲慘號,喊破的嗓子,吐出鮮血。皌連景焰跌坐在椅子上,被這恐怖的慘狀給驚呆了。他只是聽說,這樣的刑罰,可以讓最頑固的奸細屈服。但是他沒想到,會是這樣恐怖。沒有鞭笞,沒有流血,只有一股淡淡的焦糊味。而夏輕塵的模樣,比起抽筋剝皮來過猶不及。他呆在原地,嚇傻了過去。
第二根銀針從指間刺入,夏輕塵的意志在瞬間崩潰。他本以爲自己早已看淡了生死,他原以爲自己有足夠的勇氣。然而在這一刻,他只想求饒,只想求饒……
“啊……啊……”喊破的嗓子沙啞地悲鳴着,合不上的嘴脣裡,吐出破碎不清的嘆息。纖細的銀針出現在他低垂的視線中“不要……不要……”
他顫抖地看着它沒入了自己的胸口。
“啊……”一聲細弱蚊蠅的哀呼,夏輕塵全身扭曲地**着,緩緩低下了頭。
“少傅……少傅……”皌連景焰慌了神地推開侍衛走上前去,戰戰兢兢地扶起他的臉“少傅!你醒醒,你醒醒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嚇唬嚇唬你,我不知道會這樣……來人,快傳太醫!傳太醫!”
插入書籤